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35章
領著薛神醫從天山派客房出來時,沒想到方見知已經在門口等著了,看見木小雀,這人一句話沒說,撩起衣擺便要往下跪。
戚平嚇得「媽呀」一聲,在木小雀無聲的指示下,連忙扶住方見知,「方兄這是要幹什麼?」
「事情我已經都知曉,多謝二位兄台從中周旋,」方見知改為深深鞠了個躬,「我在路上看到一位姑娘被人欺負,便幫了一手,沒想到差點因此把我玄岫派折進去。」
戚平只覺這一系列事情真是巧到不能再巧,然而世上的事真的有這麼多巧合?
兩派的弟子同時中了魔道的肝腸寸斷之毒。
方見知在找大夫的途中又恰恰因為見義勇為耽誤了些時間,導致他沒有見到薛神醫,最終險些釀成大錯。
這巧合未免也太多了些!
戚平坐在桌邊回過神,那邊已經收功結束,木小雀額上都是汗,嘴唇發白,沒有血色,汗水匯成股向衣襟里流淌,整個人看起來虛弱極了。
他連忙掏出手絹跑到床邊想去給木小雀擦擦汗,然而這時他才注意到手邊還停著一隻修長白嫩如水蔥般的手。
戚平愣了愣,扭頭看過去,這正是剛才抱著木小雀胳膊哭的那名女弟子,他眸光閃爍,男狐狸精又開始散發魅力了啊!
戚平索性停下動作硬挺著一動不動,顯然是想看看木小雀會怎麼選擇。
他看似自信滿滿,但是心臟早已經在胸腔里咚咚亂撞個不停。
木小雀將手伸向旁邊那位時,戚平眼前一黑,差點暈過去。
他閉了閉眼本想著若無其事地收回手,就聽木小雀說道:「小七,幫忙擦下汗,然後扶我回去。」
………………
第三天一大早,戚平醒來的時候木小雀還在睡著。
這人驅毒導致自己內力透支,這兩日又總往據點跑,現在累得連身體養成的早起習慣都不奏效了。
他沒敢動,木小雀睡眠極輕,即使在睡夢中也時刻保持著戒備,稍微有一點動靜就會被驚醒。
然而有些人天生註定睡不了懶覺,沒過一會兒,外面亂鬨哄的聲音便傳了過來。
戚平暗暗罵了句娘,不知道那幫玄岫派弟子又亂搞什麼幺蛾子。
木小雀還未睜開眼,便先向戚平那邊伸手摸了摸,然後直接一手指懟到一個溫軟的肚皮上。
在手驚走的瞬間,戚平一把將他的手按住,故意調笑道:「耍了流氓就想跑?」
「你為什麼跑我被子底下來了?」木小雀抽出手,懶得去計較,與戚平相處這麼長時間,他也算是總結出些規律,太過計較只會把自己也活活氣死。
戚平樂呵呵地從床上起身,邊穿衣服臉上邊釀成一副「自己一個良家男子,慘被惡霸欺凌」的表情。
他故意壓低了聲音,可憐兮兮地說道:「你昨天晚上抱著我就不撒手,讓我能怎麼辦?只得把名節都給你了。」
木小雀瞟了一眼雖面上委屈,但神色里透露著幾分得意洋洋的戚平,沉著地扭回頭,再次把對方當成空氣。
剛到樓下院子里,兩人就知道騷亂的起因了。
只見院子中央放著兩具赤身裸體的屍體,屍身慘不忍睹,胸口破著兩個大洞,身上還分別刻著四個血淋淋的大字「禍害無辜」,「大奸大惡」。
他們湊過去看了看屍身,只見那屍體額頭上有一個紅點,非常小,陽光一晃,幾乎有些看不到。
戚平伸手在那處按了按,拿出匕首對著那紅點便要使力剜下去,「這裡面有東西。」
「別動,現在還不知道這些人的身份,破壞屍體,小心一會兒惹禍上身,」木小雀連忙擋住他的手,掏出一個磁石過去探了探。
叮一聲輕響,一個細如髮絲的小銀針從那紅點裡被吸了出來。
「暗器嗎?」戚平湊過去,只見木小雀若有所思地搖搖頭,迷茫道:「沒見過。」
兩人來到方見知身邊,戚平掃了掃圍觀的各派子弟,這幫人雖然表情各異,但並沒有哪個情緒異常,顯然死者並不是這幾個門派的弟子。
他轉向方見知問道:「方兄知道地上躺著的是什麼人嗎?」
「五湖幫的人,」方見知凝重道:「據說昨晚他們一些人遲遲未歸周家,本以為是去了花街柳巷,沒想到今天屍體卻在周家的各個地方被人發現,這兩具便丟在了北廂院內。」
「禍害無辜是什麼意思?」戚平盯著那八個大字,只覺這可能又涉及一段武林秘辛,但這次是誰鋤的奸?
木小雀解釋道:「五湖幫原不叫五湖幫……」
幫主萬洪以前是遊盪在五湖上打劫商船的一個水盜頭子,為了獨佔五湖資源,他打著「鋤奸懲惡」的名號收攏平叛水上盜匪,一時頗受百姓擁戴。
這事傳到京城,皇帝為了嘉獎他的功績便賜給他一塊「水上將軍」的牌子。
但盜匪剛平,還沒等各個大小官員接到賞賜,五湖水域突遭暴雨。
洪水衝垮當地河堤,整整一個村子的無辜百姓被洪水淹沒。
第二天知縣自知死罪難逃弔死家中,就在一干官員戰戰兢兢等待處罰的時候,萬洪主動向朝廷進獻千金,並表示願意出資修繕五湖所有河堤。
自此五湖便徹底由他掌管,然後才有了五湖幫。
不過後來都傳是因為這個村子的漁民擋了萬洪的水上商路,但他因為得了朝廷封賞,沒法公然驅逐湖上漁民,於是便趁著雷雨夜,親自帶人偷偷炸了河堤。
木小雀最後說道:「不過也只是訛傳,並沒有證據。」
旁邊有人點點頭補充道:「這些屍體身上的字連成一句話便是「為達目的,心狠手辣;背信棄義,不配為人;禍害無辜,大奸大惡」。
慕容瑾附和道:」我聽說紅河幫錢少春以前與萬洪交好,後來不知為何忽然反目,這些討伐的字句,興許是紅河幫做」
「瑾兒,」方見知開口打斷道:「以後沒有根據的話不要亂說。」
「可是,」慕容瑾委屈地撓撓頭皮,在方見知的目光下,小聲嘟囔著:「又不是只有我一人說,他們都那樣說,城裡早都傳遍了。」
「這又是被別人接了老底嗎?」戚平看著那些雙眼爆睜沒法瞑目的人,嘆道:「但是這些人里總有一兩個無辜的吧。」
話音剛落,他猛地側了下頭,哆的一聲,不知從哪襲來的飛刀帶著他的一縷頭髮扎入後面的木樁里。
「那小子,背後亂嚼什麼舌根!」一隊人出現在院落里,指著戚平神色不善道:「跪下來磕頭給我五湖幫道個歉,今兒這事兒就算過去。」
戚平站著不動,只見那幫人手裡抬著擔架,估計是來收屍的,看來他這是被人用來殺雞儆猴了。
不過對方上來不說別人,逮著他教訓,明顯是因為他格格不入的衣著,混在這一堆綾羅綢緞里,活像個打雜的小廝。
戚平心裡數了數人頭,十幾個人,不是問題。
花不落可惜地搖搖頭,在旁邊憐憫自語道:「有時候說話做事之前適當忍一忍,沒準還能救了自己這條爛命。」
這明顯是為自己上次大人大量不跟木小雀計較的行為非常滿意。
戚平瞪著眼睛,怒道:「這裡所有人都在討論,可不止是我,你要是讓他們都跪了,我二話不說立刻就跪,別說一個頭,就是磕十個都行。」
說完他整了整衣服,落下來的碎發向耳後別了別,忽然想到什麼,指著木小雀補充道:「除了他,你還不配讓他跪!」
「去,把這個嘴不乾不淨,呃!」那領頭之人蹬蹬蹬向後退了好幾步,撞在其他人身上。
忽然激射而來的銅錢雨就像只為看他出醜一般再也無法寸進一步,嘩啦啦砸在地上。
叮叮噹噹的撞擊聲猶如扇在他臉上的耳光,清脆又悅耳。
「來抓我啊!來抓我啊!」如果說剛才戚平還是一隻好鬥的公雞,此刻有了靠山之後,簡直如一隻突然開了屏的孔雀。
他一手叉著腰,一手趾高氣昂地在那裡教訓道:「五湖幫多牛啊,讓人一晚上滅了好幾個人,現在褲衩都被人扒下來了,你們臊不臊得慌!欺負老實人你們還上癮了!我嘴裡不乾不淨,我看你們是被人塞了屎覺得誰都不幹凈,讓我跪,你們也不怕折壽,嘎嘣抽過去。」
周圍人目瞪口呆全部傻眼,木小雀彈了兩下指尖把玩的銅錢,拉回戚平捂住他的嘴:「適可而止。」
「小友還真是妙語連珠,」萬洪邊鼓掌邊進了院子,直直看著戚平:「我五湖幫眾被奸人所害,人人具是痛心不已,小友在此蹦噠地如此歡,語言粗鄙,來歷不明,讓人不得不懷疑小友的身份。」
萬洪人如其名,聲音洪亮,身上有股長年身居高位的傲慢。
他方臉豹眼,目光里透著精明與算計,只是往那一站,就天然形成一股威壓。
但戚平卻看也沒看他,眼睛眨也不眨地注視著他身旁站著的人。
只見那人眉眼間藏著濃濃的哀愁,眼神死寂,彷彿身體里裝著的是一個早已死去的靈魂。
雖然與記憶中天差地別,但他很肯定,兩年前自己在山上見過此人。
那時候對方前來拜訪他師父,只是當時他還不是這個樣子,至少眼裡是有光的。
捂在戚平嘴巴上的手突然放下,他嘴動了動剛想打個招呼,然而就在這時,他很確定地看見那人對自己輕搖了搖頭,動作很小,甚至可以忽略不計。
戚平雖不明所以,但還是強迫自己挪開目光,腰上忽然一疼,他回頭看過去,就見木小雀朝自己拋了個媚眼。
戚平淡定地轉回頭,看著萬洪不陰不陽地說道:「我粗鄙不堪?總不像有些人套個馬甲就覺得自己現在高人一等了,我蹦噠地歡怎麼了?礙著你啥事!我現在就想跳舞,我看誰敢說一個不字!」
說完果然開始上躥下跳起來,周圍人被他逗得直想笑,然而礙於萬幫主的面子,只得活活憋了回去。
方見知將蹦蹦跳跳的戚平拉到自己身後,讓木小雀伸出去的手頓時拽了個空。
他默默攥起拳背在身後,銅錢從左手塞進右手又從右手轉到左手。
方見知朝萬洪拱拱手說道:「萬幫主這話大錯特錯,小七是我玄岫派的朋友,身份明不明,我們玄岫派自然清楚,更何況,萬幫主說其粗鄙,我倒是認為他純真可愛。」
「喀」一聲莫名聲音響起,眾人面面相覷,左右環顧,卻並未發現任何蹊蹺,只有站在木小雀身後的玄岫派弟子齊齊向後挪了挪。
此時這萬幫主臉色可以說是五彩繽紛,如掉進了染缸一般。
雖然他很想教訓這個沒大沒小的小子,但卻並不想與玄岫派為敵,因此只是恨恨地瞪了戚平一眼,甩著袖子轉身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