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不甘
黎明破曉。
半撐的雕花窗欞外,已經露出魚肚白。
一炷香前,女蘇隱水的話被證實,分身和本體又在庭院里廝鬥一場。
吵鬧中,女蘇隱水故意把話題引到那個娃娃身上,挖苦蘇隱水若是被他侄子看見他還有個女像,看他該如何自處。
蘇隱水則是無所謂笑起,說那就不讓他看見,再者等他日後自己成為陰陽家,自然會明悟。
雖然並未直接提及破境丹,但是蘇隱水一番話說得胸有成竹,彷彿他侄子成為陰陽家只是喝碗水那麼簡單。
已經很能說明問題。
之後廝鬥再次以女蘇隱水敗陣落幕,李晏清已經想好該如何應對,不過女蘇隱水並未現身。
她似乎絲毫不擔心李晏清會向蘇隱水告密。
通過這個細節,精瘦少年推測出一件結論,那就是雖然分身想讓蘇隱水死,但是蘇隱水無論如何都不會殺她。
而是想著煉化。
想想也不算奇怪,好容易凝聚出來的分身,說不定還是修行關鍵,陰陽家八品不就叫雙生人嗎,怎麼可能殺掉呢。
「我們今日離開。」
「大哥!」李二憤懣。
李小妹欲言又止,少女其實早有預料。
這便是她大哥。
絕不可能為了一己私慾去殺人,罔顧王法。
蘇隱水雖然不顧他們的死活,但是畢竟沒有對他們動殺心,若是批殃榜的時候死了,只怪他們命不好,若是沒死,蘇隱水也樂意見到。
李晏清望向二弟,用勸慰語氣道:「等過一陣再回來,那時此事應該平息了,我料想那個分身無法離開本體太遠,否則早就走了,我們暫時還是離開此地比較安全。」
「回來?回來作甚?」
李二怒道:「大哥,你是聽不進話嗎?那分身說的這般清楚,蘇隱水壓根就沒想過教我們,把我們留下來估計還是想著替他斂財,我們說不定什麼時候就遭遇厲鬼死了!」
「回來,至少拿回兩銀錢。」精瘦少年艱難道。
拜師不成,祖宅絕對不能再搭進去。
這便是少年的想法。
有些小心眼,有些沒出息。
「大哥你就是個慫蛋!」李二紅著眼睛怒罵。
「我,是慫。」
精瘦少年苦笑一聲,也不否認,眼神望向窗外的晨曦,呢喃道:「我在床邊向娘親發過誓的,一定會保護好你們,所以這些年,我一直活得很小心翼翼,生怕一不留神就死了,我,不確定我死了后,你和小妹還能不能活,也許他們說的不算全錯,可能包括我在內,咱們三兄妹都有病。」
「我真的,大膽不起來,你別怨我。」
李小妹視線有些模糊,破天荒的,很兇狠地用粉拳捶向李二。
「二哥!大哥不想變強,不想去北境找回爹的骨骸嗎?你知道的,他比誰都想!可你想過沒有,我們現在商量的是什麼,是殺人啊!抓住是要砍頭的!還有我們是誰?我們是李震和董媚娘的兒女,李震是誰啊?那是英雄!我們能幹殺人越貨的勾當?!」
李二嘴唇翕合,無言以對。
「二弟,事情沒你想的那麼簡單。」李晏清拍了拍李二的肩膀,語重心長道:「你如何能肯定那分身事成之後,會兌現承諾,而不是順手多殺一個?」
「如果她所說為真,破境丹何其珍貴?我料想流落都外面都能引發一場腥風血雨,她會心甘情願在能揮揮手解決我們的情形下,拱手相贈?」
「二弟你別被她先前的表象所迷惑,她對我們有事相求,豈能不和顏悅色一些?你莫要忘了之前初次照面時,她那副兇狠歹毒的面相,僅是看她一眼就要挖我們眼睛。」
「比起她,蘇隱水的本體都算善良的,和這樣一個……人合作,無異於與虎為謀,沒有半分依仗的我們,最後大體上是要被吃得連骨頭都不剩的。」
李二身上那股怒氣消散,只是痛苦抱頭,經由大哥和小妹開導,陰柔少年也意識到此事十分兇險,真要做了,也有辱門楣。
可是破境丹之事基本為真,陰柔少年又深刻明白,這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啊!
如若不然,蘇隱水肯定指望不上,他們又該去哪裡再找一個陰陽家,還能成功拜師?
拜師之後還不知道要熬多久才能入品。
而眼下,只是一個「即刻」。
————
天光能正常視物后,精瘦少年打著哈欠走出西廂房,瞅著一片狼藉的院落,也沒有整理打掃的意思,正尋思找個什麼借口開溜。
正如少年和二弟小妹所言,過一陣還得回來,掙回買祖宅的兩銀錢,所以話不能說死。
「起了。」
不成想蘇隱水也起的很早,或者同樣一宿沒睡,人從東堂屋裡走出。
「師父。」李晏清仍是恭敬行禮。
蘇隱水微微點頭后,指向院落道:「把院子清整一下,完了去尋個木匠過來,南廂房要換扇門。」
「師父,那個……」
「嗯?怎麼,你有事?」
少年接著話頭說道:「回師父,確實有事,碼頭那邊今日必須去開工了,否則會被頂缺,你也知道徒兒家境貧寒,全指著那點工錢過活,所以……」
「為師以為什麼事呢,這簡單,碼頭那腌臢活兒頂了便頂了,你往後就跟著為師,為師會時常給你些銅錢,指定比碼頭上做苦力只多不少。你意如何?」
蘇隱水面露親切,昨夜略作思慮,已經想得很清楚。
這小子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啊。
二十三戶事主,孝敬錢八十三兩,他親自出馬大體上也就這個數,畢竟只是個小城。
所以他幾乎斷定,這小子沒有貪墨。
試問這樣的實誠孩子,現如今何處尋去?
然後蘇隱水就很自然而然想到,既然有一個如此貼心的弟子,批殃榜這等小事,何須他再親力親為?
須知他現在可是陰陽家八品,雙生人!
已經不是小小的九品陰陽先生。
再者,他剛剛晉級,分身未穩,也不便出門行事,正需要一名得力幫手。
不可能再找到比這小子更好的人選。
就是以後,批殃榜的事情交給他,自己潛心修鍊,錢財和修行兩不誤,豈不快哉?
每月給這小子半吊銅錢就是。
他在漕運碼頭賣苦力能掙到?
李晏清萬萬沒有想到,貪財摳門到連廚房的米罈子都不讓碰的蘇隱水,竟然捨得給他開工錢。
大意失算。
當下也只能先「感恩戴德」應下。
打掃院子的時候,少年已然想通透。
這是要拿他當長工使啊!
再吝嗇的地主老財,總得賞牛馬一口吃食,真給餓死,誰替他幹活?
庭院還未拾掇完,院外傳來敲門聲,林雲過來通知,有活兒。
「還讓他去?」
林雲挑眉,瞥了眼破爛的南廂房后,視線落在似乎有所不同的蘇隱水身上。
「有何不可?」蘇隱水淡淡道:「他不是幹得很好嗎,再說我已經回了,有我坐鎮你擔心什麼?」
林雲還想再說些什麼的時候,蘇隱水冷哼一聲道:「你一個皂衣,是不是管得也太寬了,我師徒之事,與你何干?我亦不會怠誤與你們衙門的協議,此事我自會找你們的青衣執事說明,你無須多管,帶他去就是。」
林雲憤懣,但是終究沒有辯駁。
入品和不入品,雲泥之別。
他只是一個不入品的武夫,且是執劍堂「四衣」之中,最低等的皂衣龍雀兒。
他確實沒有和一名九品陰陽家對話的資格,況且蘇隱水此次歸來,似乎有所不同。
身上那股氣勢,與朱涼朱大人的副手極為相似。
馬車離開蘇宅,轆轆而行。
車廂內,林雲望著少年欲言又止,讓少年離開蘇隱水的話,他不是沒有委婉說過,少年很聰慧,其實一點就透。
李晏清心頭期盼,希冀這趟能是個大戶,只要拿回買祖宅的銀錢,少年決意立馬跟蘇隱水把話挑明,這個師,他不拜了。
李二低頭不言,但是陰柔少年腦子裡卻穿雲裂石,風馳電掣。
陰柔少年這輩子都沒有如此殫精竭慮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