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山中山
在某一瞬間,朱涼心頭掠過一個大膽想法,以執劍堂之名,號召出雲山主僕二人、賒香書院儒家門人、小梵山佛教大和尚,以及他和身旁的陰陽家後生,一起出手誅殺這個贏歌城巫教中人,和他懷裡的妖艷賤貨。
有執劍堂背書,青衣龍雀兒認為出雲山主僕二人,不會拒絕。
佛門向來以降妖除魔為己任,小梵山大和尚,至少不會介意拿下那隻三尾妖女。
賒香書院的儒家門人不太好說。
不過有這等陣容,應該也是手到擒來。
青衣龍雀兒猜測鬼面男子再如何厲害,頂多和孟青蟾只在伯仲之間。
天下公子榜第五,不是玩笑說說。
哪怕鬼面男子年歲更大。
只是思慮再三,朱涼還是放棄了這個想法,偏居一隅的他,並不是太清楚大夏和南疆眼下的局勢,擔心自己貿然行事,會引發軒然大波。
鬼面男子畢竟不是普通的南疆巫門中人,而是來自贏歌城,青衣龍雀兒至少知道那裡是南疆三域真正的權利中樞。
鬼面男子摟著三尾女妖,從空中飄然而落,那隻巨大九節蠱蟲,赫然縮小至蠶豆大小,不知被鬼面男子收去哪裡。
鬼面男子落至甲板上,笑問:「這位青衣大人,你不會是在想著聯合他們一起,除掉我吧?你要這樣想,那就太令人失望了,我這人吧,喜好遊山玩水,素聞大夏人傑地靈,鍾靈琉秀,興意而來,滿懷赤誠,若是被這般對待,我可就真的傷心了。」
朱涼不明白此人到底有什麼依仗,既然已經沒有如此想法,淡然一笑道:「閣下多慮了,我烏落城鄉野之地,各位來者是客,只要不逾越某些規矩,在下都是歡迎的。」
朱涼說到這裡頓了頓,瞥向樓船下方,「至於這寶物嘛,我希望大家以和為貴,勿起紛爭,各憑手段,有緣者得之。各位以為如何?」
鬼面男子大笑,「甚好。」
孟青蟾冷哼一聲,顯然仍有幾分不舒爽,贏歌城雖然強,他出雲山也不是吃素的,再者,此人能代表贏歌城嗎?
但他孟青蟾可以代表出雲山。
不過執劍堂的青衣執事既然這般說了,鬼面男子已然點頭以和為貴,他若是再滋事,卻是顯得小家子氣了。
「綠蕪。」
綠蕪蓮步輕點,身形飄然而起,落回飛劍之上。
孟青蟾指成劍訣,腳下素櫻劍愈發冷冽,似乎有股無形氣機激發而出,隔著老遠李晏清便感覺渾身刺痛。
緊接著,出雲山主僕腳踏飛劍,斜刺入水,幽暗河水竟然出動分開,彷彿被割裂般,沒有一滴水珠可以沾染主僕二人的衣衫。
鬼面男子嘖嘖道:「好強的劍氣,出雲山的人?難怪如此囂張。」
鬼面男子低頭笑道:「我們也走,來都來了,沒道理白跑一趟。」
三尾女妖嬌嗔,「全憑公子做主。」
二人一躍而下,臨近河面時,腳下出現一隻肥碩大蟲,圓卜隆冬,磨盤大小,通體幽藍,大蟲潛入河中,附近河水彷彿一下活過來,輕柔環繞,唯獨避開大蟲背上的一人一妖,尤為聽話。
「阿彌陀佛。」本初大和尚口頌佛號,「幾位施主,貧僧先行一步。」
這位身高八尺的小梵山大和尚,未見施展任何手段,從樓船上直接跳下,墜入河中,詭異的是沒有發出任何聲響,很快消失不見。
賒香書院的許知行感慨道:「好一個佛門無垢之身啊。」
朱涼笑著搭話,問:「許公子以為,他三人誰收穫會最大?」
許知行並不含糊,認認真真回答道:「在下以為是小梵山的本初大師,在水下,無論是出雲山的劍修,還是贏歌城的巫修,都需要仰仗幾分外力才能不受影響,本初大師既然已經修成無垢之身,六塵不染,水火不侵,在水中如陸地無異。」
李家兄妹瞠目結舌。
朱涼亦是一臉受教,又問道:「那許公子你呢?」
許知行溫和笑道:「我也要仰仗外力啊。」
俊逸男子看看朱涼,又瞅瞅李晏清后,竟然發出邀請道:「在下心眼不大,取幾株玉蓮回京作為伴手禮即可,黑夜寂寥,不如我三人同行,順便共賞這河底風光?」
朱涼拱手,「正有此意。」
李晏清覺得這位賒香書院的許公子,當真能處,明明是施以援手的事情,一番話偏偏說成是共賞風光。
李晏清不知道朱涼大人有沒有手段瀟洒下去,反正他們兄妹三人是沒有的,入河就是落湯雞。
這位儒家門人誇讚旁人手段神奇,他自己的本事卻是毫不遜色。
李晏清不知該如何形容,彷彿一個氣泡,不大,以許知行為中心,方圓丈許,氣泡托著三人和李二李小妹,緩緩墜入河中,氣泡邊緣河水彙集,魚兒游曳,當真好似觀光一般。
僅僅缺了點亮光。
朱涼盛讚,「早就聽聞儒家修小洞天,蔚為神異,今日終於得償一見。」
許知行謙遜擺手,笑道:「大人謬讚,我這哪算小洞天啊,不過是一方小小的自省地罷了。」
許知行說著,望向李晏清作揖道:「據說這河底陰森,是一片死地,應該不乏鬼物棲居,待會兒可能還得仰仗兄台的手段。」
李晏清尬笑回禮,「不瞞許公子,我已經問過河中鬼物,說是此方河底,連它們都不敢靠近,我怕是做不了什麼。」
許知行和朱涼皆是皺了皺眉。
連鬼都不敢靠近?聽起來很不安生啊。
這片河底之深,超乎想象,據許知行說,他們已經下潛五十丈。
外鄉人不知,李晏清這個土生土長的本地人,和朱涼這個在烏落城為官已有十多年的人,很清楚,忘憂河心最淺處不過丈余,其他區域多半也不會超過十丈,唯獨此處,怎麼會如此之深?
李晏清雖然不通地理,但也知道河流奔涌,裹挾著河沙和淤泥,千百年下來,沒道理有這麼大落差才對。
委實古怪。
五十丈不見河底的區域,難怪被先民視作死地,尋常人哪怕再花心思,手段盡出,下來也是個必死無疑。
但是顯然五十丈還不夠。
大體上又下潛了剛才那麼長時間后,幽暗河水中,一抹明亮光束,尤為顯眼。
李家兄妹和朱涼正詫異探視的時候,許知行已經向光束靠近過去,周遭景象也明朗了一些,總算觸底。
誰能想到,這忘憂河底之中,竟然有一座山頭?
光束來自於本初大和尚,這位佛門小梵山僧人,此時通體發光,手持碩大精銅禪杖,立於山頭一處,恍若一尊神人。
李家兄妹皆是咽了口唾沫,今夜所見所聞,委實對三名少年人造成不小衝擊,更是有種「山外有山,天外有仙」的感覺,若是換做一個多月前,見此一幕,兄妹三人肯定以為見著神仙,要跪地拜叩。
出雲山一對和贏歌城一對,也沒有走遠,都在本初大和尚附近不遠。
只是此時皆是眉頭緊鎖。
此地陰冷無比,一片死寂,別說游魚,連一隻浮游生物都沒有,只有厚厚的淤泥,和爬滿山體的黝黑藻物,哪裡有見到想象中的寒潭蓮池?
李晏清等人跟隨許知行走近后,朱涼拱手問道:「大師,可有發現?」
全身發光、那顆光頭尤其明亮的本初大和尚,豎起左掌,頌了聲佛號后,回道:「未見蓮池,有兩處發現。」
「哦?」
本初大和尚不做解釋,手中精銅禪杖突然抬起,杵向腳下。
咚!
水浪翻湧,無數淤泥和藻物化為齏粉,周遭霎時間障物遮眼,暗黑一片。
可見本初大和尚這看似隨意的一杵,蘊藏著多麼可怕的力道。
但是如此聲勢之下,山體卻毫無影響,還炸響起一道震耳欲聾的金擊之聲。
本初大和尚說道:「大人看,這便是第一處發現,此地地質極為堅韌,貧僧這根禪杖也算有幾分不俗,竟然只能震碎其上的淤泥和藻物,無法在山體上留下任何痕迹,貧僧懷疑這山體或許是某種未曾聽聞過的奇鐵,類似天外隕鐵那種。」
這時,孟青蟾插話道:「不是鐵。」
作為有座劍廬蜚聲天下的出雲山弟子,他自然有蓋棺定論的資格。
但是具體為何物,他也看不出,他想用素櫻劍想削下一塊山體,竟然未能如願。
本初和尚點點頭,他說過只是懷疑,望向朱涼繼續說道:「至於第二處發現,大人請看身後,我們在此處發現了一道山體裂口,不知通往何處,內部有蹊蹺,我們正思慮是否要探索。」
李晏清幾人霍然轉身,藉助本初大和尚身上散發的亮光望去,後方山體上確實有一道巨大裂口,裡頭空間開闊,幽暗深邃,層巒疊嶂,彷彿聳立著不少山峰。
朱涼雙目圓睜,驚奇不已地嘀咕道:「山中有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