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凶謀
這一晚註定無眠，沒有睏乏，惟有興奮。
庭院中的打鬥不到三更天便停歇。
聽動靜顯然是男蘇大師技高一籌，情理之中的事情，本體若是連分身都鬥不過，那還混個甚？
臨近四更天，李家兄妹興奮得也差不多，準備趁著天亮前再眯一會，哪知門閂竟然自動開啟，接著房門飛快開合一下，一襲黑影如同鬼魅般閃身而入。
李晏清瞬間從地上驚起。
李二在硬板床上爬起后，背脊微弓，一隻手扒住床沿，一隻手壓在李小妹身上。
黑影蒼白手臂一揮，一張白色符咒化為齏粉消失不見，做完這些才疑惑望著眼前少年。
「你為何有床不睡，睡在地上？」
「我，火大。」李晏清回道，身體和表情皆是充滿戒備。
少年倒是想放聲大喊，向蘇大師本體求救，但是只怕聲音已經無法透出，還會引發這具分身的怒火。
通過之前說要挖他們眼睛那句話，少年不確定這具分身有多少人性。
「無須緊張，我若是真想殺你，根本犯不著進來。」
李晏清並不懷疑，暗鬆口氣。
「你似乎一點都不奇怪我是誰？」女蘇隱水上下審視著少年。
「我天生膽大，師父也說過，你和師父大打出手，現在又這般問……我猜想應該不是師父的親眷，師父有神異在身，你……」
「倒是有幾分聰慧。」
女蘇隱水陰冷的面色稍霽，帶著幾分玩味道：「我既是他，你稱他為師父，便也該稱我為師父。」
「這……」少年佯裝大為驚訝。
「不必吃驚，修行者的神異，遠非常人能夠理解。」女蘇隱水一副高人做派道：「你只須記住我同樣是你師父。」
李晏清頷首，躬身行禮，「不知師父找徒兒何事？」
女蘇隱水凝視少年，緩緩道：「我需要你幫忙。」
「師父嚴重了，有事儘管吩咐便是，徒兒自無不從。」
「很好。」女蘇隱水紅艷不少的唇角微揚，「我要你協助我，殺了他。」
「啊？！」
忽聞此言，別說李晏清，李二和李小妹全驚呆了。
先前以為分身和本體只是鬧彆扭，畢竟不像尋常百姓，有神異在身，自然更激烈一些。
誰成想竟然一言不合要殺人。
分身想殺本體？
鬧呢？
方才不是自己還說，你既是他，你要把自己殺了？
「這……師父，你何故要殺自己啊？」李晏清撓頭問。
女蘇隱水面露一抹嚮往，用尖銳如鬼嘯的聲音說：「惟有殺了他，我才能不被束縛，獲得自由！」
還能這樣？
殺掉本體，從此自己變成一個獨立存在的人？
李晏清驚得說不出話。
少年突然有些明悟張老先生一再強調的修行危機。
好容易凝聚一具分身，相當於憑空多出一個自己，與人對戰完全可以四手敵雙拳，怎麼看都是一件好事情。
哪想分身居然如此不靠譜，比誰都想要殺死本體。
「你意如何？」
李晏清苦笑，「師父，你太看得起我了，此事我如何能幫上忙啊，不知你是否知道，我剛成為你的挂名弟子才……」
「我既是他，他的事情我自然知道。」
少年驚訝，伸手隔空指向南廂房的方位，「那……」
「我的事情，他眼下卻不會知道，他尚未完全煉化我。」
煉化？
這兩個字聽起來很邪惡啊。
李晏清心想，等到日後真的將小妹凝聚出來，哪怕失去所有神異，也不行這煉化之事。
「那師父你應該很清楚啊，我啥都不會，你們只怕揮揮手就能殺了我，我能做什麼？」
「常言道，壓死駱駝的往往是最後一根稻草，我既是他，他的本事我全會，之所以打不過，是由於本體對分身有天然壓制，但是他對你可沒有壓制。你大可以放心，你我聯手，我有九成把握。如何？」
少年大腦飛快運轉，思索該如何拒絕，少年擔心如果直接拒絕，保不齊對方會痛下殺手。
以少年的想法，一個尋常市井小民的想法。
蘇大師顯然比她更能稱之為人，怎麼能去幫助一具凝聚出來的分身，殺害真正的人呢？
「呵，你竟然還在替那個腌臢人著想。」
女蘇隱水看出端倪，冷笑道：「你以為他真的會收你為徒？」
少年怔了怔。
「別痴心妄想了，那腌臢人自私自利的很，哪會把時間浪費在你身上。」
「這些年他收的挂名弟子，沒有一百也有九十。你應該了解過，他來自郡城，為何放棄偌大的郡城不待，跑到你們這個小城？便是只收錢不辦事，名聲臭到極點，自己都不好意思再待下去。」
「就為那幾兩碎銀，隨意教你一下，便讓你去批殃榜，你可知道這裡面藏著多大兇險？倘若真遭遇一隻厲鬼索命，僅憑他留下的兩張所謂底牌？」
「我告訴你，十死無生！不信你大可以去問問林雲。」
「那廝根本沒拿你的命當回事，在他眼裡，你的命遠不及祿錢和那區區八十三兩銀子。」
「就這般沒心沒肺之人，你還指望他收你為徒，悉心教導？」
「做你的春秋大夢去吧！」
李晏清臉色發白。
李二怒不可遏。
就連李小妹也咬緊紅唇。
這具分身不僅僅是在挑撥離間，驀然一想，還真是這麼回事。
他們兄妹也就是運氣不錯，這一向遇到的屍體都正常。
林雲大哥有好幾次面露擔憂，之後更是和他們一道進門批殃榜，按劍站在旁邊。
女蘇隱水看見少年似有心動，繼續加大籌碼。
除去這個少年，她找不到任何助力，宅子里的幾個鬼物皆有死穴，蘇隱水一個念頭便能讓它們魂飛魄散。
她又無法離開本體太遠，眼前少年是惟一希望，等再過幾日，這個希望都將破滅。
她必須抓住時機。
「你若是與我聯手擊殺他，我會給你一樣東西，一樣你最想得到的東西。」
少年疑惑抬頭。
女蘇隱水緩緩道：「一顆陰陽家九品破境丹。」
少年滿腦子漿糊，根本不知道破境丹為何物，佯裝疑惑，「陰陽家？」
「諸子百家你沒有聽聞過？」
少年哦了一聲，恍然大悟般點點頭。
「蘇隱水這廝不是普通的抓鬼先生，是諸子百家的陰陽家一門。」
女蘇隱水不厭其煩，耐心解釋道：
「你為何拜他為師，不就是想學會神異本事嗎，諸子百家修行，包括陰陽家一門，都是以破境丹輔助修行法門來修鍊，一顆陰陽家九品破境丹，服用之後能讓你即刻入品，成為九品陰陽先生，我還會給你九品的修行法門。」
李晏清雙眼不自覺睜大。
這才明白一顆九品破境丹的價值。
服用后即刻入品！
也清楚了諸子百家的修行方式。
破境丹加上修行法門，每一個品秩應該都不盡相同。
李二眼中精光四溢。
李小妹都露出不加掩飾的渴望之色。
畢竟成為修行者，去北境尋回父親骨骸的事情，才會更有把握，也會更加安全。
「大哥！」李二喊道。
在陰柔少年看來，既然蘇隱水那廝根本不在乎他們的死活，那他們又何須顧忌對方性命？
這種人，便該殺！
李晏清沒去理睬，精瘦少年望向對面，狐疑問：「九品應該是起始吧，就跟朝廷做官一樣，他都有這般神異，還沒吃掉？你可別告訴我，他明明自己用不著，還花大代價弄一顆如此寶物，放在身上把玩。」
女蘇隱水瞥了眼少年，絲毫不奇怪他會起疑，淡淡道：
「他自己確實用不著，也不是放在身上把玩。」
「蘇隱水這廝雖然對旁人自私自利到極點，但是對自家人卻不小氣，他在安饒郡有一個兄弟，八年前得了個大胖小子，蘇隱水很是喜愛，此生大抵上也沒有娶妻生子的打算，便視如己出，眼見那娃娃日漸長大，早就開始為他謀劃出路，那顆九品破境丹便是替他準備的。」
「空口無憑。」精瘦少年故意道。
實際上已經相信，也不知道是不是受本體影響，這具分身提到那個娃娃時，臉上竟然不自覺露出幾分柔和。
「這簡單，我再與他鬥上一場便是，誘他說出來。」
頓了頓，女蘇隱水望向少年，問：「如此說你同意了？」
「我要先確認此事，也順便容我想一想，還有你要告知我如何做，在確定能夠成事，不枉死在你們的鬥爭中，我才會答應，否則即便你現在殺了我也無用。這樣死，至少不會落得個欺師滅祖的罪名。」
精瘦少年咬緊牙關，神情堅決。
少年斷定，如此應答，對方眼下便不會動他，相反會相信他真動了心思。
有所思慮，才會謹微慎行。
女蘇隱水深深看了眼少年，頷首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