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佛、巫

第五十四章 佛、巫

漕運碼頭。

隨著上百艘船隻陸續返回,比先前更加熱鬧。

各家商號的勞工們在管事帶領下,蜂湧上岸,碼頭上等著看熱鬧的城中顯貴裡面,某些人自持有幾分身份,或是有人脈關係,湊上前打聽情況,身旁少不了跟著幾隻鶯鶯燕燕。

衙門的差人持刀戒備,生怕再起紛爭,所幸執劍堂也有人在。

熱議聲四起,談論的都是方才那場大戰,和寶物之事。

角落裡,七具渾身是血的屍體被抬上岸,隨意放置在臟污的泥地上,人們大多半驚嚇半嫌棄地看上兩眼,便不再理會。

虎威商號。

駐地西南角有一座望台,平常十二時辰都有人把守,居高臨下監視周遭,確保貨艙的安全。此時,其上沒有護衛,只有兩名衣衫華麗的中年男子。

一個肥頭大耳,頂著圓鼓鼓的肚皮。

一個絡腮鬍須,臉上帶著幾分威嚴和凶煞。

二人身前有一張小巧圓桌,其上肉食水果一應俱全,酒自然更不能少,地上已經有兩隻空酒罈,是烏落城城南清平坊的醉春風,如此一小壇,紋銀二十兩。

這頓酒慢悠悠喝著,從下半晌到現在。

沉璜開顏而笑,滿飲杯中酒,「二弟你果然料事如神,你如何確定就是今晚,不是頭先的下半晌,不是明日?」

劉趁意並不邀功,謙虛擺手,「哪是料事如神啊,事在人為罷了,此事大哥既然全權交由我負責,小弟怎敢不盡心儘力?」

劉趁意笑著解釋,「小弟所為,一步一步,皆有思慮,晌午碼頭賣寶買寶一出,是為放出消息,隨後船隻出動,是為造勢,接著再發現寶物,還是連續兩次,消息想不擴散出去都難,最後嘛,再讓河上生亂,死上幾個人,衙門必定會出動進行封控,事情到了這裡,最好的環境便營造出來。」

「寶物出世的香氣還很新鮮,地點又被肅清,無人滋擾,且有夜色作為掩蓋,那些個喜歡雲里來霧裡去的人,不抓住這個時機,難道要等到衙門撤走後,明兒那一片又是油鍋里下餃子的時候再來?」

沉璜哈哈大笑,「妙,妙極!」

劉趁意舉杯道:「說到底,此事能夠成功,還是大哥功勞最大,若非有大哥那朵冰晶玉蓮,對這些個人真有吸引力,小弟就算再有點子也是無濟於事。」

沉璜提杯碰過去,嗯了一聲,甚為開心。

「二弟,你以為那地方能坑死幾個?」

劉趁意反問道:「大哥留意到幾個?」

沉璜自然不好說自己使出渾身解數,還守株待兔,有心觀察,隱約只察覺到兩道氣息,沉吟道:「六個。」

那艘外地樓船不是還沒回嗎,底下人回報,說是有三名執劍堂的官吏,和一名批殃榜的大師留在那裡。

豈不是正好六個?

不算誆兄弟。

劉趁意聳肩道:「那不就是了,我料想既然大哥能輕易察覺到的人,修為應該與大哥你只在伯仲之間,那片河底咱們試探之後,既然能讓大哥十分忌憚,對他們又豈是善地?」

沉璜下意識點頭,哈哈大笑,用力拍了拍劉趁意的肩膀,道:「二弟,等得到人寶說的那個天大機緣后,無論是什麼,大哥承諾你,一定助你入品,成為讓凡夫俗子羨慕崇拜的神仙高人。」

劉趁意大喜過望,起身行了一記大禮,「謝大哥!」

這是胖秀才現如今最大的心愿,錢他不缺,女人亦是不缺,對當前小日子還算滿意,只想著享受得更長久些,而修行可以增壽,比任何滋補良藥都管用。

要知道,沉璜已經是五旬之人,看著卻比他未到四旬的人,還要年輕。.c

劉趁意一直知道,沉璜手裡是有修行入品的法門的。

跟了他十年有餘,這回總算捨得拿出來。

沉璜忽然想到什麼,略感憂慮道:「二弟,我估計這些人中,一兩個厲害的,還是有的,若是沒被坑死,下去之後連冰晶玉蓮的影子都沒見著,會不會起疑心,調查此事,查到咱們頭上?」

劉趁意不以為意道:「放心吧大哥,事情我都安排好了,那個遲大利已經徹底消失,崔振元的妻兒都在我手上,不會暴露,退一萬步說,就算有人直接上門找到我們,但凡有一事不明,他們就萬無理由確認此事是我們的布局,到時我們只要裝作同樣不明白河裡為何會浮起玉蓮就行了。」

沉璜問道:「有何事不明?」

劉趁意笑著回應,「動機。我們為何要設計害他們?這對我們有什麼好處?」

「萬萬沒有道理嘛。」

沉璜眼神明亮,憂慮頓消,優哉游哉品著美酒,道:「如此好戲,三弟卻是叫他都不來。」

劉趁意搖頭,「他不來也好,身上有隻妖怪,興許會壞事。」

————

黑夜如墨。

忘憂中,月牙灣里。

唯一的燈火處。

樓船甲板上,望著已經愈發臨近的四方人馬,朱涼表情凝重。

青衣龍雀兒先和有過照面的出雲山二人,以及賒香書院的儒家門生,隔空拱手作禮后,視線落在那一葦渡河的大和尚身上。

朱涼仍然拱手問:「敢問大師何方人士?」

這個大和尚何時進的城,執劍堂沒有任何消息。

執劍堂職責所在,青衣龍雀兒有權利詢問,出於尊重,沒有直接打聽來路。

這大和尚卻是比較好相與,口頌佛號,未持禪杖的左手豎掌,還禮回話,自報家門道:「貧僧本初,來自小梵山。」

此言一出,李家兄妹留意到,御劍而來,彷如謫仙人的孟青蟾和綠蕪姑娘,以及賒香書院的許知行,臉上皆有幾分重視。

朱涼長吁口氣,他生怕這個大和尚來自西域,佛門勢力在西域最為強盛,西域九國,莫不尊佛,只是這九國和大夏的關係,多有曖昧,時好時壞,沒個准。

青衣龍雀兒鄭重其事再行一禮,沒有被小梵山這個名頭嚇到,主要還是有出雲山和賒香書院這兩個例子在前。

就佛教一門而言,大夏小梵山,是唯一能與西域萬佛窟分庭抗禮的佛門另一處聖地。

「阿彌陀佛。」本初和尚表明身份后,縱身一躍,率先登船,手中碩大精銅禪杖,輕柔觸碰在甲板上。

這和尚看起來確實好相與,不僅對朱涼行禮,也沒有落下李晏清,後者以二弟陰陽家的身份,作揖還禮。

李晏清留意到本初和尚身上布衣雖然破舊,但是極為乾淨,濃眉大眼、帶著一股凌然正氣的臉龐上也是,隱隱透著股凈潔的光華。

少年心想,這大概就是高僧吧。

「魚兄,此番有勞,有緣再會。」

樓船下方傳來聲音,許知行好似登台階似的,虛空中一步步登上甲板,不緊不慢。

那隻烏篷船大小的白色怪魚,發出一種嬰兒般的叫聲,好像還有幾分不舍。

許知行既然到此,自然免不了一番禮數,李晏清乾脆率先作揖,使得許知行臉上笑容愈發和善。

頭頂飛劍懸空,李小妹眼睛都看直了,出雲山二人似乎在猶豫要不要下來,準確地說是孟青蟾在思慮,綠蕪已經站在飛劍上抱拳向底下幾人逐一行過禮。

半空中,屋椽大小的白色九節大蟲,減速蠕來,李小妹嚇得不輕,躲在二位兄長身後。

朱涼微微挑眉,拱手道:「敢問閣下來自何方?」

青衣龍雀兒雖然自認品秩不高,但是依託執劍堂的情報資源,對於許多事情還是比較了解的,已然看出,這是巫教中人。

但是即便是巫教中人,堂而皇之摟著一隻女妖,出現在龍雀兒面前,未免有些囂張。

有人則比朱涼更不舒爽,飛劍上,孟青蟾冷冷道:「媚賤妖物,三息之內,從我眼前消失。」

沒有其他緣故,只是看著心煩。

這回公子如此態度,綠蕪卻是贊同的,哪怕是只妖怪,也實在沒羞沒臊了些,雙肩全露,裙擺不及膝蓋,衣衫薄如蟬翼。

三尾女妖在鬼面男子懷裡扭動著,嬌嗔道:「公子,他嚇唬奴家。」

鬼面男子桀桀笑道:「無妨,你又不是被嚇大的,便等上三息,我倒要看看他能如何。」

孟青蟾表情不變,綠蕪已然跳下飛劍,落在李晏清身旁不遠。

眼看一場大戰即將觸發,朱涼一改先前的態度,冷聲道:「二位真當我執劍堂不存在?」

鬼面男子笑道:「這位青衣大人,你也看到,此事怨我嗎,我遠來是客,此人二話不說就想殺我女婢,委實囂張了些。」

朱涼變了變臉色,「你是南疆來的?」

南疆三域,與大夏可算不上對付,還不及西域九國,也就比北境的乾國好點,未到你死我亡的程度。

鬼面男子沒什麼正形的拱拱手道:「贏歌城,羅繇。」

驀然一聽「贏歌城」三字,別說朱涼,在場除去李家兄妹和兩名十分緊張的皂衣龍雀兒外,其他人俱是臉色大變,包括孟青蟾。

南疆沒有國,只有三域。

三域以一城為尊,此城名為,贏歌。

天下巫道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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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去斬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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