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黎叔
街邊小店設施簡單,沒什麼迎來送往,宋書堂自顧自的坐下,老闆還在爐邊忙碌,並無服務人員前來介紹,一個木板上面用燒焦的木炭寫了幾個菜名就算作菜單。
其中有一道菜的名字,讓他好奇。
「炸彈湯?」
「這炸彈湯是個什麼湯?」宋書堂出言詢問。
「就是榨菜雞蛋湯。」一旁有人幫忙答疑解惑。
「怎麼起了這麼一個名字?」
「小鬼子的炸彈天天狂轟亂炸,應個景。」
山城人民的幽默不經意間體現了出來,反映出雖在戰火之下,可大家並不懼怕日軍,讓日軍想要利用轟炸摧毀眾人抗戰意志的算盤,落在空出。
於是就要了一碗『炸彈湯』,以及一碗麵條。
吃飯期間宋書堂四下觀察,未發現異樣,看來並無跟蹤監視。
吃完飯結賬離開,進入審訊科身上一切物品都被收繳,好在昨日日諜李老闆給的錢還在身上,不至於出現一文錢難倒英雄漢的情況。
散步消食宋書堂慢慢熘達離開棚戶區,一路行至中一路,過四德里到中一路後街,腳步並不停留卻也不緊不慢,來到神仙洞後街。
走的稍微繞路了些,以便進一步確認,是否有人跟蹤。
確保安全后,宋書堂在上石板坡停下腳步。
眼神搜尋在不遠處看到一修鞋匠人,修鞋匠人坐在一小馬紮上,面前擺放著修鞋所需的工具,手裡拿著小鎚子在一雙皮鞋上敲敲打打。
看面容年紀不過四十來歲,可頭髮已經是半黑半白,呈現一種特定的灰色。
嘴周與下巴上的胡茬並不算長,大概兩三天前剛剛修理過,鬍子倒還是黑色,與頭髮形成鮮明對比。
宋書堂邁步靠近,在修鞋匠人對面的小馬紮上坐下,這時能看到匠人雙腿之下空無一物。
殘疾!
雙腿自大腿之下全都沒了。
「客人修鞋?」匠人扶了一下眼眶上的老舊眼鏡,聲音和善詢問。
「修鞋。」宋書堂脫下左腳的鞋子遞上去,這鞋子確實開膠掉底。
匠人放下手中活計,接過鞋子翻看了一下說道:「先給你修。」
宋書堂望著匠人雙腿,眼神閃過一絲傷痛,輕聲詢問:「傷還沒痊癒,怎麼不在家多休息?」
匠人專註於手中工作,嘴上卻應道:「你不讓我陪你一同回去局裡,我擔心你面對審訊科的審查,心不靜也待不住。」
「讓黎叔挂念了。」
眼前黎叔,同樣是擁劍小組成員。
擁劍小組共九人。
顏清輝負責電台方面的工作,當日行動並未參加。
聶洪負責駕駛車輛,在撤離地點等待,並未直面行動。
所以當日直面行動的有七人。
『天鼓』組長、『繁弱』秦哥、『忘歸』傲姐、『狂葯』趙哥、『玄駒』楚哥,以及『雷公』黎叔和『余盡』宋書堂。
在審訊科宋書堂的說法是七人中,六人皆死獨活他一人,但實際上當時宋書堂身背身受重傷的黎叔,兩人一同在組長等人拚命掩護之下撤離。
行動蹊蹺日軍埋伏出人意料,所以當時哪怕撤離出來,他也不敢帶著黎叔去找聶洪,畢竟是誰出賣消息現在不得而知,稍有不慎就會自投羅網。
便避開約定地點自行撤離,導致聶洪並未看到黎叔。
「我在擁劍小組年紀最大,你則是年紀最小,他們將生的機會留給你我二人……」
「所以我不能讓這件事情不明不白,不清不楚,我一定要調查一個真相,給組長他們一個交代。」宋書堂情緒隱隱有些拔高。
調查真相!
那不僅僅是軍統局要做的事情,同樣也是宋書堂要做的。
他比任何人都需要一個真相,他要有人為此付出代價,他要報仇!
黎叔心知難勸,他並非不想尋求真相,而是擔心宋書堂陷入危險,更擔心他衝動行事。
原本黎叔打算和宋書堂一起回來,他二人互相作證嫌疑最小,可宋書堂否決了這個提議。
局勢複雜波雲詭譎,幕後黑手伺機而動,黎叔現如今的情況,如何還能應付這些。
為保全黎叔安全,宋書堂要求其躲藏起來,對外就說和組長等人一同犧牲。
最開始兩人爭執不下,各執一詞。
后宋書堂直接無賴逼迫黎叔不得不同意他的安排。
所以就出現了,他回到軍統局接受審查,黎叔在這裡修鞋等待接頭。
「你獨自回去,明明嫌疑最大,為何這麼快就出來了?」黎叔原以為自己要等很久。
畢竟宋書堂算是直接參与正面行動,大家都犧牲的情況下,唯獨你活了下來,嫌疑可不就是最大。
面對這個問題,宋書堂稍作解釋,將抓捕日諜的行動,講述了一下。
「你進步很大。」
「是黎叔等人教得好。」
「師傅領進門,修行在個人。」
「突然要獨當一面,還有些不太習慣。」宋書堂神情帶著回憶。
擁劍小組之中他年紀最小,加入時不過二十二歲,今年也不過剛二十四歲。
往日有哥哥姐姐,有組長在前,他其實很少需要獨自面對什麼,雖不算溫室里成長,可畢竟還有人庇護。
日後這些都不復存在。
「不要將自己逼的太緊。」黎叔眼神之中滿是擔憂。
「我曉得。」
「顏清輝和聶洪,審訊科調查如何?」黎叔提起兩人。
「我不清楚,但應該是一無所獲。」
「你懷疑二人嗎?」
懷疑?
其實宋書堂非常不願意懷疑顏清輝和聶洪,因為他們都是擁劍小組成員。
可當日行動,其他人活生生死在他面前,黎叔雙腿也因此殘疾,心中如何沒有懷疑。
若是沒有懷疑,當日為何自行撤離,而沒有去約定好的地點,匯合聶洪呢?
血淋淋的事實,讓宋書堂學會了理智,而非感情用事。
黎叔也不願懷疑顏清輝與聶洪,可事已至此多說無益,唯求一個真相。
「你的意思是審訊科最後會將兩人放出來?」
「湖南系和廣東系在背後撈人,審訊科沒有證據,自然是要放人,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宋書堂心中明白,沒有證據。
不管是誰做的,審訊科都難找到證據。
最後的結果,無非放人二字。
黎叔明白宋書堂的想法,是打算等到顏清輝和聶洪脫困之後,他自己暗中調查。
這樣做自然兇險。
在黎叔看來,顏清輝和聶洪,都比宋書堂經驗豐富,且兩人也對他教導頗多,這學生對付老師,勝算幾何?
「你覺得是他們二人有人投敵,還是派系之爭?」黎叔問了一個非常敏感的問題。
「暫不清楚。」
「你萬事小心,莫要辜負『天鼓』『狂葯』等人捨命相救,寄以厚望。」
「黎叔您也是,照顧好自己。」
「我這把老骨頭死不了。」
手中皮鞋已經修好,黎叔遞過來說道:「試一試還合腳嗎?」
宋書堂接過皮鞋套在腳上,在地上用力踩了踩,出言道:「師傅好手藝。」
在宋書堂付錢之時,黎叔趁機問道:「『忘歸』當日究竟給你說了什麼,讓你臉色大變,且同意撤離,這不符合你的性子。」
「我什麼性子?」
「那種危機情況之下,雖然大家都叫你走,可你的脾氣我知道,你寧願選擇同生共死,也不會同意獨自撤離。所以『忘歸』和你說的話,起到了決定性的作用,我很好奇她會說什麼,能改變你的想法。」
「傲姐讓我好好活著。」
面對這樣的回答黎叔笑而不語,卻沒有繼續追問。
起身宋書堂便打算離去,但在轉身之際忍不住開口道:「你不怪我將你背出來?」
「不怪。」
「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