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 22 章
「昨天我說的那些話……是我太衝動了,對不起,你別放在心上。」
霍鈺拿著木勺的手微滯了下,隨後道:「無妨。」
蘭姑心中禁不住有些失落,他總是愛說無妨,他當真是無妨么?還是只是將不滿與憤怒壓在心底不願說出來?
蘭姑內心深處其實已經有答案,他只是始終不肯和她交心而已,畢竟他又不是神仙,哪能就無情無欲了?
吃完早飯之後,蘭姑把要拿去賣的獵物裝到背簍里,兩隻活的野雞手拎著。那頭鹿就交給霍鈺處理了。
蘭姑背著獵物出了門,崽崽留在了家裡。出了村口,走了沒多久,蘭姑便覺得有些累人。她背上的獵物可一點都不輕,足有大幾十斤重,要背到鎮上去,得要了她半條命。蘭姑突然又想,若是讓霍鈺這些獵物的皮毛剝下來,處理好再賣會不會更值錢一些?早知道她就問一下他了。明明她什麼都不懂,他還讓她做主,這男人真是,是不是故意給她找事呢?蘭姑禁不住對霍鈺心生了一絲抱怨。
不過要處理動物皮毛,肯定又會麻煩到霍鈺,他打獵已經夠累,她怎麼好再讓他做這些事?蘭姑這麼一想,又沒了抱怨。她拿獵物去賣是應該的。正胡思亂想間,迎面走來一老者,看到她手上和背著的獵物,突然走上前來,問她要不要把獵物賣給她。
蘭姑內心一喜,問他要多少。
「全部。」老者回,說著拿出了五兩銀子給她,「這些應該夠了吧?」
蘭姑驚訝地看著他,沒有伸手去借錢,蘭姑今日問了下霍鈺獵物的行情,霍鈺只讓她看著賣,但蘭姑不是沒見人賣過,內心也有個底在,五兩銀子太多了。天下掉餡餅的事讓蘭姑心懷不安,而且她看這老者衣著樸實無華,看著不像是有錢的,蘭姑不想坑騙他,道:「老大爺,五兩銀子太多了。我這些獵物不需要這麼多錢的。」
老者抬眸看了她一眼,眼底似乎有些打量之色,然後說道:「不多。我看你背上的東西是好貨,很難得啊。」
蘭姑想,他看都沒看怎麼就判斷出她背簍里的獵物是好貨,這老者不會是糊塗了吧?可看他雙眼有神,又不是像個痴獃的。蘭姑把背簍放到地上,又把兩隻也雞放在上面,「老大爺,你再看一下,真的確定要麼?」
老者看了一眼,立刻大喊一聲,「好貨啊,好貨。」說著把五兩銀子塞到蘭姑手上,就拎起兩隻雞,直接把背簍背上健步如飛地走了。
蘭姑目瞪口呆,等回過神來,發現自己背簍被他拿去了,正要叫住那老者,他已經走遠了,「……」這老大爺身體還真硬朗。
算了,反正那背簍也不值什麼錢,而且他還給了那麼多錢,背簍也是該給他的。
蘭姑握緊手上的五兩銀子,想到這兩日發生的變姑,她眼睛忽然酸酸的,有些想哭,但內心卻又是喜悅的。
蘭姑回到家,霍鈺已經在院中處理那隻鹿,他很專註地用刀在鹿身上比劃著,對於她的歸來似乎沒有注意到。
蘭姑見過屠夫殺豬,那樣子真是粗暴兇殘得叫人害怕。但霍鈺不同,他神色從容,動作有條不紊,彷彿在做一項技藝,而不是在宰殺獵物。
蘭姑走過去,霍鈺才抬起那雙深邃的眼眸看了她一眼。
「我把獵物都賣了出去。」蘭姑笑吟吟地說道,語氣帶著點得意,「你猜我賣了多少錢?」蘭姑說完覺得他肯定不會猜的,於是又主動回答:「五兩銀子。」蘭姑一邊說,一邊伸出五根手指,在他面前晃了晃。
「嗯。」霍鈺面色平靜,看起來一點都不感到吃驚,應了聲又繼續做他的事情。
其實他的反應在蘭姑意料之中,但蘭姑內心還是隱隱升起失落。她怔怔地站在原地看著他,內心不禁想,他此刻到底在想什麼?他的性情內斂又深沉,她總是猜不透的情緒,現在也是,她不清楚他到底還生不生她的氣。
蘭姑眉頭漸漸浮起愁色,為什麼她要一直糾結於他對她的態度?為什麼他總是那麼輕易就能夠牽動她的情緒?蘭姑懊惱,卻又不知道自己在惱他,還是惱自己。蘭姑無法理解自己,不覺輕嘆一聲,轉身回了屋,不再打擾他做事。
聽聞她那一聲帶著惆悵的嘆息,霍鈺動作不由一滯,轉頭看向她的背影,眸中有著思索之色。
回到屋裡,看到崽崽蹲在地上喂兔子吃青菜葉子,兔子有一隻腳受了傷,蘭姑用布給它包紮起來了,蘭姑笑著揉了揉他的頭,而後進了卧室,想要把那五兩銀子藏好。蘭姑不敢再把銀子放在衣櫃里,卻又找不到地方放,她總覺得放哪都不安全。找來找去,蘭姑最後把銀子那舊妝台的屜子里,打算明日買把鎖回來鎖住屜子。
蘭姑放好銀子才出來幫霍鈺處理鹿肉,兩人一直忙到太陽下山,暮色降臨。蘭姑把半扇鹿肉切成條狀,打算晒成肉乾存放起來,今日太陽很猛,一天時間已經曬得差不多了。另一扇鹿肉正搭在烤架上,已經烤得半熟,一陣陣誘人的烤肉香味飄入鼻中,令人禁不住口舌生津。
午飯蘭姑只是隨意吃了一些,這會兒已是飢腸轆轆,崽崽更是,一直嚷著什麼時候能吃烤肉,嘴角就差沒流出小溪了。廚房裡已經燒好了熱水,蘭姑見天色不早,就把崽崽抓去洗了澡。
出來後天快黑了。霍鈺仍在烤肉,從今早他就一直沒怎麼休息過。蘭姑看他忙得滿頭大汗,衣服上還沾著鮮血,蘭姑看不過眼,便讓他也去洗洗,自己來烤肉。
霍鈺見蘭姑似乎有嫌棄他的意思,便起身將烤肉的活交給了她,又叮囑她要時不時翻動一下烤肉,便去水井旁打水進浴房洗澡了,也沒要熱水。
浴房中傳來水聲,蘭姑沒由來地想到一些畫面,突然間眼前金黃色香噴噴的烤肉變成霍鈺那肌壘分明的身軀,那滋滋冒出來的油像是從他結實胸膛滑落下來的水滴,蘭姑下意識地吞了吞口水,臉變得紅紅的。
直到烤肉的油滴在火上,突然滋滋幾聲狂響,火瞬間旺了起來,蘭姑猛地回過神,臉登時變得熱辣辣的,也不知道是被火烤的,還是羞的。
蘭姑伸手打了下自己的面頰,啐了口自己,沒見過男人的身體不成?
「娘,你怎麼打自己呀?」崽崽看到蘭姑打自己巴掌,一臉天真不解地問道。
蘭姑臉又是一陣臊,尷尬地解釋:「嗯……娘在打蚊子呢。」
「哦。」崽崽一小孩子哪裡懂她娘那彎彎繞繞的心思,他說完就被烤肉吸引了去。
沒多久,霍鈺便出來了,回到蘭姑身旁時,他一身水汽,衣服整齊修潔,身上有桂花胰子的香味,看著比方才順眼了不少。蘭姑看著他清爽的樣子,只覺自己身上汗津津的,黏膩得很,加上暫時想避免和他相處,便道:「我也去洗一下。」轉而看向崽崽,「崽崽,你乖乖的。」
霍鈺看著她匆匆離去的背影,有些奇怪。
蘭姑洗了澡收拾出來,天已經徹底黑了,院中在火光的照耀下倒是能看清東西,蘭姑倚著門猶豫著沒上前。
霍鈺轉過頭看她,見手提著油燈,獃獃地站在那裡出神,也沒多想,喚她道:「怎麼還不過來,可以吃了。」
蘭姑忸怩著走過去,及近些,霍鈺才發現她穿了新衣服,看這衣料應該是用新買的布做的,霍鈺之前讓她留匹布給自己做衣裳,霍鈺還以為她沒做。衣服穿在她身上很合身,也顯氣色。她微低著頭,那張白皙秀氣的臉在火光的映照下,顯得安靜而溫柔。
許是沒見過她這種打扮,霍鈺不禁多看了兩眼。
蘭姑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起來,內心突然有些後悔穿了這身新衣服,被他這麼一看,顯得她好像特地為他穿似的。
好在霍鈺也知道自己一直盯著她看不妥,若無其事地收回視線,把架上的烤肉拿下來,放在鋪有芭蕉葉的竹桌上。
鹿肉烤得剛剛好,用刀一割開,那烤肉的香味頓時變得無比濃郁,把人體內的饞蟲都勾了出來。蘭姑抿了抿唇,想到之前買的酒還沒喝過,便去廚房把酒拿了出來,霍鈺看見並未說什麼。
將割下來的鹿肉放在葉片上,霍鈺示意蘭姑和崽崽兩人吃。蘭姑也不和他客氣,拿起一塊白嫩鮮肥的鹿肉塞進崽崽的嘴裡,然後又拿起一塊送進自己的嘴裡,烤肉的香氣在嘴裡瀰漫開來,蘭姑不由笑眯了眼。
蘭姑和崽崽一連吃了好幾塊才想到霍鈺,蘭姑臉有點羞臊,「你……你不吃么?」
「你們先吃。」霍鈺頭也不抬地說道,之前他傷勢嚴重的時候,是沒辦法才凡事都要她伺候自己,如今他已經無礙,自然不會讓她繼續忙前忙后。霍鈺行軍打仗多年,沒有那些權貴公子的習慣,不喜她人伺候自己,反倒覺得自己動手最自在。
蘭姑見他一直忙著為她們母子切肉,心裡忽然變得暖暖的,之前不論在娘家還是在夫家,吃飯永遠是男人先吃,而且好的要讓給男人,她還以為所有男人都是這樣的。
蘭姑想了想,拿起一塊肉遞到他嘴邊,笑道:「你嘗嘗。」他之前受了重傷一直是蘭姑喂他吃東西,因此把肉遞過去時,蘭姑的動作極其自然,並不覺得有什麼。霍鈺卻不一樣,他先前是迫不得已才讓蘭姑喂,而今他傷勢已無大礙根本無需人喂,她這一舉動便顯得格外曖昧。霍鈺莫名地有些窘迫,但面對蘭姑殷切期待的目光,霍鈺沒忍拒絕。
「好吃么?」見他吃下自己遞過去的肉,蘭姑臉上的笑容加深。
霍鈺有些心不在焉,胡亂咀嚼了幾下就咽了下去,什麼滋味也沒嘗出來,見蘭姑問,也只是隨口回了句:「不錯。」
蘭姑笑吟吟地又拿起一塊遞到他嘴邊,「那就再吃一塊。」
霍鈺看著她的笑臉,不覺張口含住遞到嘴邊的肉,舌頭卻不小心舔過她的手指。
溫熱濕滑的觸感從指尖傳來,蘭姑嚇了一跳,連忙縮回手,手上留下晶瑩曖昧的光澤,讓她臉羞紅不已。蘭姑早已知曉男女之事,霍鈺動作雖是無意的,卻仍舊像是某種暗示一般,讓蘭姑心口怦怦亂跳。抬眸與霍鈺的目光對視上,不知道是不是蘭姑心猿意馬,總覺得在他眼底看到有火苗在躍動。
蘭姑慌忙避開他的眼,心裡突然滾燙起來,手腳都不知道往哪擺。蘭姑還覺得有些口乾舌燥,像是吃了太多烤肉,急切地想要喝水,她胡亂拿起一旁的酒壺給自己倒了杯酒,然後一飲而盡。酒是烈酒,一路從喉嚨穿進她的腹中。沒能解渴,反而體內更加燥熱,心狂跳著彷彿要跳出體內。
霍鈺咀嚼的動作變得緩慢,視線始終停留在蘭姑羞紅而慌張的面容上,目光漸漸深沉。
一旁的崽崽依舊嫩聲嫩氣地喊著要吃烤肉,一時間卻沒人搭理他。他還是天真無邪的孩子,不知道男人女人之間正流動著原始的慾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