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56章
雙刀在空中畫出兩條優美的弧形,銀色被火光點亮,看著肅殺又熱烈。
點點未乾涸的血跡順著刀身滑向半空,滴答,落在野狐的臉上。
刀尖距離野狐越來越近,戚平猛然定住腳步,心臟怦怦亂跳中,他舉起手中的劍,正要使力扔過去,鮮血突然在他眼裡爆開。
他渾身激靈,只見杜三娘正倒在野狐懷裡,溫暖的血浸潤著插在她腹中那把冷冽的刀。
鮮血混著血沫不斷從她的口中湧出來,戚平停下動作,靜靜地看著這一切。
周圍的人全部傻眼,刀劍撞擊的鏘鏘聲驟然停止,場面詭異地安靜下來。
目光在空中交匯,相撞,裡面包著迷茫與不解。
杜三娘邊咳血邊費力抬起一隻血手伸向野狐的臉頰,冰涼的手指挨上皮膚的剎那,野狐迅速偏頭躲開。
手摔落在身側,暖意漸漸從體內流走,連身後那溫暖的胸膛都無法將其留住。
眼淚流淌而出,沖刷著面頰上的血,杜三娘哽咽道:「鍾哥,我…我這輩子…咳咳.咳…最後悔的一件事…就是傷了你的心,我賴活在這世上…咳…赫赫…四年」
她撕心裂肺地咳了咳,才接道:「就…就是想…嗯…和你說聲對不起。」
聲音漸漸轉低,杜三娘近乎耳語道:「鍾哥,我接近…你,其實是…為…為了奪…那野狐嶺。」
「別怕…我咳…不會連累你,我幫你…最後一件事,」咳了一會兒,杜三娘微微沖野狐搖了搖頭。
接著她抬起手指著戚平聲嘶力竭地吼道:「剛才,我們做了…個交易,呵呵,他選了另…另一個選項,戚家還剩個兒子…赫赫…就…就是他。」
說完,杜三娘如一坨爛泥般徹底徹底癱在野狐懷裡,咽氣了。
「這就是你撿他的原因?」香清兒不可置信地望向木小雀:「趨利避害,這麼簡單的道理你都忘了?」
戚平迎著一群虎視眈眈的眼睛愣在原地,面對這麼多雙或驚訝,或狂喜,或懷疑的視線,他腦袋裡不禁一片空白。
這時,忽然有人向前邁了一步,靜止的圖畫瞬間被打破。
魔道彼此互看一眼,血修羅持著雙刀率先向此衝來,紅羅剎更是放下悟靜大師轉瞬間便已至戚平面前。
在紅羅剎的手碰到戚平的瞬間,他整個人忽然動了起來,被木小雀甩至身後,「拔劍,想什麼呢?」
戚平手忙腳亂地拔出劍,還未等擺好姿勢,就被木小雀回身摑了一下頭皮。
木小雀抱著他空中翻滾一圈,落在不遠處,躲過偷襲過來的暗器,「真是廢…笨!」
「這變化太快了,我沒反應過來,」戚平環視一圈:「雀兒,咱們逃了吧!」
悟靜大師忽然躍至他們身前,迎上紅羅剎,「小友不必驚慌,此時貿然逃跑,髒水潑你身上,就洗不掉了。」
戚平頓時警醒,腦內不斷思索對策。
此時四周已經重新混斗在一起,玄岫派弟子只是當時呆了一秒,便立刻反應過來,攔住欲衝過來的魔道中人。
恆恨師太更是強硬,拂塵輕擺,擋在急於脫身的丑駝身前,不閃不避地纏向鋒利的細劍。
戚平躲了躲濺過來的血珠,靈光一閃,大聲道:「各位且聽我說一句話再打不遲,難道你們就不好奇我是怎麼活下來的嗎?」
周圍果然靜了靜,戚平繼續道:「我因為天生的失魂症在十歲時就被我爹送人,此後未在戚家住上一天,痊癒后本想歸家與我爹要點銀錢,好娶媳婦,沒想到無端被卷進這場禍事。」
恆恨師太道:「戚家小兒自小患失魂症的事,我可以作證!此人確實為真。」
「你們相信這狗屁說辭?回家?我看他是別有所圖,」人群里忽然有人出聲質疑道:「說,戚家那些人是不是你殺的?你個狼心狗肺的畜生!」
戚平額頭上青筋都蹦起來了,他踮起腳抬頭找了找,沒見到說話之人在哪。
但這席話明顯讓當前場面更加混亂,不少搖擺不定,或者從一開始就沒抱著好念頭、想趁機渾水摸魚的人紛紛對其討伐起來。
木小雀抱著戚平躲開偷襲過來的長劍,抬起一腳踢中那人的手腕,筋骨斷裂聲響起,慘叫幾乎震懾天地。
「你能不能不傻愣著了?」木小雀快被戚平給氣死。
平常能咋呼上天的人,此時正傻獃獃地掛在他手臂上,雙眼迷濛,仍不知所措。
「嗯?」戚平仍在四處找著那質疑之人的蹤跡,「有人罵我!」
「笨蛋!」木小雀一腳蹬上身後的樹榦,飛身避開朝他們劈砍過來的各式武器。
他甩著戚平踹開圍攻過來的人,足尖踏著一人的腦袋,落在又一處空地。
眼看著圍上來的人越來越多,木小雀萬分苦惱。
他既沒法殺得他們片甲不留,又不能逃之夭夭,最後咬咬牙只得伸手探入懷裡,邊摸令牌邊道:「朝廷,」
「眾位且慢,」一個洪亮的聲音完全蓋住木小雀的話,在整片天地炸響。
混斗中的人被震得停下動作朝遠處看去,只見周明文正向此處飛奔而來。
這短短兩個字別人未聽到,戚平卻聽得清清楚楚。
他心裡一驚,猛地回頭,與木小雀對視片刻,「你…木小雀,你的情意我記一輩子。」
「瞎說,」木小雀輕踩地面向遠處邊退邊警告道:「我對你沒情!」
「我說有,」戚平拍拍他圍在自己腰間的手,「就是有!」
「且聽我一言,這位戚小友的來歷我很清楚,他確實沒有矇騙眾位。」
周明文來到眾人眼前,微微喘息道:「至於戚家的那塊玉如意,其實早在幾年前就已經託付給周家保管,之所以一直避而不談,是恐怕徒生禍端,只是沒想到,前些日子都被那面具人盜走了!」
香清兒朝著合妙宗的弟子輕輕擺了擺頭,走到丑駝身邊耳語道:「周明文不可能拿周家來當靶子過來蒙人,估摸一切都要著落在那幕後黑手身上。」
「香宗主,」丑駝神色不善地問道:「你到底想說什麼?」
香清兒眼裡閃過一絲殺機,她長喘一口氣冷聲道:「我勸你此時最好不要再生波瀾,畢竟那姓木的可不太好惹,如果因此折損太多人,我合妙宗可不陪你們在這瞎瘋。」
「我心裡有數,」丑駝回嗆道:「但香宗主辦事可也不太利落,那姓木的看來還沒愛你到發痴的地步。」
「事情要是這麼好辦,」香清兒漏出個嘲諷的表情,輕蔑道:「你逝魔宗四大護法是廢人這一點可就證實了。」
丑駝表情不善地掃了眼香清兒,想到被一窩端的趙遠道恨得牙根都有些癢。
他擺擺手不再理會香清兒,高聲壓過一切竊竊議論,對著周明文說道:「周明文,你周家被盜這事實屬可笑,當我們是三歲孩童不成?」
周明文連看都未看在那邊提出質疑的丑駝,輕輕咳了聲大義凜凜地說道:「丑駝,你以為我周明文以及各位武林同道在乎你信不信?」
他轉向圍繞在四周的武林正道,「魔道殺了我們親人,屠了我們弟子,如今又公然劫人,我正道如若任他挑唆,對得起那些在九泉之下的冤魂嗎?」
新仇舊怨被幾句話重新挑起,眾人紅著眼向丑駝看過去。
就像為了配合此時的氛圍一般,鏘的一聲,刀劍撞擊聲再次響起。
戚平看過去,原來是野狐與賀蘭聯手與血修羅又鬥了起來。
引信再次被點燃,正道眾人紛紛朝魔道斬殺過去。
戚平眼見著又打了起來,和木小雀來到周明文身邊,「周叔,謝謝!」
周明文掩唇咳了咳,視線不經意地在手帕上停留一瞬,便若無其事地攥進掌心,藏在了寬大的袖子下面。
他隨意地擺擺手:「就當是還過去與你師父的情誼。」
戚平看到停留在他嘴唇上的那淡淡紅痕,心裡驀地一空,臉上不由現出一副擔憂的神情,「周叔,你的病」
未等他說完,周明文便抬手制止道:「無妨,老毛病了,每年到這個時候都要發作一次。」
「撤,」嬌滴滴的女聲忽然響起,三人同時向戰圈內望去,只見香清兒領著合妙宗的弟子已經衝出包圍,逃進夜色。
一個俊郎的少年忽然忽然追了過去,嘴裡大呼道:「紅菱姑娘,等等!」
清脆的調笑聲接連傳來,紅菱笑著應道:「小公子,有緣再見!」
「見什麼見?」一道英氣十足的聲音回道:「別等了,沒戲!」
「啊!」痛苦的哀嚎隨之響起,緊接著又傳來一聲嬌笑,「嘻嘻嘻,官人可別怪奴家啊!」
戚平刷地扭頭看過去,便見賀蘭緊握著的手腕處,少了只手。
「撤!」丑駝又朝香清兒逃離的方向罵了一句,與四大護法且戰且退,慢慢帶著部分人隱入黑暗,剩下的如棄子般被留了下來。
魔道損失不小,正道情況同樣不容樂觀,死傷慘重,鮮血流了一地。
賀蘭右手被廢,清陽派出類拔萃的弟子十不存一,從今日之後,在武林的地位日漸式微。
而這,不過是整個武林的一個縮影而已,由玉如意引起的這場爭端里,各門各派均元氣大傷。
尤其是小輩弟子的接連遇害,讓整個武林正道都有些青黃不接的意思。
而那隻撥動整個棋盤的手,卻依然沒有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