第96章 第96章
徐獲登基那天,太后的禮服送去長秋宮,鄭媛媛遣退了眾人坐在那皇后的寶座上。抬起染了蔻丹的鮮紅指尖,輕輕劃過金絲線綉出的鳳鳥,她的眼眸漸漸朦朧。
「弗江,今日之後你的明德,就不復存在了。如果我將這套冠服穿上,來世的你,是否還願我去尋你...」
鄭媛媛又在自欺欺人。
她想要的,和做的,說的。從來都是相反。
如今那份最高的權勢唾手可及,她不會真的為了一個亡故的人放棄。
御前來人,李荷中作為長秋宮的老人,斗膽推門。抬眼望向座上的鄭媛媛,她拱手道:「太后,時辰到了。陛下那邊派人來請了。」
「他就這麼急著要當皇帝?」鄭媛媛言語帶著不屑,冷笑一聲。
李荷中了解鄭媛媛,她接著她的話,說道:「太后若不願參加,臣這就替您到御前告假。」
「不必了。」鄭媛媛抱著禮服起身,「本宮就是要親眼看著他登基,看著他到底如何做這永召的皇帝!荷中,替本宮更衣——」
對於鄭媛媛的選擇,李荷中沒有任何懸念。她再次拱手,應了聲:「是。」
...
準備就緒。鄭媛媛穿著太后的冠服,最後一次走出長秋宮。
從今天起,她便要搬去福德殿了。
從前的一切隨著明德的消亡,就此截斷,屬於鄭媛媛輝煌燦爛的過去,不復存在。此刻,她覺得自己就像朵昨日黃花,開敗在了阡陌之上。
站在門外頭,鄭媛媛看著宮門緩緩關閉。不甘卻又無能為力。
最後,她只低聲道了句:「走吧。」
鄭媛媛走過一條條熟悉的宮道,來到文成殿。故國好似猶在眼前,只是那一聲聲來自永召的道賀。又將她拉回當下。
大典將開。鄭媛媛昂首從百官的隊伍中走過,一步步向殿上走去。
徐獲站在階上,目光如炬。可他望的卻不是鄭媛媛,而是站在階下的張邯茵。他期待著,有朝一日張邯茵能從百官之中走到自己身邊,與自己並肩。
張邯茵察覺到徐獲投來的目光,左右觀察后,她悄悄抬手,笑著朝徐獲揮了揮。徐獲威嚴肅立,嘴角卻因為張邯茵的小動作,微微上揚。
鄭媛媛登上台階,瞧見心不在焉的徐獲,提醒道:「皇帝。」
等徐獲回過神來,又立刻變得面無表情,開口:「太后,請吧。」
一系列繁瑣的加冕儀式下來,讓人覺得疲乏。
張邯茵卻在下頭看的是津津有味。她那滿心滿眼對徐獲愛意的流露。是因為她知道,無論徐獲登上多高的殿台,歸來時,都仍是她的如意郎君。
禮畢,徐獲與鄭媛媛於殿上共坐。接受眾人伏地跪拜。
只聞山呼聲啟。
眾人先拜,河清海晏。再叩,萬歲千秋。至此新朝伊始,亂世之中,永召之下,太平永安。
典禮結束之前。
徐獲命人將從前府邸舊人分封的聖旨,宣讀於殿前。
「夫人云氏,追封文惠皇后,稟先皇后遺願,其棺槨靈位留葬原處...姨娘封氏,冊正六品昭華,加號謹,賜居文慶宮主殿...姨娘寧氏,冊正五品昭儀,陪居福德偏殿...姨娘張氏,育大公主有功,冊正三品淑妃,賜居昭成宮主殿。未冊立新后之前,後宮事宜由張氏暫代。」
那謹的封號一出。一向逞強好鬥的封凌,再沒了往日威風。跟著其餘兩個乾脆利落地接了旨。
但下頭死板的世家舊臣,倒是對這次的分封頗有微詞。紛紛開始議論起來。
毫無身份背景的張氏,得了「頭籌」,這不是擺明了要立她為後?前有一個禍國的前朝妖妃做那太后,還不夠。還要再立個這樣的女人做皇后,又如何服的了眾?
可與這群老紈絝對立的新貴們,卻不以為意。
尚州一戰。沈欽元得了重用,封了個二品輔國將軍,掌了徐獲原來的后驍軍。手下加上有林奇這樣驍勇善戰的臂膀。如今他的意見,便是整個臨安新貴的意見。
他們二人自是要力挺張邯茵到底。
文臣武將,左右對立。
誰也沒想到,兩方竟然能於登基的當天,為了還未落定的事,吵得是不可開交。
同封氏關係較近的禮官大夫先起了頭,沖徐獲說道:「臣以為,陛下將來立后。當立德賢淑慎,且家世貴重的女子為後。這樣才能做天下女子的典範。臣還以為封氏一族,門風清正,教養出的女子,定能堪大任——」
「行了,老頭。你別以為了!你以為的,就是你以為的?你能比咱們陛下還清楚,誰是賢德之人,誰是不賢之人?那要我說,淑妃娘娘將大公主教養的乖巧可人,這皇后她也做得!」沈欽元一聽這話,譏諷起那人,嘴皮子還瓢了兩下。
林奇聞言,看向身邊的同僚,低聲疑了句:「等等???咱們將軍剛說了什麼?」
「不知道,管他呢!附和就對了。」同僚是個會來事的,轉頭便故意大聲道:「我們沈將軍說的對!」
再看那禮官大夫的臉色著實難看,直呼了三聲:「粗鄙,粗鄙,簡直粗鄙——」
「如此不懂得尊重黃老,臨安朝堂還容不得你們這些魯莽之人隨意放肆。」人群中,有人替禮官大夫發聲。
混戰又起,戰場都沒有今日的朝堂熱鬧。
「諸位,諸位——」張邯茵朝場下喊了兩句,卻被淹沒進了對罵聲中。她趕忙轉頭看向殿上的徐獲,那幽怨的眼神,就好像在說:徐獲!你再不給我控制住他們,我就上去控制住你。
徐獲雖想再觀察觀察,這些強出頭的老臣都有哪些,但張邯茵都已示意,他也自然遵命。
可還沒等徐獲張口,就見張植抬腳走了過來。
張植也是尚州一戰中的功臣,但卻沒有站在新貴那一方,自金陵郡守一路提拔做了中書令,他現在已然成為永召世家中的佼佼者。
所以,當他開口時,場下老臣無人敢言。
「陛下,太後殿下。在場的諸位卿家——可否聽臣一言,聽在下一言?」
徐獲看了張植一眼,回了句:「說吧。」
「立后是大事,諸位卿家為此擔憂實屬常事。請陛下莫要怪罪。臣覺得與其兩方如此鬧下去,不如選些出挑的世家女子與新貴女子,入宮一同教習。一來可安撫臣心,二來也可為充盈後宮做準備。當然,最後立誰為後,還是陛下您來決定,臣與諸位卿家,絕無異議。」
張植的話說的體面,可實際上卻是打著自己的算盤,他到底還是想將張阿槐嫁給徐獲。
在旁看熱鬧不嫌事大的鄭媛媛,笑著開口道:「本宮倒是覺得中書令的提議不錯,陛下如今膝下也只有大公主那麼一個丫頭,著實該多開枝,多散葉。如此一舉兩得的提議,本宮想陛下也沒有拒絕的道理。」
話已至此,徐獲壓著聲音回了句:「那便依母后的意思。」
端坐大殿,安撫與權衡,是他做帝王要學會的第一步。可立張邯茵為後這件事,永遠不會有商量的餘地。
...
三日後,入宮教習的名單遞進了宮。
沈欽元壓著新貴那頭,以至於並沒有哪家的適齡女子敢報上名來。可世家那邊,有的不想讓女兒嫁進宮門,有的早有婚約,有的家中沒有適齡女子。
前後選來選去,最後偌大的名單之上,竟只有張阿槐一人的名字,顯眼的擱在上頭。
這下,就算是張文清不同意,也無用了。
張阿槐最終還是不情不願地被張植送進了宮。可好在進宮能見到張邯茵,與心心念念的徐柳南。不然張阿槐那性子,便真能即刻撞死在兆元門外。
跑,張阿槐一定會跑。
但這一切,一定是在她見到自己的親親堂姐,再將討厭的堂姐夫狠狠斥責一番后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