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奴隸之會(3)
「今天壓軸本來是我應軒支那大爺要求找來的,可惜,軒支那大爺今天被太座看得緊......」
話聲未落,已哄堂大笑。
「所以大家有幸得到這個機會,可千萬別錯過!」
「什麼運氣好不好,就是價高者得而已!」
「老闆別嚕嗦,快把人拉出來看呀!」
滿台嬉笑謔罵傳到帷幕後,汀娜全身僵硬,只差沒有昏過去。忽然,她站了起來,一把抓著唐尼撫在自己臉上的手,塞進去了一樣東西。
「我不能賣給這些人!拿著,用它把我買下!」說著,少女就鬆開了手。
葛梅尼莉已經進來拉著她,卻對唐尼吩咐道:「她不唱也不跳,你隨便奏點什麼,熱鬧就行。」
「想熱鬧,不如請打鼓的。」唐尼喃喃一句,然後聽到衣裾索索,少女汀娜已被拉出去了。他摸摸剛才之物,像是寶石戒指,擱在手心裡沒有金石的冰涼,顯然曾被人緊緊攥著好一段時候了。
「拿著,用它把我買下!」
汀娜的叮囑猶然在耳,再細細揣摸下物件,他心裡一凜:她怎麼就輕易相信別人?倘若我稍存惡意,把它帶走,也沒有人會知道。
「軒支那大爺出的價是三十個金幣,所以她的底價也是三十個金幣!」
「什麼——歌舞不通的女茶古也要三十個金幣?」
「葛梅尼莉,你賣瘋了?」
汀娜一直垂著頭。她給人掛上臉紗,及腰瀑發也在出場前罩上了頭巾。這大概又是葛梅尼莉的小把戲,只為適時地給人們一個驚艷。
果然,台下一片倒彩,這個熟練的女販子撥過汀娜的身軀,背朝台下,手起巾落,那散如絲、聚如綢的瀑發立即一絲絲、一縷縷,洋洋洒洒、壯壯觀觀、扣人心弦地落下了。
那亮亮的黑髮雖然不是一垂到底的直,卻在發尾梢處帶著些俏皮兒的卷,那樣的輕鬆自然,誘人如絲。眾人似有默契地一同屏息靜氣,待最後一根髮絲落下時又一同歡叫,都被這鎏著陽光的黑色奇迹所撼動。
「就這頭髮,便值三十個金幣!而且......」葛梅尼莉成竹在胸地掃視台下,帶點神秘的語氣說道,「她可是個貴族處女!」
「貴族?處女——」
「三十五個金幣!」
「四十個!」
「嘩——」
朗彼的出價又惹來眾人的驚呼。
「黑髮的奧瑪森茶古很少見,但也不是絕無僅有,四十個金幣是不是太多了?」
「四十,還有沒有多過四十的?」幫忙喊價的男僕為了在喧鬧的場合里突出自己,喊得有些變調。
葛梅嶷莉看見這個價錢又再僵持不上,立即使出第二招。「汀娜,把頭抬起來,讓大夥看看你的臉。」
背過身去的汀娜雖然被取下了臉紗,卻仍含肩垂首,不肯正面面對滿堂賓客。葛梅尼莉有點兒慍怒,扶著她雙肩的手緊了一緊,對她耳語道:「別忘了,是你求我帶你離開奧瑪森的!」
「可這些人……」
「這些人又怎麼樣?有錢就是主顧。」
「你本來說好要帶我過去……」
「哼,實話跟你說穿!我沒空沒時間走那麼遠,你有什麼目的我也不管,進了你新主子家后,你表現好點想逃還是想怎麼樣的隨你!既然你的來歷不明我也未曾過問,你身上根本就沒有錢,又答應以這種辦法報答我,就不能不兌現!」
明明是說到了目的地再賣她換錢,現在路程比說好的縮水了一半!能怒不能言的少女沉默半晌,終於慢慢轉過了身,輕輕拾起了頭,目光款款,迎向了眾人。
人們眼前一亮。
少女的眼睛很大,很亮,大得亮得足以容納所有的目光和陽光,然後又自其中融合交揉出一種極其柔和的眸光來。雖然只是身穿素麻衣裳,身材也不算火辣,但是在場的男性,看到她那麼在台上柔柔的站著,他們的肩彷彿已發出了邀她枕靠的傳書。
她的氣質絕不像是他們平時見慣的普通女茶古!
這樣的訊息立即讓才剛偃旗息鼓的叫價聲又再此起彼伏,競投者無所避免地為他們畢生罕見的絕世容光吸引,不惜一擲千金。
「我出四十五個金幣!」
「四十六!」
「五十!」
「五十一——」
......
此時,台下眾人叫紅了的眼,閃爍著碧熒熒、綠油油的光,競價此起彼伏。台上被賣者卻已絕望,木然地放望遠方,但是這種茫然孤傲的神情,卻只是徒增了她的魅力,繼續刺激著這場戰鬥。
「六十!」
「朗彼,你老針對我算什麼意思?」
「心疼了嗎,米斯蘭?你就留幾個子兒壓壓袋子吧。今天我是志在必得,無論你出多少,我必多出一個!——」
「你......」
在帷幕後的唐尼驚訝地「聽」著一切,把弄著手中的戒指,仍然無法作出任何決定。
此時還堅持競投的實際只剩下了城中兩大富商朗彼和米斯蘭,二人都是香料商人,平時已是宿敵,現在更是各不相讓。
「七十一個金幣!」
「七十二個!朗彼老頭,我也告訴你,我也一定比你多一個!」
結果局面僵持不下,圍觀的人看膩的走了一批,起興的換了一堆,最後價錢來到一百時,米斯蘭緊張得滿頭大汗。
「朗彼你個冤大頭,不會歌舞的女茶古,就只能當個床上的玩物。身上就是貼了金,就算是皇女,也值不了這個錢。你瘋了,我不跟瘋子斗,我們走!」米斯蘭在一片噓聲中慘烈敗退,朗彼負著手意氣風發地立於台下,欣賞著佳人的美姿,心下盤算著那個油頭粉面的米斯蘭一走,汀娜還不是他的囊中物?
「一百個金幣,還有更高的價錢嗎?」葛梅尼莉親自問道。不過,看樣子也不可能會有其他人能出更高的價了,今天之前,她所賣過的最貴的女茶古也不過是去年的一個落魄貴族家的小姐,才八十金幣。
她早樂翻了。於是準備宣布結果。
「等等,夫人,那邊還有人舉手!」汀娜出人意表地叫止了葛梅尼莉。
「誰,誰舉手?」她掃視台下——沒人啊。
「樂師,那個瞽目樂師,我看見他舉手了。」
這更叫人吃驚,葛梅尼莉忍不住親自走過去問唐尼。
「樂師,你舉手了嗎?」
「我?舉手?沒有,我沒有舉手。」遲疑了一下,他還是選擇了說沒有。
「有,我看到了,他舉手了!」少女汀娜急忙跑過來,一下抓住唐尼右手,不由分說高舉過頭,「他舉手了,要買下我。」
「汀娜,別胡鬧,你要接受事實,這窮小子哪有錢來買你!」
唐尼苦笑著,連葛梅尼莉也瞧出這不過是汀娜的一廂情願,於是有些生氣。
「不,他有,他要以兩百、哦不、三百,三百個金幣買下我!」
「什麼?!」
聞者愕然。
首先是葛梅尼莉,上下打量了眼前這個氣質不凡但衣著普通的瞎子,怎麼看都不像能拿出錢的樣子。然後是朗彼,他臉上的皺紋因大笑有點兒誇張地多了起來:「他能有錢恐怕母豬也能上樹!」
「好,如果他能立即拿出三百個金幣,你就棄權,好嗎?」汀娜目光如炬,竟然充滿信心,朗彼正心搖神簇,心花怒放,也沒多想,抱著姑且看看你有什麼把戲的念頭,爽快應允。
「可以,如果這窮小子能立刻拿出這麼多錢來,我就棄權。」
「一言為定——夫人,請您把這個收下。」眾目睽睽中,少女從唐尼手裡挖出了被緊攥著的小疙瘩,交到了葛梅尼莉手上,女人販子狐疑地接過一看,眼睛便立刻為之一亮!
「好漂亮!」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看熱鬧的可貝嘉也被這枚鑽石戒指深深迷住。
到手的鴨子呀……唐尼卻心想。
「姑媽,您看呀,我從來沒見過有比它更美的鑽石了!多麼完美的工藝,多麼聖潔的品質!多麼誘人的大小!」她眼裡充滿了鑽石折射而生的七彩光輝。
「天啊,這是真的嗎......」葛格尼莉畢竟見慣大場面,也不篤信,仍舊將信將疑端詳著眼前這個奇迹。她覺得今天的生意實在太好了,好得令人不敢置信。
朗彼千萬料不到這除了一頭特別的紅髮就別無它長的青年,居然身懷奇寶。若早知如此,他才不會輕易給人落下口實呢。
偏巧這時,眾人原本以為離開良久的米斯蘭倏地像只地鼠那樣出現在他們面前,而且還手舞足蹈、興高采烈地大喊:「哇、哇——完美的工藝!葛梅尼莉,我向你保證,它絕對值三百個金幣,啊不,也許值四百個!可惜我不是珠寶商人,否則立即就幫你買下了!」
「米斯蘭!」
「朗彼老頭,你那歲數恐怕也難消受美人恩,倒不如讓讓年青人,哈哈!何苦把棺材老本也搭進去呢?」
朗彼氣得七竅生煙。他怒火衝冠,雞爪似的枯手奇勇無比地一把抓住比自己高大得多的米斯蘭衣領,老羞成怒:「油頭粉面的吝嗇鬼,關你屁事!」
「有心無力的糟老頭子,有種你就打啊!」
「看我不敢?!」朗彼右拳揮中米斯蘭面門,被擊中者懵然退後一步,醒悟過來,惡狠狠地還以一個鉤拳,把老頭子斜摔出兩三步,撞倒一片人。
兩家僕人眼看主人動粗,也義不容辭地大打出手。混亂中,你推我攘,他摔你倒,勸架和看架的撞到一塊,混作一堆,忽然之間,每個人也不知從哪裡冒出了這許多敵人,也許是剛才的酒精作祟,也許是無心變有心,反正就是不約而同地互相勾鬥起來。
茶古會的主持者萬萬沒料過會出現這種情形,目瞪口呆地望著這場面,還記得拿緊手中的寶物已是萬幸。一些男僕也加入了戰團,更無法幫忙維持秩序。因為有些戰團移到了木台之上,漸漸連木台也發出搖搖欲墜的微響。
「跟我來!」唐尼自始至終都是旁觀者,耳聽八方的他知道發生了一場大事故,沒有猶豫,拉起呆立的汀娜,提起竹桿,拎著琴,急急忙忙離開了現場,穿街過巷,直到背後的人事完全消失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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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關番外:《珍珠與舌頭》
大概1奧瑪森金=50奧瑪森銀;1奧瑪森銀=50銅,大家不要深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