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第67章
半夜木小雀突然從床上坐了起來,向窗邊看了過去。
戚平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還沒等清醒過來,咣咣咣,門被連砸好幾下,花不落在外面低吼道:「出事了!」
蕭慕涯從屏風後面出來,他向床上兩人瞥了瞥,也沒多嘴問一句他倆是怎麼跑到一個被窩裡的。
門剛打開一條縫,花不落便急不可耐地衝進來,喘著粗氣,「清音閣是不是你們動的手?」
黑暗中,戚平與木小雀含義不明地對視一眼,扭頭無辜地看向花不落,「怎麼了?」
花不落從桌子上撿起衣服一股腦扔過去,急道:「行了行了,快點穿衣服,清音閣那邊打起來了。」
行色匆忙的各派弟子從花不落他們身邊經過,他揉揉頭髮,探頭進屋怒道:「戚平,你大姑娘出嫁啊,這麼慢!」
戚平懷裡揣著鼓鼓囊囊一大坨東西跑出來,隨便抓了兩下睡得凌亂的頭髮,怒道:「走走走,別耽誤了你嫁人!」
看著走在前面大步流星的兩個人,戚平拽住木小雀稍慢上幾步,從懷裡掏出個紙包打開遞過去:「雀兒,先吃點墊墊肚子,晚上都沒好好吃飯。」
木小雀愣了一下,連忙兩手伸過去小心地接過紙包,慢吞吞地吃了起來。
從周家大門裡擠出來,渺渺樂聲順風傳入耳中,戚平抬頭向清音閣的方向看去,「你們聽到了嗎?」
幾人同時一點頭,腳尖點地踏著輕功上房,抄近路趕了過去。
離清音閣稍近了些,悠揚的樂聲更加清晰,曲調聽著頗為歡快,簡直讓人懷疑那邊是否真的在進行生與死的搏鬥。
前面的幾波人忽然慢下來,紛紛躍入窄巷,花不落猛地停住腳步,「樂聲不對勁,越往前越覺胸內煩悶,心慌氣短,需運轉真氣抵抗才行。」
「咱們也下去,」蕭慕涯回身說道:「現在情況不明,還不宜消耗太多真氣。」
跳下去又走了一段距離,幾人被人牆堵在外圍,放眼望去,前方人頭聳動,推推搡搡,卻都不敢再向前走上半步。
便是在這裡,也已經有不少武功低微者被波及,靠著牆渾身直抖。
戚平他們躍至人牆最前頭,與各派領頭站在一起。
只見戰圈裡,一群身穿淡綠色紗裙的少女手裡正拿著各式樂器圍坐在段清音身邊,手指翻飛,衣袍獵獵,而攻擊她們的赫然是香清兒帶領的魔道眾人。
花不落眉心緊皺,拽著兩人向旁邊繞了繞,撿了個離那幫耳聰目明的老傢伙較遠的位置停下:「魔道為什麼知道清音閣有鬼?」
「前幾天我們商議時,被香清兒聽到了,」戚平抱著胳膊看向場中的香清兒,臉色有些難看,「沒想到她把消息給賣了。」
花不落難以置信地看著戚平,嘴張得幾乎能吞下一顆雞蛋,最後無奈問道:「那我們怎麼辦?」
「見機行事,如果清音閣實力太強,非你我可碰,相幫魔道也未嘗不可,」戚平解釋完便不再理會花不落,向戰場中看去。
段清音實力確實不容小覷,在魔道眾多高手的圍剿下,竟然也絲毫不落下風。
此時清音閣那三層小樓上再也不見往日的典雅與精緻,裡面冒出火光,濃濃黑煙被風吹得四散。
女子屍體倒掛在閣樓的窗框上,臂膀無力地垂在腦袋兩側,黑髮飛舞,輕紗鼓盪,向外爬的動作定格於此,那副笨拙的體態,明顯沒有絲毫武功。
樓下同樣躺著不少人,鮮血凝固在青石路上,反射著微光,隨風飄搖的飛紗,彷彿招魂的黑幡。
戚平不忍地挪開視線,低頭搓了搓手上未褪的傷疤。
頭忽然一痛,他忍不住閉了閉眼,再睜開時,他悚然一驚,自己此刻正置身於一艘孤獨飄蕩在海面上的破船里。
海水咸腥的味道撲鼻而來,水滴拍在他臉上。
空中烏雲蔽日,雖然是白天但整個世界卻暗淡無比,海面上反射著烏漆漆的景象,如同末日即將降臨。
雷聲轟隆隆在身側炸響,天空彷彿徹底裂開,一道巨大又刺眼的閃電劃破整個天穹,映亮戚平驚慌的臉。
他向四處看了看,無邊無際的大海將他包圍,雖然明知這一切都是假的,但是他仍然有一種感覺,自己似乎已經在此生活了幾百年,然後即將葬身在這場災難之中。
他忍不住將自己縮在船艙的角落裡團成一團,一聲聲驚雷伴隨著閃電不斷向他襲來,戚平掐了掐鼻樑,每次巨響過後,頭都痛得好像要炸開。
他將頭埋在膝蓋中忍不住瑟瑟發抖,突然,瓢潑的暴雨砸了過來,雨打在身上,感覺像刀子在一下下地切割著皮膚。
這艘小破船被砸的旋轉起來,在波濤下左搖右晃,他連忙抓住兩側的船舷,以免自己被翻出去。
風急雨大,海面上的浪頭越來越高,小船不斷被卷上高處又嘭的砸下來,落在海面的瞬間,又一個浪頭嘩得灌入船中,水已經淹沒了戚平半個身子。
戚平嚇得一動不敢動,手死死抓著船舷,然而隨著海面的上下起伏,他內心充滿絕望與恐懼。
那黑漆漆的大海里彷彿正有一頭蟄伏的凶獸正在蘇醒,想要將他徹底吞沒。
這時忽然有人將手放在他肩上,戚平嚇得一個激靈,睜開眼時只見木小雀正擔憂地看著自己。
他啊了一聲,不及思考便反手撈住木小雀的手,緊緊攥著,朝著船外看了看:「雀兒,快蹲下來,小心。」
「別怕,」木小雀拍拍他的背,「我現在便救你出去。」
此時天已經越來越黑,一場更大的毀滅正在醞釀之中,聞聽此言,他猛地驚醒,狠狠將木小雀推開:「我不要你救,你自己快走!」
木小雀衝過來抓住他的肩膀,捏住戚平推搡過來的手,目光嚴厲地注視著他,「看著我!你再推我,就真的再也見不到我了。」
戚平立刻停下動作,神色驚慌地看過去,木小雀掐掐他的后脖頸,「這是假的!」
他抬起戚平的下巴,在通紅的眼角撫摸,「記得我們在山裡經歷的那次幻象嗎?你看家,我打獵,我們做了很多事,日子過得舒服極了。」
「你還把我給睡了,」木小雀聽著戚平的話,難為情地點點頭,半晌過後他才柔聲道:「接下來照我說得做,聽明白了嗎?」
戚平深呼吸幾次,鄭重地點點頭,木小雀吩咐道:「收斂心神,排除雜念,不要想任何其他的東西。」
等戚平調整好,木小雀忽然問道:「你信不信我?」
戚平堅定地看著他,「信!」
木小雀抽出劍,手指在上面有節奏地彈了起來,一聲龍吟忽然在海面上呼嘯而過。
大海波動得更加厲害,天空中閃電密集,彷彿要切碎整個蒼穹。
雨越下越大,戚平被砸得瑟縮了一下,木小雀手上動作不變,他瞥向戚平,「別怕,我一直在。」
木小雀手指上的動作越來越快,聲調也越發激烈,天空忽然向兩側裂開,裡面漆黑一片。
火球從天而降朝著他們砸了過來,戚平抱著木小雀在船上翻滾躲避,壓在他身上用後背抵抗著火焰的炙烤。
汗滴在木小雀臉頰上,他手指重重一彈,忽然,龍吟高亢,一條湛藍色的巨龍衝出水面,奮不顧身地直衝向蒼穹。
龍尾向黑洞拍過去,一條條染著湛藍色的裂紋在黑色的縫隙里炸開,有陽光從裡面透出來。
突然,海面再次高高聳起,雨滴脫離自然的力量朝著四面八方墜落,風從東西南北各個方向向兩人捲來。
整個世界變得混亂又無序,戚平堅定地撐在木小雀身上,抵擋著向他們襲過來的火焰。
木小雀手指動作忽慢,更加清脆的撞擊聲響徹整個世界,四周忽然開始破碎,他抱住戚平的腰,猛一翻身砸進海面升起的漩渦里。
激昂的樂曲聲入耳,戚平刷地睜開眼睛,胸口一滯,血順著他嘴角流了下來。
入眼便是恆恨師太擔憂的臉,未等他感受到溫暖,恆恨師太甩甩拂塵轉身便走。
花不落沒在身邊,他向四周找了找,只見後面躺倒一片,竟然透著詭異的安詳。
而花不落此刻正坐在天山派弟子之中,吹著一隻竹笛。
「怎麼回事?」戚平向戰圈中看過去,魔道也已經有不少人癱倒在地,人事不知。
香清兒遙遙地望了一眼他們,便繼續投入戰場。
木小雀扶起癱坐在地的戚平看著火越來越大的閣樓說道:「我懷疑那些煙,和我們上次在山裡看到的霧類似。」
戚平表情凝重,「這裡也有一個陣法?」
「不是陣法,」木小雀搖搖頭:「上次我們在山裡,雖然感覺走了很久,但其實始終在一個地方打轉,而現在這個範圍太大了,想要布置陣法有點不切實際。」
他抬手撫了撫戚平皺在一起的眉心,「我懷疑煙的目的是讓人致幻,而曲子則引導別人在幻覺里會看到什麼。」
悟靜大師顯然一直傾聽兩人的對話,他宣了聲佛號才問道:「小友可有什麼解決辦法?我怕耽擱時間過長,這些人便救不回來了。」
「他們如今陷入迷障,恐怕即使樂聲停止,也不會蘇醒過來,」木小雀思索道:「不如大師選一段靜心的經文,我們協助你用內力誦讀,或許能夠幫他們找到回來的路。」
韓一忽然說道:「我們這樣做豈不是要救了魔道那群惡賊?」
恆恨師太甩著拂塵冷哼一聲,嘲諷道:「那韓長老就看著門下弟子活活熬死得了。」
說完她轉向眾人,冷聲道:「想要幫忙的便跟著一起誦讀,如果不想讓你們親人活下來,那便滾遠點,別來妨礙我們!」
韓一被氣得臉上青紫交加,握著拳的手背上青筋暴起,他咬著牙惡狠狠地說道:「恆恨師太,後會有期!」
戚平看了看那幫跟著韓一離開的人,領著木小雀盤膝坐到了前面。
木小雀捏捏他的手警惕地朝四周瞟了瞟,「小心!」
誦經聲響起,戚平身在其中只覺心裡越來越平靜,堵塞在胸口的淤積漸漸消散。
樂曲節奏瞬息萬變,前一瞬還頗為平靜,高山,流水,鳥鳴,蟲叫,后一秒卻忽然山崩地裂,波濤洶湧,接著電閃雷鳴,天地變色。
兩種境界完全相反的聲音交錯在一起,此消彼長,誦經聲雖不如對方激烈壯闊,但是卻帶著一股震撼人心的力量。
沒一會兒,樂曲忽然又變了個調子,轉而悠揚婉轉,彷彿雨過天晴,萬物散發著蓬勃的生命力,倒是與誦經聲相輔相成起來。
想必段清音已經清楚鬥不過他們,但是樂曲一旦停止,就會給魔道可趁之機,現在倒算是由攻轉守。
就在這種勝負已分的關鍵時刻,戚平的手忽然扭至身後,緊緊握住突襲而來的匕首。
鮮血淋漓,拋灑而下,轉瞬間他身體向後傾倒,另一隻手已經扭斷背後那人的脖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