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2 第 302 章 劉老登大舞台17
皇帝久不見兒子,早就惦記的眼珠子發綠了。
這會兒終於看人回來,即便嘴上不說,肢體上熱切的反應和沒能從兒子身上挪開一瞬的眼睛也是騙不了人的。
拽著人上下打量幾眼,有些拿不準似的道:「好像長高了?」
劉徹自己瞧自己,當然看不出個所以然來,此刻聽老爹問,便也只含糊著應了句:「可能是?」
皇后在一旁靜靜微笑,眸光溫柔的注視著兒子,並不上台去跟皇帝爭番位。
倒是李夫人手掌虛虛的扶在腰上,莞爾道:「從前皇太子殿下沒回來的時候,陛下總在書房睹物思人,摩挲皇太子殿下臨行前丈量身高時在門框上留下的痕迹,這會兒怎麼全忘啦?」
皇帝被她點醒,臉上還是很傲嬌的訓斥了一句:「朕在跟皇太子說話,要你多嘴?!」
李夫人抿著嘴微微一笑,動作輕盈的行個禮,算是請罪,不再說話了。
那邊兒皇帝已經興沖沖的拉著兒子往書房走了:「走,咱們爺倆到書房去說話!」
劉徹被皇帝拉著往書房去,空間里幾個筍人的注意力卻還停留在大殿之內。
皇后他們從前是見過的,但李夫人……卻是頭一遭見。
朱元璋舉起了牌子,不太確定:「李廣利的妹妹?」
李世民點點頭:「應該是。」
李元達若有所思:「有點東西啊!」
嬴政也道:「要麼是真的純白無瑕,要麼是真的聰明,現在看起來,後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皇帝身邊的女人何其之多?
劉徹離京的時候,李夫人尚未嶄露頭角,這番回京,卻已經殺出一條血路,不僅身懷有孕,且也成了皇后之外、唯一在此的宮妃。
能做到這點,寵愛與位分缺一不可,這可不是單單運氣好就能做到的。
再觀其言行,也是進退有度,十分得宜,難怪人家能當寵妃了。
不過……
朱元璋思忖幾瞬,又寫了一句:「死的早可能也佔了點便宜。」
彼時她風華正茂,青春曼妙,正處在一個絕代佳人容色最盛的時候,如同一支樂曲演奏到了高潮,卻戛然而止——
怎麼能不讓人惋惜?
而時間這東西本身就是一重濾鏡。
尤其是當身邊那些陪伴自己很久的人逐漸變了模樣,讓皇帝心生厭倦,那多年前就塵封在歲月里,永遠不會再犯錯、近乎完美無瑕的人,當然也就成了不染塵埃的明月光。
李元達提了個問題:「你們說,這個世界里,李夫人去世之後,還會得到皇帝真心實意的思念和哀慟嗎?」
幾人對視一眼,幾乎同時給出了答案。
只要她死的早,那麼就能!
美貌單出是臭牌,但要是再配上聰明的大腦,那就是王炸了!
李夫人當然不可能永遠猜中皇帝的心思,也不可能永遠年輕,善解人意的做皇帝的解語花……
但是只要我死得快,那就能定格成永遠!
李世民盤算著時間:「史書上記載,她是生產完之後因病辭世的,那估計就快了啊……」
……
劉徹在書房跟皇帝相談甚歡,談完正事之後就開始了墮落狂歡。
舉起酒杯一飲而盡,心裡跟嘴上同時「蕪湖~」一聲:「還是長安的酒水香醇,鄉下哪兒有這麼好的酒!」
然後擼起袖子同皇帝道:「爹,再喝一個!」
說完就開始噸噸噸往嘴裡灌。
皇帝也很高興。
跟兒子談正事高興,是因為他看見兒子是一個合格的後繼者。
跟兒子喝酒高興,是因為……
跟狐朋狗友一起鬼混真開心啊家人們!!!
皇帝還約他:「待會兒出去跑馬!」
劉徹興奮拍桌子:「去看鬥雞!!」
皇帝也興奮起來:「去咸陽原賭錢!!!」
劉徹愈發興奮:「一起去上林苑打獵!!!!」
皇帝興高采烈的招呼他:「走走走!」
爺倆勾肩搭背的出去了。
劉家父子哥倆好的時候,魏不疑也正跟父親和表哥冠軍侯敘話。
外戚畢竟是外戚,即便皇帝看重,他們自己心裡邊兒也有桿秤,不好時常往宮裡去,這回皇太子回京,二人饒是挂念,卻也剋制住了。
這不是還有魏不疑嗎。
後者老老實實的將此行諸多見聞一一講了,魏不疑也好,冠軍侯也罷,都有些難以置信的詫異。
因為在魏不疑口中的皇太子,行事太過於果敢,手腕也太過於老辣了。
而更為難得的是,他居然真的能剋制住自己的脾氣,蒙受小吏的羞辱也不做聲。
這簡直溫和到不像是劉家的血脈了……
怎麼,外甥你手邊沒有趁手的棋盤是嗎?
而魏大將軍在短暫的詫異之後,卻是欣慰起來:「對於劉氏的儲君來說,做多少事還在其次,能磨平自己的心態,凡事處之泰然,才是真正難得。」
他打發了兒子出去,又溫聲同外甥道:「據兒明白這個道理,你也一樣。」
冠軍侯神色肅然,作受教之態。
魏大將軍見狀,由衷嘆道:「我當初聽聞據兒有意出關,也是大吃一驚,再細細想了,又覺得這手棋走得很好。」
「陛下不是先帝,他精力充沛,身強體健,更像皇太后多一些,一旦父老子壯,即便二人都沒有這個心思,也未必不會在身邊人的推動下走向對峙之路……」
「現下據兒做了皇太子,卻不留戀長安,外出遊歷,既是增長見識,也能晚幾年入朝,盡量延後勢力大成的時間,這是好事。」
冠軍侯略有些不以為然:「舅舅,您是不是太小心了?」
魏大將軍正色道:「小心無大錯!陛下對你我有知遇之恩,形同再造,而皇后和皇太子又是我們的至親,一旦有變,該當如何?」
「為了避免這樣的局面,從一開始,就應該謹小慎微,你難道不知道千里之堤毀於蟻穴的道理嗎?」
冠軍侯聽得心下一凜,忙挺直身體,鄭重應下:「是,外甥記住了。」
劉徹在宮外跟他的狐朋狗友爹鬼混,魏不疑倒是老老實實的在家裡聽老爹教誨,得空還進宮去給皇后姨母請了個安。
皇太子出關乃是隱秘之事,他這個隨從之人當然也要盡量低調,別說是去同從前相熟的朋友走動,最好連門都少出。
是以這日拜見過皇后,敘話之後,他便身披一件帶兜帽的大氅,帶著侍從們往自己府上去。
途徑京兆尹府時,卻見道路兩側有圍堵在這兒的百姓,神色古怪的議論著什麼,不時朝旁邊在忙活的差役們指點幾下。
魏不疑側目去看,便見那幾個差役正打了水沖刷路面,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桶。
道路兩邊兒業已有了積水,而那積水的邊緣,散開了一線紅。
魏不疑心下一動,那邊廂差役們已經開始驅逐看熱鬧的百姓:「趕緊走,都圍在這兒幹什麼?快走!」
尋常人對於差役還是畏懼的,見狀便四散而去。
魏不疑勒馬在原處沒動。
差役原本眉頭還皺著,看一眼對面來者,雖不知道是誰,但那十數匹高頭大馬總是能唬住人的,一看便知道是列侯子弟。
趕忙換了一副笑臉,畢恭畢敬的讓開路去。
魏不疑卻沒有走,而是問他:「這兒出什麼事了?」
差役賠笑道:「沒什麼,沒什麼。」
看魏不疑不為所動,這才道:「有個無賴過來尋釁,被打了幾棍,給攆走了。」
魏不疑眉頭皺起,沒再說什麼。
走出去一段距離,才吩咐身後的人:「找個方才看熱鬧的百姓,打聽一下看是出什麼事了。」
侍從領命而去。
沒過多久,前去回話:「說是有人去告官,狀紙遞上去沒多久,就被扔出來了,他不服氣,還要再告,最後生生被打死了……」
魏不疑變了臉色:「被打死了?」
他驚怒之餘,又覺得此事古怪。
能帶著狀紙來京兆尹報官的,想來不是小民——尋常百姓,誰找得到白紙,又寫得了訴狀?
起碼也該有些身份才是。
而京兆尹的人,又怎麼會在衙門門口把這種人活活打死?
難道不怕把事情鬧大?
問那侍從,侍從的臉色卻有些古怪,不解道:「可是看熱鬧的人說,那好像的確是個無賴,衣衫襤褸的,還是個瘸子,不太像是體面人……」
衣衫襤褸的瘸子?!
魏不疑的心驟然間漏跳了一拍:「那個瘸子人呢?不,他的屍體呢?」
侍從沒想到他會有這麼大的反應,有些不安的道:「被他的同伴背走了……」
他還有同伴?!
魏不疑心裡邊首先冒出來的就是這個念頭,沉吟幾瞬之後,又悄悄使人來:「你們帶著人四下里去找找,找到了也別聲張,帶他的同伴來見我。」
侍從應了聲。
可是說也奇怪,一個背著屍體的人,按理說走不快的,然而魏不疑的人找了又找,卻也沒能尋到蹤跡。
事情沒頭沒尾,他心裡邊總是記掛著。
使人往京兆尹府去問,對方推了個乾乾淨淨,咬死了是無賴尋釁,狀紙壓根沒見到,至於人……
無賴敢來京兆尹府鬧事,踢他幾腳這不是尋常事嗎?
至於之後他死了,這誰也不想的啊。
魏不疑知道他們有事隱瞞,偏生手裡的線索太少,卻是一籌莫展。
沒尋到人,就算他是皇后的外甥,是魏大將軍的兒子,也不能貿然伸手去干涉京兆尹府的運轉。
只能將此事深深埋在了心裡。
……
袁知背負著兄長袁邁,艱難的行走在狹窄的衚衕里。
身後相隔一段距離,還聽見有人在問:「有沒有看見一個乞丐背著一具屍體打這兒過去?」
他們這麼快就追來了?!
袁知原本已經疲憊至極的身體猛然間湧出了一股氣力,死死的抱住兄長的手臂,用身體撞開了不遠處的那扇小門,繼而迅速調轉身體,將那扇木門掩上。
做完這個動作,她一絲力氣也沒有了,身體一歪,同兄長一起倒在了地上。
一時之間,近乎荒蕪的院落里只有袁知疲憊的喘息聲和袁邁斷斷續續的呼吸聲。
腳步聲從門外走了過去。
又不知道過去了多久。
袁知勉強伸出手臂,拍了拍兄長的臉,叫他:「哥哥。」
袁邁咳嗽了一聲,臉上強撐著扯出來一個笑容:「小妹,你真聰明,一開始就計劃好分開進去,以防不測。」
「又叫我見事不好就裝死,剛才要不是你撲上來哭著喊打死人了,我再挨兩腳,只怕真的要死了……」
袁知被他笑的滿心酸楚,哀慟難言,喉頭像是堵了千斤重,好半晌過去,兩行眼淚蜿蜒流下:「都是因為我,若不是我,家中也不會遭此橫禍……哥哥,對不起,你罵我吧,都是我的錯!」
袁邁看著她,輕輕搖頭。
喘息了會兒,恢復了些氣力,才伸出密布傷痕的手,溫和的拍了拍她的臉:「小妹,你沒有錯。人都說懷璧其罪,是覬覦美玉、為此作惡的人有罪,美玉本身有什麼罪呢?」
說完,又有些黯然。
「京兆尹不肯管,他們不敢管。」
出行前眸子里的光亮,此時徹底熄滅了。
他喃喃道:「是啊,跟那樣的龐然大物比起來,袁家,算什麼呢?」
袁知攥緊了拳頭,即便這個動作讓她手上結痂的傷口再度崩開,鮮血再度流了出來,她也沒有變色。
「京兆尹不管,那就去找敢管的人!袁家微不足道,那就拉更有分量的人下水!」
她眼睛里閃爍著仇恨的光芒,咬緊牙根,神情森然道:「即便粉身碎骨,我也要拉他們下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