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章 嬌花一朵游古城 辛酸舊人憶往事
紙鳶剛剛祭起,他突地又想到,若是此時反回,那不是成了背信棄義之徒,日後傳到聚仙島,哪還有臉面見人,獨龍峰的名頭豈不要敗在我的手上,若讓凌雲峰上的狗蛋知道了,他必然會很生氣,她這人最恨別人說話不算數了,說不定這輩子都不理我了,我怎能做那等小人。
這麼一般琢磨,離婉玲又遠了些,后停在遠處看著他,天晴朗不禁苦笑一聲,急追婉玲而去。
二人從山中下來,離得近了,這才現昨日所看的燈火併不是一個村莊,而是一座城市的一角。城門高大,古色斑斑,城門口更是熱鬧,攤位繁多,行人如織。
二人遠遠的落下,天晴朗輕道:「婉玲小姐,我見你面有喜色,莫非從未來過凡世?」
婉玲並不掩飾,道:「我一直生活在一丈淵,出來兩次也只是跟著仙子去聚仙島,遇到城鎮也是匆匆路過,哪見過這般熱鬧。」
天晴朗點點頭,道:「進了這城鎮,你便要聽我的,不可亂走,對這世間風俗不懂的可問我,但不可一時惱怒動手傷人。」
婉玲面有疑惑,道:「此地如此熱鬧,我為何要動手傷人,你少糊弄我。」
天晴朗嘆了一口氣,道:「你不知這世間人情冷暖有多殘酷。」
婉玲哼了一聲,便不在理會他,徑直往城門口走去。
城鎮中,道路寬廣,石拱橋更是多如牛毛,房子瘦小的像婀娜的水鄉女子,白色的牆體,黑色的瓦頂和無數的垂柳構成江南的纖美。
自知身在何處,天晴朗心裡便踏實多了。反觀身邊婉玲,天晴朗的忠告早被忘記了,事事對她來說都是新鮮,加上容貌極美,性格又遠比世間閨秀開朗多了,一入城便成了路人的焦點,有不少人竟娓娓跟著。
天晴朗心中焦慮,道:「婉玲小姐,能不能矜持一些,你看身後跟著的那些人,那可不是什麼良民。」
婉玲往身後看了眼,不屑的道:「他們愛跟就跟著吧,我才不管。」
說完,仍自顧自的到處亂轉。
天晴朗眼睛一轉,又道:「他們倒是不障事,只怕修仙之人從這裡路過,見城中這般熱鬧,自然下來查看一番,若是聚仙島的人。」
婉玲眉頭一皺,點頭道:「你說的有理,我們還是快些吃飯,儘快離開這裡。」
天晴朗長舒一口氣。
甩掉身後那些人後,天晴朗肚中便有些餓了,見婉玲也是怒視著自己,那樣子,在不吃點東西,她就要把自己吃了。
天晴朗笑道:「別擔心,這城鎮我以前來過,我記得有唐姓大戶人家極好施恩,我絕對能討回來不少銀子。」
婉玲指著他,有些不敢相通道:「你討過飯?」
天晴朗點頭,道:「在世間討了十年的百家飯,後來遇到恩師,這才上了聚仙島。」
婉玲一臉的不信,問道:「你今年多大?」
天晴朗道:「十七。」
婉玲又問道:「你在聚仙島多少年了?」
整七年。
婉玲微怒,道:「臭道士,還敢騙我,莫非你從出生便討飯嗎?」
天晴朗怔了一下,這問題他從未想過,心中飄過一片陰雲,他低低道:「好像是吧。」
婉玲似乎意識到自己勾起他的傷心事了,便道:「我不多問了,讓我看看你的討飯本事吧。」
天晴朗勉強的笑笑,點點頭。
一連過了幾個大宅子,天晴朗終於在一個大宅子上停下了,與其他大宅子不同,這個大宅子門口並沒有守衛,一長匾高掛門口,大書一個大字『唐』。
天晴朗將道脫袍下,交給婉玲,又在地上滾了幾下,見她有所疑惑,便笑道:「你不用問,就等著一頓大餐吧。」
天晴朗倚在唐家大門下一尊怒目石獅上,晃晃悠悠的等著什麼。婉玲看著焦急,幾次想衝過去問個清楚,但見天晴朗胸有成竹的樣子,還是忍住了。
不一會的功夫,唐家的大門緩緩打開,這時再看天晴朗,慌忙往身上摸了一些灰土,兩腿盤坐,深吸一口氣,以手代步,慢慢的從唐家門口爬過。
婉玲大睜著眼睛,似乎看到了這世上的一大絕景。
唐家出來的是一位老太太,華麗的衣服襯出高貴的身份,慈祥的眉目間透著一抹威嚴。
天晴朗見有人靠近,不慢反快,似乎不想讓人看見一般。那老太太看著天晴朗,搖搖頭,手輕輕抬起,指了指天晴朗。
這時,一個丫鬟忙走到他面前,將一錠銀兩放在他面前,輕道:「老太太賞的,還不快謝恩。」
天晴朗慢慢轉身,看著老太太,「咚咚咚」連磕不止。
老太太嘆了一口氣,乘轎而去。天晴朗依然跪在那裡,手裡緊緊握著那一錠銀兩,似乎忘了他只是在演戲。
婉玲見人走遠了,忙走過來拍了天晴朗一下,道:「想不到你的演技還真不賴啊。」
天晴朗渾身一震,站起身來,苦笑一聲,道:「險些當真了。」
寂靜處,天晴朗重新換上乾淨的道袍,哪裡還有半分乞丐樣,還是那一塵不染的修仙人。
一個喧鬧的酒樓,婉玲輕抿一杯米酒,問道:「你剛才那樣子從哪裡學的。」
天晴朗搖搖頭,道:「那可不是學的,那是真的。忘了幾歲了,反正很小,有一年冬天,我記得是臘月,雪停了后的第二天,我們十幾個乞丐擠在屋檐下一起睡了一晚,結果第二天我們所有人的腿都成冰柱了,毫無知覺,很多人都哭了,但就狗蛋沒哭,他拉著我一起出去討飯,還告訴我,只要我們還活著,就要活下去。
北風似刀,路上哪裡有人,我們一直以手代步,停都不敢停,唯恐一停下來,就會被凍住。結果走到剛才的那家是,出來了一個婦人,也就是現在的那個老太太,她給我們兩個乞丐一錠銀兩,靠著那錠銀兩,我們才找了大夫,保住了這雙腿,後來我們好了后,就急忙回到找那些小乞丐,但他們都不在了,一路人告訴我們,城外亂墳崗,有一堆腐爛的屍體。
那確實他們的屍體,雖然已經嚴重腐爛,但還能看清他們都是緊緊的唯一在一起,像是在酣睡。那年冬天凍死了很多人,亂墳崗都堆滿了,成群的烏鴉整日圍著暴晒在陽光下的屍體,整個冬天都沒有腐爛的屍體,才開始散戾氣,那種味道……。」
婉玲一隻手不知何時,已經緊緊的握著他,她聲音低沉,輕道:「你別說了,真想不到你還有這樣的過去,真可憐。」
天晴朗淡然一笑道:「都過去了。」
小漆冰冷的眼睛看著他,似乎也被感動了。
四周桌上的人都好奇的往這邊看來,不知為何女子梨花帶雨,男子滿臉苦笑。
一頓飽餐后,天色漸晚,燈火點點亮起,江南夜色,又是另一番美景。婉玲卻沒有心情再閑逛,只想走出城鎮,遠遠離開。
城鎮很大,卻耐不住行路人的腳步,不一會就看見城牆了,這時,天晴朗卻停住了。
婉玲疑惑的問道:「怎麼了?」
天晴朗指了指左側一個廢棄的大院,道:「那個大院就是我們被凍壞腳的地方,那時雖已經沒人住了,但大門卻緊鎖,我們十幾個乞丐怎麼也進不去。
婉玲轉眼往那裡望去,猛得眉頭一皺,只見一團黑氣快速的竄進那廢棄的大院,隱隱有股妖氣撲面而來。
天晴朗冷道:「你看見了嗎?好大的一條黑蛇。」
婉玲看了他一眼,道:「還是快走吧,那不關我們的事。」
天晴朗搖搖頭,面色嚴峻,道:「師父說過,我們是正道人士,若遇有妖孽逞凶,必要挺身而出,除去一妖便是做了一件功德事。」
小漆趴在他的肩頭,喵喵叫了兩聲,甚是興奮,似乎也很同意他的做法。
天晴朗只顧著自己,卻沒想到婉玲卻極其反感,許多人將她成為妖女,如今天晴朗口口要除妖,婉玲心裡難受,怒道:「你昨天也稱我是妖女,不如也把我殺了,算一件功德吧。」
天晴朗一怔,隨即便明白了,這兩天她公主般反覆無常的脾氣卻是領教了不少,當下並不理她,紙鳶激起,御空而去。
婉玲低低的罵了句「大白痴」。也御起法寶跟了過去。
破落的大宅子,朱紅的門斑斑刻著歲月的裂痕,落滿灰塵的半塊匾額上,寫著一個滄桑的「竇」字。
天晴朗痴痴的望著那個斗大的「竇」字,雖不知已過了多少年,字裡行間那股迫人的霸氣卻依然存在。只是在他心底,似乎對它很熟悉。
「你什麼呆啊,進不進去啊。」婉玲看出他的異常,有些驚訝的問道。
天晴朗回過神來,立刻便御空而進了漆黑的荒涼大院中。
「站住!」一聲暴喝,兩人不由渾身一震,紛紛往聲音處看去。
路口,一個矮胖的漢子一邊喊著一邊朝他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