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秀色可餐
春草圖被明磊收起,太平街的水雲間客棧門外,斜歪躺著四具屍體,其中三具頭顱分家,一具還算完整,只是那張死人臉上的表情更為駭人近乎扭曲到一塊兒,眼珠凸出眼眶,其上布滿烏黑血絲。
李小妹只看一眼便趕忙伸手捂眼。
一匹棗紅色駿馬減速馳來,馬背上已經正常騎坐的俊逸公子,訕笑道:「看來我來晚了,沒發生什麼禍事吧?」
身上透著股書卷氣的俊逸公子,邊問話,眼神落在被兩名龍雀兒架扶著的言鏘身上。
對方願意趕來助拳,便是有心,朱涼拱手道:「有勞公子,多虧出雲山的孟公子和綠蕪姑娘出手相助,事情已經解決。」
孟青蟾微微挑眉,淡淡說了聲我們走,隨後與綠衣少女徑自離去。
朱涼苦笑,這才明白自己多嘴了。
俊逸公子望著孟青蟾主僕二人的背影,小聲嘀咕了一句什麼,李晏清約莫聽見「果然不好相與」六字,此時和李二李小妹都好奇打量著這個俊逸公子,此人他們見過,正是晌午在街邊席地而坐,說是有所感悟,需要自省的那位。
「兄台認識我?」俊逸公子翻身下馬,先給朱涼回過禮后,對李晏清作揖詢問。
李晏清作揖還禮道:「晌午在城西見過。」
俊逸公子恍然,左右行禮,自報家門道:「在下許知行,京城奢香書院門生。」
朱涼和明磊表情大變,趕緊回禮。
李晏清留意到這個細節,料想這個奢香書院只怕很不一般。
許知行看見事情已經解決,便沒有多待,再次行禮后,告辭離開。
朱涼望著他離去的身影,又看向方才孟青蟾和綠蕪消失的街頭,呢喃道:「福兮?禍兮?」
這位青衣龍雀兒敢保證烏落城近期沒有重大事宜舉行,不,應該說從未有過,怎麼就突然如此招人待見了呢?
出雲山。
奢香書院。
還有城東雅宅里的那兩個至今未曾探明身份的老者。
沒有一個是等閑。
當然,最令人心神不寧的,還要數那根已經消散的青灰色羽毛。
連妖族大聖都現身他們小小的烏落城,哪怕僅僅是一根落羽。
這些不正常的情況,使得朱涼非但沒有半分自家地盤受人重視的欣喜,心裡頭只有一種風雨欲來的深深憂慮。
李二興奮異常,陰柔少年早就察覺到那四具妖族屍體不簡單,極為不簡單。
原來不僅僅是死於非命的人,身上滋生的初生死氣會更濃郁,有修為在身的生靈死後,那股初生死氣更是達到一種質變。
此時李二借用大哥身體,打著安魂破煞的名義,迫不及待來到水雲間客棧。
一股腦兒吸收掉一隻八境悟道妖、兩隻七境化形妖、一隻六境結丹妖死後滋生的初生死氣,陰柔少年隱隱感覺腦子裡有股什麼東西鬆動了。
弄的李二現在也像學那個許知行,就地打坐,好好感悟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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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過四更天。
執劍堂衙門。
城東萬壽堂請來的老掌柜剛走,朱涼和明磊言鏘三人都用了些葯,言鏘還服用過一枚朱涼取來的紅丸,據說已無大礙,只需好生靜養半月。
武人體質終究異於常人,何況言鏘還是入品的武夫。
尋常人,哪怕百家體系的修行者,遭六腑幾乎移位的傷勢,怕是早就一命嗚呼了。
衙堂門口,朱涼從裡頭走出,望向坐在屋檐底下似乎在看月亮的少年,道:「妖髓和妖丹已經取了,許諾你一副妖髓會兌現,要不你自己拿去餵給那幼崽?」
排排坐的李家兄妹三人趕緊起身,皆是眼神明亮,喜色於行。
李晏清其實挺想見識見識妖髓和妖丹長啥模樣,只是看見朱涼大人兩手空空的樣子,顯然沒有攜帶,那四具妖屍運回來后,就送去了地下。
少年想了想道:「不了,現在不用,我想先回去一趟,晚點把陳叔和蘭嬸一併帶來,讓他們當面會比較好。」
朱涼笑道:「也是,你想的周道,否則貿然給他們一個孩子,怕是兩口子心裡還得擂鼓,這是不是我們家的娃喲。」
李晏清也跟著笑了笑。
離開執劍堂后,李晏清沒忘記家裡還有個嗷嗷待哺的姑娘,恰逢天光微明,城裡早食鋪子大多已經開門,思量著姑娘家大概喜歡吃什麼,又徵求過李小妹的意見后,李晏清買了些棗泥蒸糕、油炸果子、肉餡炊餅,還有一隻掛爐烤鴨。
份量不少,他們兄妹昨日下半晌到現在,也是滴米未進,打算多買些回去一起吃,同時人家姑娘登門是客,自然要好生招待。
李晏清似曾記得娘親以前是一個很好客的人,只是後來由於他們兄妹的緣故,外加家道日漸敗落,拿不出待客的禮數,家裡才漸漸無人登門。
真論起來,顏姑娘還是他們重新贖回祖宅后的第一位客人。
李晏清倒是有些遺憾,流食不好外帶,手邊沒有食盒,不然這些吃食再配上一碗餺飥,或者豆花湯,那才叫美滋滋,也稱得上一頓圓滿的待客早食。
回去路上,晨曦微露,兄妹三人特地路過馬氏壽材鋪。
昨日在這裡訂了兩具楠木牌位,鵝頸巷瓦房裡原有的遭了蟲蛀,店家說楠木是最好的木料,還悄咪咪說皇帝的棺材就是以楠木為料,李晏清信以為真,也想讓爹娘享受一把帝王待遇。
牌位已經做好,少年付過尾銀,荷包差不多見底,踏著晨曦的霞光回到祖宅。
西廂房菱格木門關著,顏姑娘有傷在身,需要多休息,李晏清不好打擾,走進堂屋后,把用油紙包裹著的早食放在四方桌上,手捧牌位,鄭重其事將它們安放在中堂下方的供桌上。
「爹,娘,孩兒帶你們回家了。」
李家兄妹一起跪地,三跪九叩。
等行完大禮站起時,門口處傳來聲音,「原來你是陰陽家。」
供桌上還有一具牌位,就是蘇隱水以前供奉的、李晏清料定是陰陽家祖師爺的那具紅漆牌位。
少年想著吃了哪門飯,就該拜哪門祖師爺,天經地義的道理,二弟這門本事還得之不義,就更加應該拜祭,希望祖師爺大人有大人量,能夠原諒。
約莫是受娘親影響,少年一直願意相信神仙是真的有靈,如今接觸修行世界后,就更是不信都難。
李家兄妹齊齊望去,第一反應不是搭話,實在是被某些事物吸引了注意力。
如果硬要讓李晏清形容一下眼前這張臉龐,憑少年有限的學識,僅能想到一個恰如其分的辭彙:
傾國傾城。
那是一張精巧到挑不出任何毛病的鵝蛋臉,眉如青黛,眸如秋水,挺秀瓊鼻,豐潤紅唇,朝霞從側方灑下,照應出一抹柔和剪影,勝雪玉肌在霞光之中,綻放出一股聖潔光輝。
今日之前,李晏清自問僅從外貌上講,見過最美麗的女子,當數昨夜那位名叫綠蕪的姑娘。
少年對綠蕪姑娘印象極好,並不編排地說一句實事求是的話,綠蕪姑娘若是站在眼前這個女子身旁,將很難再展現出任何光彩,甚至淪為庸脂俗粉。
這是一個漂亮得連女人都會心生嫉妒的女子。
李小妹此時就驚聲道:「她也太好看了吧。」
李二嘿嘿一笑,果然不出他所料,此刻甚為滿意,乃至於心裡生出這妞如果不願意給大哥做婆娘,一棒子敲昏了也要生米煮成熟飯的想法。
在陰柔少年看來,這叫奇貨可居,既然都進了自己家門,沒道理不拿下。
李晏清不好多看,溫和笑道:「顏姑娘也知道這個。」
「諸子百家,上古十二大賢,修行之人誰不知道?」
顏昭韞說著,竟然上前拜了拜。
留意到少年錯愕的表情,顏昭韞道:「我雖然不知其中原委,但是婆婆曾經說過,上古時期曾經發生過一些驚天大事,我們還能好好生存下去,這些上古大賢大能做出了巨大犧牲,興許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價。」
李晏清實在無法對上古那麼悠久的歲月展開聯想,腦子裡沒有任何概念,只是聽顏姑娘這麼一說,再次看向那具紅漆牌位,把屠門在野這個名字,牢記於心間。
「婆婆?」
「是我的一位長輩。」顏昭韞的目光已經落在四方桌上,舌尖不由自主地舔了下唇角,柔和的聲音里透著幾分欣喜,「這是給我帶的早食?」
「嗯。」
這天清晨,李晏清明白了一件事情,原來即便把二弟和小妹的飯量全算在他一個人頭上,他也不算什麼怪胎,世上比他能吃的人多了去。
比如有個很漂亮的女子,一人就吃掉了他買的四人份的早食,邊吃還邊強調。
「我看你買都買了,不吃浪費。」
李家兄妹排排坐在門檻上,肚子挺餓,卻能忍耐。
畢竟秀色可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