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戚平一路上情緒頗為低落,揉了滿手的樹葉碎屑,也不知道嘆了多少回長氣。
衛延之走過去輕輕撞了撞他的肩膀,眼見著戚平無力地向旁邊栽了幾步,便繼續死氣沉沉地向山上爬動。
衛延之猶豫半晌終是問道:「你怎麼好像魂被勾走了呢?該不是圖一時新鮮逛了不該逛的地方?」
戚平晃了晃脖子上掛著的腦袋繼續前行,絲毫不理會師兄的調侃。
衛延之在旁邊嘖了一聲,然後氣得跑到師父身後不再理他。
「平兒,」聽到師父叫自己,戚平總算是恢復些神智,抬頭看過去,只見師父伸手抓住正要掉落在師兄頭上的樹葉,隨手扔在地上。
等到戚平追至身邊,他才繼續說道:「你已八年未曾歸家,近幾日便回去看看吧,算下來,再過幾日便是你父的生辰,看見你,他當更加開心。」
戚平一聽要回家,倒沒想到他那個素未謀面的爹,反而眼前不由自主地浮現了那人的身影。
雖不舍離開此山,但想到只有下山才能有機會再見到此人,戚平就巴不得迅速打包行李滾蛋。
「當初將平兒像燙手山芋般丟給我們,還回去做什麼?反正平兒根本就不記得他,不如沒有這個爹更好。」
衛延之頗有些忿忿的神色讓戚平到嘴邊的答覆迅速咽了回去,他偷瞄一眼師父,乖巧地選擇在此時當個啞巴。
「瞎說,當初無極將平兒託付給我們,一是為了讓他能夠學到些本事,總比荒廢在後宅中強些,」師父敲了敲師兄的腦袋,教訓道:「二是平兒在家,他爹也怕後娘到時苛待了他,這才不得已讓他和我們上山,也算能清凈度日。」
師兄撇撇嘴不再說話,偷偷朝戚平擠了擠眼。
但此時戚平全部的心思都已經被男狐狸精勾走,因此只當看不懂師兄明晃晃的暗示。
他能理解衛延之的心思,「戚平」與這人一起生活八年,冷不丁要走,不捨得是難以避免的。
但他現在只要一想到下山後再次與那人人海相遇的情形,就忍不住一陣陣激動,因此其他情緒都被他隨意捲起丟在一旁,不予理會。
師兄被他氣得一聲長嘆,輕罵道:「愛走就走,誰稀得留你!」
「辦完了事我立刻就回,」戚平挪到師兄身邊,拽住師兄的袖子搖了搖,「我就是想去找找人,無論找不找得到,我保證年底之前一定回來。」
「是誰這麼厲害?將你攪成了這副德行?」師兄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沉默半晌,再次氣得揮動袖子將戚平卷到一米開外。
戚平雙手掐住臉拽了拽,臉上可疑地開始微微泛紅,小聲囁嚅道:「就是一個普通朋友,非說我倆沒緣,我就要讓他知道我倆有緣。」
一路上,師兄都在囑咐戚平下山之後萬萬不可隨意惹事。
戚平只覺得耳朵都快要磨出了繭子,他自覺自己武功小有所成,雖無法與師父師兄相抗衡,但對付普通宵小肯定是不在話下。
師兄彷彿看透了戚平的心思,閉嘴片刻,拍拍他的背:「出了大事,先別急著哭,趕緊往咱家山上跑,以你的輕功,逃跑還是很容易的,到時候師兄給你撐腰。」
「好,」戚平內心感動不已,但顯然不願意提自己愛哭的事實,他連忙轉移話題:「師父曾說我家乃是四大家族之一,想必我爹肯定神功蓋世,估計沒人敢欺我太甚。」
師兄聽到這話,眼裡的同情與憐憫都快能滴成水了,他頗為慈愛地摸摸戚平的頭頂,朝著衛琛的方向看了一眼。
半晌終於湊在戚平耳邊小聲說道:「四大家族如今都沒落了,就以你戚家為例,雖然曾經確實富可敵國,但如今,哎,估計也就能在一個小城稱王稱霸了。」
…………………………
第二日一早吃過早飯戚平便火急火燎地下了山,從山上下來一直向南,中間要穿過三個小鎮,再行一個白天就能到達戚家所在——觀瀾城。
戚平一路上曉行夜宿,雖然辛苦倒也興緻極高,有時候趕上城門關閉,就找個城外的小廟借宿一晚,倒是沒發生什麼事。
第四天日未落時,觀瀾城終於近在眼前。
進城后,戚平東張西望一番,默默唾棄了一次師兄關於沒落的說法。
此城看起來很是繁華,大概是位處港口的緣故,城中落腳的商人頗多,街邊的客棧酒館也是熱鬧非凡。
他順著自己問來的路線一邊向戚家走,一邊想象自己與那個「朋友」再一次在人海中相遇時的場景,嘴角不由漏出抹笑。
直到遠遠看到戚家的大宅,他終於回神,甩開腦子裡的遐想,他快走幾步到了門口,但只見大門緊閉,整個宅子都給人一種突兀的不和諧感。
作為此城的高門大戶,雖然有些沒落,但至少也應該講究些排場,而戚家,門前既沒有看守的小廝,院落里也沒有傳出絲毫聲音。
甚至連門口掛著的兩盞紅燈籠都沒有點亮,畢竟現在暮色已然四合,這一切都有些不合規矩。
雖說內心充滿猶疑,但想到此世界與自己認知的世界雖然相似,但畢竟不同,戚平便也很快說服自己。
他上前抓著門上的銅環扣了扣門,耳朵輕輕貼在門板上傾聽著裡面的動靜。
等了一會兒,一絲極輕的腳步聲才終於從門內響起,戚平趕緊挺直腰板站好,同時低下頭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
然而預想中的問話與開門並沒有發生,腳步聲在距離門口極近的位置停下。
戚平等了片刻,終是耐不住伸手捶了捶大門,門裡傳來一聲中氣十足的喝問:「誰?!」
戚平終於還是忍不住皺起眉頭,他甚至有些懷疑戚家是不是背地裡正弄些什麼見不得人的名堂,小廝不像小廝,倒像是打手。
他穩住情緒,心平氣和地回答:「我是你家少爺,久未歸家,再過幾日是我爹生日,特來回家…」
吱呀!
還未等戚平將話說完,門便迫不及待從裡面打開了。
從門裡走出一個男子,衣著儒雅,但眉目中滿是狠色,他上下打量戚平幾眼,若有所思地側身讓出僅容一人通過的窄縫。
戚平沒能看清這人的神色,只是對方竟連盤問也未曾的態度讓他內心有些不安,因此不但沒有上前,腳步甚至稍稍向後退了退。
他剛清清嗓子打算說點什麼,這男子目中狠色一隱急忙拍拍腦袋客氣道:「久聞家裡少爺出門學藝,剛看公子面目與老爺足有八成相似,因此一時忘形,竟忘記查驗身份,公子可有能證明自己身份的物事?」
戚平稍稍安心,從懷裡掏出一個上品玉佩遞給這男子。
「公子稍等片刻,」說完,門重新在戚平眼前關緊,裡面傳來了噠噠噠的腳步聲。
片刻后,奔跑聲重新傳來,門從裡面敞開一個大口子,那男子將玉佩雙手送還給戚平,躬身向裡面伸出手客氣道:「少爺請進。」
「體能不錯,」戚平邊邁步向里走,邊拍了拍那男子的肩膀:「跑了這麼久,竟連一口粗氣都未曾喘。」
戚平只是隨口一誇,那人身體卻不由僵了僵,待他徹底進門,門轟的一聲再次關閉。
戚平被嚇了一跳,跟著那男子向里走了幾步,然而剛消除的異樣感再次從他心中升起。
首先,現在是晚飯時間,但院子里卻沒有任何一個僕人在走動忙碌;其次,靜,整個宅院真的太靜了。
而且風裡隱隱有一股不易察覺的腐臭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