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第6章 第六章

那抹一抹胭紅相當刺目,是女子所用的唇脂。

現實遠比想象更令人衝擊,哪怕他心裡早有準備,卻依然在眼見為實后,倍感心煩意亂。

虞欽只覺得他無禮,金刀一揮,險些割斷宴云何一截袖子。

不經大腦思考,話語脫口而出,宴云何道:「虞大人好福氣,」

順著他的目光,虞欽略一垂首,便能看見那中衣上的痕迹。

宴云何瞥向地上那碗還未吃完,便已打翻的素麵:「太后怎麼不留你一同用膳?」

虞欽抬手理了理自己的領口,蒼白無血色的指腹按著口脂的位置,愈發令人刺目。

「若你無事可做,不妨回營里繼續喝酒。」虞欽利落地收刀回鞘,冷聲道。

二人言語間,竟是連大人這般假裝客氣的稱呼都懶得說了。

宴云何皮笑肉不笑道:「今日之事,來日必當奉還。」

虞欽笑意同樣不達眼底:「恭候大駕。」

……

翌日宴云何便前往大理寺,成景帝不可能無緣無故叫他來查一個工部侍郎的案子,還需動用到皇城司,想來這案子定不簡單。

雖說抄錄案件的主簿已死,但卷宗仍留在大理寺。

宴云何一邊排查卷宗,一邊令皇城司將趙祥失蹤前去過的所有地方,包括府中一切詳細,連夜壺有幾個都要給他查得一清二楚。

宴云何在忙碌,虞欽也並不清閑。

彈劾宴云何軍中飲酒的御使,被人告發濫用職權,遭到罷免,永不錄用。

為錦衣衛傳遞消息的暗探也在營中被人打折雙腿,抬出了神機營。

熟知內情之人,都看得出來這是宴云何在與錦衣衛在較勁。

不過倒有人覺得宴云何這點報復,頗有些小打小鬧。分明御狀告得他損失慘重,竟僅僅這般還擊?

難道宴云何在邊疆的時候,不是殺人打仗,而是敲經念佛不成?

宴云何沒有出家,不過繼續讓他待在大理寺看卷宗,他就要煩得想出家了。

宋文替他挑燈端茶,替他整理卷宗,嘴裡還要抱怨:「卷宗送到府上多好,這一卷卷看,要看到何時。」

「神機營里的另一位提督,現在肯定得笑開花了,沒了爺跟他爭權。」

宋文說的神機營另一位提督,乃是太后族家旁枝,名喚姜方。

姜方行事求穩,不功不過,自是敵不過軍功在身的宴云何。

宴云何作為空降兵,能這般快收攏人心,亦是因為在邊疆便與那些老將有過命交情。

與此同時,他是邊疆名將祁少連帶出來的小將軍,祁少連將他看作接班人,別說神機營,京中三大營但凡去過戰場的,誰不服他。

宴云何換了份卷宗,頭也不抬:「陛下令我查案,未必不是好事。」

宋文不懂:「好不容易才在營里樹立威望,陛下又撤你下來,怎麼看都不是好事啊。」

「御史告的是軍中飲酒,我同誰飲的酒?」宴云何看煩了看累了,便閉目歇息,順便同宋文說說話。

「李將軍,周將軍,還有陳將軍。」宋文一一數道,皆是神機營中有名有姓的武將。

宴云何睜開眼:「誰給御史遞的消息?」

宋文懂了,眼睛也一同亮起:「錦衣衛!」

錦衣衛是太后的錦衣衛,姜方同樣是太后的人。

即便這事不是姜方所為,但也跟是他做的沒什麼區別。

軍中武將雖是粗人,卻最講義氣,極其不齒背後告狀捅刀之人。

行兵打仗的士兵大多飲酒,沒有烈酒過喉,那戰時雪夜的寒冷,陳傷舊患的隱痛,如何能熬。

錦衣衛這招看似收效甚佳,實則得不償失。此事雖只他一人受罰,其他數名武將難道就沒有怨言?

且在他有意為之下,神機營里皆傳他一人攬下此過,為此不惜惹惱陛下。

即便他這段時間不能再去神機營,那些武將們的邀約卻一直不斷,同他親近不少。

他都要佩服虞欽了,是怎麼做到看起來像是收拾了他,實則卻送了他大大的好處。

內部凝聚力最強之時,往往是受到外界攻擊之際。無需他動手,自有人替他收拾軍中錦衣衛的探子。

宋文大喜:「不愧是爺!」

說罷,他還將府中送來的食盒打開,將裡面精緻的點心一一擺出:「先用些點心再看吧,都是夫人特意叫人做的。」

其中一道桃花酥,是宴云何最愛。他看著花瓣樣點心,卻不免被勾起些許往事回憶。

舊日東林書院,宴云何同虞欽請求休戰不成,便也生出了性子。

再來找他麻煩的,皆被他帶人逐個圍堵。

那些個只知道研究學問的書生,哪裡遇到過這般混世魔王。數次威脅過後,搞小動作的人便少了不少。

那日難得天氣不錯,東林書院開了騎射課堂。

宴云何終於能解放天性,騎著烏雲踏雪,挽弓搭箭,十發十中,玩得不亦樂乎。

少年人意氣風發,縱馬跨過一個接一個的障礙,在場下學子們皆高聲叫好。

只因宴云何的騎射實在優秀,且賞心悅目。

有擅騎射的,便也有不善騎射的。

樹蔭下便有桌塌,放上書籍茶水,供騎射疲累的學子們休息與學習。

宴云何定睛一瞧,裡面果然有虞欽。

虞欽仍是那身學士服,不禁令宴云何懷疑,這人是不是只有兩件換洗的,怎麼就看不到他穿其他的衣裳呢?

宴云何眯眼看了會低頭看書的虞欽,忽然計上心頭。

他再次挽弓,這時端著點心水果的趙儀,正往虞欽的方向走。

一眼便瞧見了不遠處挽弓的宴云何,當下大驚,水果落了一地,一聲「虞欽!」還卡在喉嚨里,那箭矢就已破空而來。

風聲簌簌,箭矢驚破了宜人的春日,桃樹搖晃,漫天飛舞。

彷彿被花做的雨打了一場,叫人錯愕,又猝不及防。花落滿地,染了虞欽一身。

書籍發梢,衣襟袖口,到處皆是花瓣。

罪魁禍首御馬而來,停在虞欽身前,他信手拔下那穿透整棵桃樹的箭矢,歪了歪腦袋,笑眼彎彎,很是無辜道:「抱歉,手滑了。」

說罷,他用箭矢挑起一簇桃花,拋到虞欽懷裡:「若有冒犯,以花賠罪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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