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奴隸之會(2)
勝多羅城,這個小鎮位於培利亞平原上勝基倫國的邊陲地帶,面積雖小,卻佔據著重要的地理位置。自西向東,由陸路橫穿斯諾利亞大陸的商人旅客,都必須經過培利亞長廊。這個瓶頸狀的長廊,其西是奧瑪森帝國;其東卻並立著兩個要塞,一個是柏斯的米修德城,另一個就是勝多羅城。
兩城並肩毗鄰於高山泉水之下,城門挨著城門,兩城僅隔一牆,不但大小相同,就連貨物進出關稅也是一樣。事實上,千年前兩城根本就是一體,全名「勝多羅德修米士城」,受治於「勝基倫德柏列國」,扼握著東西交通要害。
然而這樣的優勢卻招來了已經統一奧瑪森大陸的帕卡帕王軍隊。即使得到東方鄰國堪地亞那的支援,這個可憐的國家仍因內部統治階層的分裂而分裂。「勝多羅德修米士城」也是這場分裂的見證。培利亞平原上散落的廢牆殘垣則是當時臨時築建的軍事要塞的遺迹。
分裂后的城址面積小了許多,但仍居住著不少軍隊和富人。城門日出而啟,日落而閉,日間活動於城裡的市民大部分來自城外的鄉村。城門同時也就是物品交易的市集場所。
「唐尼,會奏輕快點的舞曲嗎?」
「『羅蘭索的花園』?」
「可以!我比較喜歡活潑的節奏,待會兒你就奏這一曲。」
奧瑪森語「茶古」就是奴隸。葛梅尼莉的女茶古會還沒開始,被拍賣的女茶古上著鐐銬都在拍賣台後等待著。原本充滿傷感沉靜的空氣,卻因一名瞽目樂師的到來而有所改變。
「美亞,你為何還能這樣輕鬆?」
長著褐色捲髮的女茶古美亞首先打破沉默,與新來的樂師興緻勃勃地攀談著,令旁邊鬱鬱寡歡的女伴們十分驚訝。
「只有走投無路的人才會到這裡。除了心情,我們還能為自己作什麼主?只有讓心情好起來,才不會太難受。」美亞露出兩隻可愛的虎牙笑了笑。這個有點澀澀卻充滿天真的微笑傳染了另外幾人,她們也加入了談圈,頃刻,女茶古們與年輕樂師唐尼的交談漸漸活絡起來。
「唐尼,你難道真的看不見?」
眾女對唐尼的本領十分好奇,驚訝他竟能在吱吱喳喳的環境下,準確地區分出發話人的方向與身分。
「每個人的聲音和氣味都是獨特的組合,所以我能分辨出來。好像美亞,說話就像脆生生的百靈;斯芬黛,你是不是削過洋蔥?維京兒,你胸脯上可是有股煙草味兒啊......」
維京兒嬌嗔一聲,紅著臉雙手掩上胸膛,但眾人已經燒開了一鍋粥,嘻嘻哈哈朝她擠眉弄眼。
正鬧著,葛梅尼莉的侄女可貝嘉帶著兩名男僕走過來,手指點了幾點,給選中的少女就被人拉了起來,除下手銬推了出去。
「樂師,這次你演奏好了,我讓你在我的婚禮上演奏。」
奴隸主侄女似乎也對唐尼抱有好感。唐尼柔柔笑道:「我的琴,我的歌,隨時都為美麗善良的姑娘準備著。」
可貝嘉聽不出話里諷刺,親切地拉起唐尼的手:「來,我帶你到台上去。」
後台兩側有台階,唐尼微笑著,漫不經心地抽回手,撿起竹桿,敲著地面,清清脆脆地摸上台去。眾人心照不宣,抿嘴竊笑。
「切不可當眾輕露你們兄弟姐妹的軀體」,這是一個虔誠的大神教徒必須奉行的規訓。所以葛梅尼莉沒有把自己的奴隸以赤身*的姿態擺上檯面。她用輕歌曼舞裝點著自己的買賣,卻也得到很多買主的稱許。
奴隸販子經常應某人開出的條件而準備貨色,最後卻往往引來別的競買者,叫價聲此起彼伏,熱鬧非凡,招來眾人的圍觀。
「夫里斯,你家總督大人不是有五個美妾了嗎?幹嘛還來跟我們湊熱鬧?」
「米斯蘭大人,小人是為總督大人的公子來選新居的僕人,小主人吩咐一定要金髮長腿的美人,小的不敢有誤。」
「那也不用抬高價吧!」
樂師唐尼被拉開的帷幕擋著,如行雲流水地,奏出曲曲動聽的奧瑪森舞曲。台上的女茶古皆來自奧瑪森各地,樂曲也毋須多換。修長優美的指下,流淌出清泉的叮咚,綠葉的婆娑,星月的溫柔,火焰的熱情,但奏者那和樂曲一般流暢的臉上,卻顯出截然的憂傷。
一批女茶古售出,后一批又補上,最後只剩下嬌聲嗲嗲的維京兒,以及有一頭烏黑瀑發和淺色眼睛的汀娜。
維京兒幽幽輕嘆,目光戀戀不捨地望向台下。
「早知無情,何必不忘;既已落痕,不如抹去。」唐尼挑動兩下琴弦,似唱非唱,嚇得維京兒心神一斂。
「你是真看不見還是假看不見,為什麼說起話來總能落到人的心坎里去?說得好,早知無情,不如抹去。」她毅然斷然地甩甩頭,回頭望見身後的汀娜,再嘆一聲,「這幾天你這新來的從沒笑過。格靈確實是像你一樣美麗的地方,可是從今天開始,我們除了未來,就已經失去了一切!如果想活下去,你最好忘掉格靈,忘掉自己過去的一切!」
說著,掩上了臉紗,靈活的雙腳踏起了拍子,身上的小鈴叮叮作響,玉臂伸出做好了舞蹈的準備:「我也要『羅蘭索的花園』」
「不如『火紅的翹尾蘭』。」
「可以。」
維京兒灼熱的舞姿,蒙上白紗神秘的臉容,衣袂起落間露出的截截玉肌,一下子把茶古會的氣氛推向*。樂韻中舞動的她,仿如傳說中火神花園裡的名花翹尾蘭,明艷奔放,妖媚動人。
在最激烈的一刻,樂音嘎然而止,維京兒定格原地,正巧象徵著名花翹尾蘭開放后宿命般的*。
觀眾們看得氣喘吁吁,爆發出震撼的掌聲和刺耳的尖哨。男人們嗚嗚叫著,心中有數的買主們早已拈量著腰間的錢袋,紅著眼盯著台上的獵物。
「十!」、「十五!」、「二十!」
「嘩——」
台上台下喊價聲亂作一團,葛梅尼莉眉開眼笑。帷幕後剩下的兩人卻各懷心事。
唐尼覺察到氣流的微弱變化,發自汀娜身上的顫抖清晰可辨。他敏銳地捕捉到這女茶古一絲與別不同的氣質。
屬於藝術家的手指穿過了那觸感無比舒軟的黑髮,一時半會竟捨不得放開。
「你想要什麼樂曲?『夢中的絹瀑布』如何?」
「我......我不會跳舞......也不會唱歌。」
樂師微微一怔。不擅歌舞的女茶古原就不及能歌善舞者,但她被安排壓軸,明顯是奇貨可居。難道是有什麼特別之處?
「害怕嗎?」
「......不怕......」
汀娜惜字如金,唐尼又再試探:「來自格靈......貴族?」
只聽得女子倒吸冷氣,卻沒任何言語。
「好,三十個金幣!朗彼大爺三十個金幣買下維京兒!」
這邊傳來葛梅尼莉尖利嘶啞的喊聲,汀娜身體一震,忍不住放眼看去,但見一名衣著光鮮,年約六七十,臉上布滿了皺紋的男人站了起來,接受人們嫉羨的目光。
「慘了,如花似玉的姑娘,卻落到了朗彼這老變態手裡。」
「每次臨近尾聲,最捨得一擲千金的人就是他。」
汀娜蹲到地上,嚇得花容失色,唐尼又再伸出手,這次掠過她絲滑的髮際,然後順勢貼上了對方抖著的冰冷臉龐。
「貴族也好,平民也好,你現在和大家一樣了,怕也無濟於事,倒不如靜靜地祈禱你們的神賜你一個好買主吧。」
「我、我、我不能......賣給那些人......」這個該死的販子,她騙她!離說好的目的地至少還有一半的路程!
唐尼指端觸及少女臉龐時如撫過凝脂的感覺熏熏在心,此時又傳來了陣陣冰涼,原來是淚水。他突然有點為自己剛才不冷不熱的話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