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二十六節 我死，你生
滿眼的紫色光芒漸漸淡出，隨即，風起。
清風拂面而過，溫柔捲起少女頰邊的金，讓輕靈飄蕩的柔絲，也成為自己的一部分。長袍獵舞的少女立於風中，粉唇微啟，怔怔凝望。
這又是，什麼地方？
瑩白的世界。天，地，目之所及的一切，都融合在輕紗般的柔光中。風中飄零著無數白色花瓣，如被風吹散的光之雨，又似輕舞飛揚的裙擺，不斷輕旋，轉圈。阿卡蓮情不自禁抬起手，接住飄落的花瓣。沒有實體的光之花落入掌心，下一刻，又穿透白皙柔荑，飄揚墜落。
層層疊疊的花瓣將地面鋪滿，一直延伸向遠方白色的盡頭。阿卡蓮抬眸，凝視著空間中唯一的樹木。沒有樹葉，由光匯聚的花瓣將枝頭綴滿，彷彿永遠吹不完，落不斷。
好熟悉的感覺……似乎很久以前，來過這裡……
如此的舒適，如此的平和，煩惱，疑慮，全被洗凈。無需思考，只需感受。迎著風，少女漫步前行，鞋尖淹沒在遍地花毯中。似是怕驚擾此地的安寧，她的腳步極輕，極淺。緩緩繞過粗壯的樹榦，映入眼中的，是一塊岩石，一汪清潭。
迷醉的目光在光潔岩石上停留片刻，接著，不知不覺地，她已走到潭邊，俯身望進深潭。
沒有水，只有夢幻迷離的七彩光芒。阿卡蓮歪著頭，痴痴望向繚亂人眼的光。然後，她伸手攪動起七彩迷光，直到光芒散去，水面初現。
似無瑕的鏡面。沒有一絲雜質的潭水照出了少女地倒影---白皙皮膚似光滑的薄冰，在光芒耀眼的金映襯下，呈現出半透明的晶瑩。略尖的下巴顯出幾分嬌柔，藍眸清淺迷離，似乎一眼就能看透，但當仔細凝視時。又會叫人不由自主深陷其中。精緻的鼻樑下，兩片瑩潤唇畔生動如蓮，不笑，已醉人。精緻靈秀地五官，搭配成無可挑剔的容顏。每一個細節都恰到好處。這樣一張臉，匯聚了世間所有的美，卻又美得獨一無
阿卡蓮愕然撫向臉頰，水中的倒影也做出同樣動作。
----面罩。沒有了？
水面顯現出地。竟是少女從未現於人前地真實容貌。她反覆摩挲著滑嫩得驚人地皮膚。直到臉蛋泛出嬌艷地嫣紅。才輕輕嘆出一口氣。藝人面罩戴在臉上。不會有任何異樣感。因此。她無法判斷。面罩是否已真地遺失。
還是先找到出去地路吧……
她閉上眼睛。再睜開時。眼中地迷離已然消失。取而代之地。是雖不強烈。但卻無法動搖地堅定。這裡極美。美得能讓人忘卻所有煩惱。有一瞬間。她幾乎想要永遠逗留下去。然而。在那個更加真實地世界中。還有太多地事等待她去完成。
驀然間。她地心陡然漏跳了一拍。直起身。阿卡蓮迫不及待地回頭望去。卻見自己牽挂地那個男子。已靜靜站在飄落花吹雪地光之樹下。
「剎那。」
少女輕聲喚出對方的名字。唇角情不自禁揚起美好的淺笑。剎那，還是原來的那個剎那。連他臉上猙獰的肉色疤痕。他看著自己時的眼神，都讓她感到那麼地熟悉。
這一次，是剎那走向她。
阿卡蓮停留在原地，淡淡笑著等待他的靠近。很快，神色漠然的男子已行至她跟前，像以前一樣，默默凝望著她。那一雙冰冷的黑瞳，即便在與人對視時，也極少映出對方的影子。他在看她，又似乎沒有在看她，能夠真正進入他眼中地，卻不知有沒有面前這一人。
「剎那，我----唔！」
腹部忽然一陣劇痛，少女剩下地話語全部凝固在腥甜的喉間。阿卡蓮驀地睜大眼睛，從近在咫尺地夜眸中，看到了震驚無比的自己。然後，她地目光緩緩下移。
一柄劍，通體漆黑的靈魂短劍，深深沒入了她柔軟的腹中。殺氣凝聚而成的黑霧似張牙舞爪的邪靈，貪婪蠶食著她的生命。彷彿過了很久，溫熱的血液才緩緩流出，將白袍染成刺目猩紅。然後，短劍猛地抽出！
「哈啊……」
短促的呻吟溢出唇間。短短時間內，冷汗已布爬滿少女慘白如雪的臉。一時似火燒灼，一時如冰寒冷，在劇烈的疼痛中，眼前身影也開始模糊。阿卡蓮右手按住如湧泉般噴射血液的創口，左手顫抖著抬起，用盡全力摟住剎那的脖子，勉力支撐著搖搖欲墜的身體。
「咯呃……」
想要開口詢問，滲出唇瓣的卻是從臟器回涌的鮮血。她無力地把頭靠在剎那頸窩，大口喘著氣，左手的五指用力扣緊。意識中只剩下疼痛，耳中只剩下空洞的嗡鳴。伴隨著漸響的耳鳴，一個細碎的聲音愈來愈大。
殺了他……
像是要否決這個聲音，阿卡蓮虛弱地搖了搖頭，把大部分重量交給身前之人，無情地把自己推下地獄的殺手。
殺了他……
耳邊的聲音越來越清晰，帶著幾分命令，幾分蠱惑，幾分勸誘。
「不……」
----不，我不會殺他，因為，我不怨恨……
用盡全身的力氣，阿卡蓮終於吐出了這個字眼。彷彿有什麼東西把光吸走，她的視野逐漸暗淡。
會死的……殺了他……
所有的力氣在一瞬間被抽走，少女環住對方的手臂終於滑落，無光藍眸就此定格。而整個世界，只餘下響亮而空洞的迴音。
殺了他……會死的……殺了他……
剎那停在樹下，默默凝視著水潭邊少女的背影。
「剎那。」
清悅嗓音輕聲呼喚出他的名字，她為他起的名字。從那一天起，他已把這個名字作為自己的標示。她在召喚他，所以，他向她走去。
眼中的全部世界，被潭水邊那個熟悉的身影佔據。她的容貌改變了，變得大不一樣，不過，他不關心。因為，她的聲音，她的背影，她的氣息，她的體溫，還是和自己所追隨的那個人完全一樣。
剎那的身上，也生了一些變化。
自從進入這裡，不，從更早前，在那個變了樣的森林中，他就已無法潛行了。潛行，是他的另一個名字，但他現在卻無法再隱匿進熟悉的陰影，化身為無形無影的終極殺器。
這裡只有她在，所以，沒有什麼要緊的……
短短的距離很快就被拉近。剎那站在少女身前，垂眸無聲地看著她。在她身邊，他不會防備，很安全。
少女白皙如雪的右手，輕輕爬上了他半敞的衣襟，停駐在古銅色的精壯胸肌上。然後，滑嫩得膩人的小手，開始緩緩移向他堅實的左胸，在那下面，是沉穩跳動的心臟。
「剎那。」少女半貼著他的身體，仰起頭，目光迷離：「我要殺了你。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我，必須殺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