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小七拎著大小包落後一步,到了人前一看,忙攙住程逾白,對黎姿說:「姐,不早了,我叫司機送你回酒店?」
夜風太大,黎姿攏了攏頭髮,看清徐清的長相,白凈清麗,單看五官很舒服,感覺卻有點疏離。她看著像是要走,遇見他們后又不走了,黎姿很自然地想到席間程逾白出去接的那通電話。
她喜歡有故事的女人,眼神帶著趣意徵詢程逾白,意思是不給我介紹一下?
程逾白嘴角抿笑,身體晃來晃去,似乎醉大了。黎姿等了一會兒,見他始終沒有表態,無奈擺擺手,沖徐清點頭示意,叮囑小七好好照顧他后便上車走了。
小七早就扛不住程逾白一個一米八幾的大個子,拖著他往前挪兩步,往徐清身上一丟,像甩沙袋一樣鬆了手,大叫著累死了,請徐清幫幫忙,把醉鬼扶到屋裡。
一瓢飲前廳有張軟塌,徐清架著程逾白一條胳膊,手扶在他腰部,才剛給人放平,小七已手腳麻利地擰了條毛巾丟過來,嘴上還在說:「照他這麼個喝法,用不了多久就該胃穿孔了。徐清你也別勸他,咱先把喪葬錢備上,說不定哪天就用上了。」
程逾白嘟噥著,罵他黑心。
小七撐腰笑了一會兒,笑著笑著頭好像扭著了,忙對徐清說:「徐清,你替我拿床被子,就在後面櫥櫃里。那什麼,我落枕了,先去後面沖個澡,你待會走的時候不用叫我,帶上門就行。」
「誒……」
話沒說完,人就沒影了。那腳程快的,哪有一點落枕的樣子。
徐清盯著醉鬼看了一會兒,認命地蹲下身,拿起毛巾給程逾白擦臉。程逾白喝醉了有一點好,不鬧人,就跟睡著了一樣。
她一點點順著他的眉毛往下擦,擦到鎖骨,起身跑了兩趟,給他擦乾淨露在外面的皮膚,又幫他脫鞋。把人平躺著安頓好了,她左右看了眼,去找小七說的櫥櫃。
一瓢飲里裡外外都是藏架,大的小的一應俱全,她估摸著被子應該放在角落,便朝一處走去。
櫃門一開,她愣在原地。
裡面有一隻青草大水碗,旁邊是一些丑不拉幾的玩意,很稚嫩,沾染著歲月的痕迹。她強忍衝動,把櫃門重新合上,去開旁邊櫥櫃的門。
果然被子就在裡頭。
她往回走了兩步,喝了口水,才把被子抱出來,有點懊惱剛才沒直接離開,可夜裡要降溫,就這麼給他丟在榻上又有點不忍心,生病了還要拖累教學進程。這麼想著,她已經攤開被子蓋到程逾白身上。
隨後她燒了一壺水,存放在保溫壺裡,給他擺到手邊。左右看看,又把地燈打開。
確定窗戶都關上后,她鬆了口氣。短短几分鐘她就熱意騰騰,出了一層薄汗。怕這會兒出去風大受涼,她在院子里站了一會兒,牆角的小黃花沖著她搖來擺去。
等熱意褪去,她返回屋內拿隨身物品。
正要離開時,身後傳來一道聲音:「走了?」
等不及她回頭,一股更大的力道拽住她陷進柔軟的被子里。程逾白壓在她身上,手指貼著她的臉頰,酒氣撲撒在她唇邊。
「你沒醉?」
徐清沒想到會是這個局面,胸口劇烈起伏著,音調徹底亂掉。
「裝的,不然這個時間我怎麼可能回得來?」程逾白挑開她面上的碎發,一瞬不瞬地盯著她,「明成資本聽說過吧?張碩洋一直想通過我進來。景德鎮的陶瓷生意多好啊,誰不想分一杯羹?不過我一直沒答應他,一來是怕時機不成熟,他太早進來會幹涉我布局,二來商人嘛,一個就夠讓我頭疼了,再來幾個我怕是鐵打的身體也對付不了,但上次雞缸杯的事我得罪了他,這次又托他的福,解決了許正南那棵牆頭草,給他好好捋順了毛。晚上為了賠罪,我才自罰小半瓶酒。你相信我,我有聽你的,沒亂抽煙跟喝酒。」
徐清扭頭看向一旁:「你跟我說這些幹什麼?」
「我今晚很高興。」
「百采改革進入試驗階段,你應該高興。」
「那你呢?你為什麼要走?」
「什麼?」
程逾白把她的臉撥回來,指腹壓在她唇上:「你不知道喝醉的人很危險?哪有照顧一半就走的道理。」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你知道的。」
程逾白又靠近了一些。
徐清從沒見過他這樣帶有侵略性的眼神。這不是拉坯時互相環繞的距離,現在的距離已經遠遠超過了她的想象,她感覺褪去的熱意又再次上涌,在鼻尖凝成了汗珠。
程逾白嘴角一動,整張手覆上她的面龐。
他的聲音很低:「上一次離開時,你在風燈下說了什麼?」
「我沒說什麼。」
「你的聲音在顫抖。」
「我沒有。」
「我聽到了。」他的指腹在遊走,一隻手在臉上,一隻手在衣下,他習慣了摸瓷泥那樣堅韌又柔軟的東西,從沒這樣摸過一個女人的身體。
「你說,我不是一個人,那我還有誰?」
「我……」
徐清沒有說話的機會,她的嘴被堵上了。程逾白的吻一點也不溫柔,帶著股酒氣,和他的人一樣凌厲。他撬開她的牙關,激烈地吮吻著她。
他不再是黑夜裡擅長忍耐的青年。
徐清承受不了他的攻勢,他壓著她,用一個男人的重量和溫度壓得她密不透風,她渾身都是汗,幾乎喘不上氣來,要溺斃在他的吻和觸摸下。
在她真的好像要死掉時,程逾白鬆開了她。他審視著她,月光的清輝里,她躺在他身下,面龐一樣沉靜凝練,像只白貓!但她呼吸混亂,眼神迷離,身體那麼滾燙!他沒有錯過她每一個瞬間的情動,牽著嘴角又去吻她。
「你知道嗎?你的頭髮都在說很喜歡我吻你。你喜歡嗎?」
徐清發不出聲音。
「剛才扶我進來的時候,你是不是摸我腰了?」他像個混蛋,說要討還回來,求她鬆開一點,讓他的手進去。
他進去了,帶著滿足的喟嘆,「你怎麼這麼香,這麼軟。」
徐清不確定他到底有沒有醉,程逾白怎麼能說出這種鬼話?可她的確很喜歡。原來接吻是這種感覺,她在夢裡吻過他,很多次她只敢在夢裡吻他。
她無法抗拒程逾白的吻,他每一寸的進攻她都喜歡得要死。
他說不要回到原位。
她很開心。
她有種難以啟齒的羞恥感,想一直這麼下去,但是程逾白停住了。他被某個堅硬的東西硌住,有些暴躁地拿了出來,就著微光翻了幾張:「這是什麼?給我選美?」
他看到後面鳴泉茶莊的水印logo,就猜到她今晚來的意圖,一手摟著她說,「那你幫我看看哪個好。」
徐清陪他一起看了幾張,都市麗人們各有各的好,看得出師娘很用心,燕瘦環肥各種款式都挑齊了。程逾白從中篩了兩張最合意的,讓她抓鬮。
徐清不想配合,程逾白一邊親她一邊問:「怎麼不滿意?」
她快要熱死了,喘著氣說:「我覺得長得好看的,不如我氣質好,比我氣質好的,不如我好看,你覺得呢?」
「你怎麼這麼自信?」他悶悶地笑不停,「怕我選中別人,所以一直不走?」
徐清依稀悶哼一聲。
程逾白再也忍不住,徹底壓下來,五指穿過她的手,將她嚴絲合縫地包住,那沓照片順勢從指縫裡滑落下去,散了一地。緊接著,手邊的保溫壺掉在地上,水杯應聲而碎。
遠遠聽到小七狂奔而來的腳步聲,程逾白的火都沒了,拉起被子把徐清蓋住,對小七吼道:「滾回去。」
小七腳步在門前堪堪剎住:「你沒醉啊。」
「我醉沒醉你沒數?」
「害,你演技太好,我入戲了。」他撓撓頭,瞥見程逾白胸口凸起的一大塊,眉飛色舞地說,「那既然你沒醉,我就去睡覺了,今晚我不會再來了,你放心,打死我也不來了。」
他人一走,徐清順勢套上毛衣,鑽出被子。
「我要回去了。」
程逾白摸了下她腦袋:「我讓小七送你。」
「不用。」她臉頰還紅撲撲的,指了指後院的方向,「你回卧室睡吧。」
「好。」
「那我走了。」
「明天下班我去接你。」
徐清愣了一下,抬眼看他。程逾白抱臂躺著,眉眼都是笑:「怎麼?我像在開玩笑?」
「不像。」
「那你要再確定點?」他走過來,咬咬她的嘴唇,給她抱到懷裡,精神啞火了,身體某處還鼓著,他證明得很徹底,「我知道你就住在江的對面,以後閬風亭掛一隻風燈,永遠不熄滅,給你照亮回家的路,好不好?」
徐清挑眉:「一盞好像不夠。」
「那給你掛滿。」
「好。」
她揮揮手,拿起衣服準備出門,走了兩步又回頭,給程逾白上下一頓打量,上前輕輕親了下他側臉,評價道:「你身材還不錯。」
程逾白笑得顫起來。
女人心眼都這麼小?當初她半夜三更到一瓢飲來,黎姿在後院也是這樣親了他一下。他當時不曉得,後來監控里看到,就是那一下后她掉頭走了。
敢情一直記到現在。
徐清當然不會告訴他女人的記性能有多好,尤其是一個能進作坊,還能深夜和他獨處的女人,她不可能忘記。黎姿豐滿性感,和她是兩種完全不同的類型,她無法確定他們之間是否有過什麼,或者存在什麼,畢竟她缺席了五年,這份空白無法填滿。
不過,這並不妨礙她想做些什麼。
出了門寒風撲面而來,徐清套上衣服,裹上圍巾。徐稚柳從旁邊跟上她,她詫異了一下,臉騰的紅了:「你怎麼沒先回家?等很久了吧?冷不冷?」
徐稚柳在她被程逾白拽回去時就出門了。
「我沒事,你不用怕我凍著,我又不會生病。」他面上浮動著笑意,「看到你們在一起,我很高興。」
徐清臉更紅了。她有一種做壞事被未成年看到的窘迫,尤其只有她能見到這個還沒到法定年齡的「未成年」。
「你這句話好像有點娘家人的欣慰。」
「是嗎?」他摸摸鼻子,有些羞赧,「原先我一直盼著阿鷂出嫁,想要親自背她出門,將她交到可託付的男子手中,可惜我沒能等到那一天。阿鷂也過得不好,一年不到就和離了。她的性子我很了解,並非冥頑不知世事。既然肯嫁,一定會做得很好,也不知那是個什麼人家,讓她這樣快就要逃離。」
徐清聽他回憶過往,安靜地沒有出聲。
他說了幾件阿鷂幼年的趣事,在講到阿鷂第一次說長大了要嫁給他時,面上的笑意淡去了。徐清想他一定很愧疚,既不能成為阿鷂的丈夫,亦無法為她擇選良人。
她適時開口:「你又做夢了?」
「嗯。」
「夢到小梁了嗎?」
「夢到了。」
「他還好嗎?」
徐稚柳唇間苦澀,一股化不開的憂愁籠罩著他。他不斷回想那些美好的畫面,試圖洗去那一個個夜晚梁佩秋獨坐在窗邊時孤寂的背影。他試圖忘記那場火,忘記時年的音容,忘記小梁的冰冷,可他真真切切地如在火獄中,如在冰窖中,同他們一樣沉淪著。
「王瑜病重過世,將安慶窯交到他手上。時年將我生前遺物送回瑤里后,回到了他的身邊,如今伴他進進出出,很是呱噪。他們原來就常常拌嘴,如今相處了一段時間更加投契。雖上頭還有安十九壓著,但他們的日子尚算安穩。」
「安十九沒有逼迫他為自己效命?」
「他於燒窯有神賦,萬壽節皇帝接見他時,還親口詢問過此事,贊他天下窯口第一人。有聖人美譽,安十九不敢擅自動他。」
「這樣很好。」
「是啊,很好,他過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