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第95章

新的一年,唯一讓徐清感到意外的是,沒有打辭職報告的江意不是留了下來,而是換了其他部門。內部通告說,當初發在內網的音頻乃是有心人刻意合成,已私下找人談話。

不過辦公室戀情還是禁忌,為了不影響工作,廖亦凡原崗位不動,一組劃到二組和三組進行重新分配,成立新設計一組和二組。

至於人員的選擇與調動,將遵從民意,由人事對接談話,再彙報上去。

可以說,這是總監遴選前最後一次民主調查。

江意去了其他部門,還不忘幫廖亦凡籠絡人心。她家裡條件好,送出去的禮物都很有份量,比當初徐清隨手給夏陽和梁梅的小玩意差不了多少。這麼一對比,徐清做得就太少了。

夏陽為她不值,論專業能力,她比廖亦凡突出不知多少倍,除了最初被輿論裹挾的「蝶變」,之後哪一樣設計品沒有得到甲方和市場青睞?就連當初破口大罵的廠長,後來態度轉緩,還替她打圓場,說什麼「蝶變」在藝術門類里審美算高級的,只是作為產品不太適合而已。

「我說真的,這次老大要落選了,絕對不是實力的問題,有些人就是太會做人了。」他斜眼看著花蝴蝶似的穿來穿去的江意,咬牙道,「而有些人呢,不僅瞎,還傻,被人賣了還給人數錢。」

他問梁梅,「你們女孩是不是都這麼戀愛腦?」

梁梅瞪他:「你才戀愛腦。」

「我怎麼戀愛腦了?」

「你看看這個壺把,這裡凸起的是什麼意思?還有這個盞底的標識,你寫的什麼東西?上午交去的方案也寫錯了合作方的名字,幸虧我及時給你攔截修改了,不然……」她作出個抹脖子的動作,「你早被老大罵死了。」

夏陽瞪大眼睛:「你怎麼不早告訴我?」

「我昨天就跟你說了!你失憶了嗎?」

「是、是嗎?」

夏陽討饒地笑笑,梁梅盯著他:「你說你不是戀愛腦?人家心思根本不在你身上,你瞎不瞎?傻不傻?」

「你胡說什麼!」

徐清過來的時候,瞅著氣氛不對勁,兩個人像在鬥氣一樣,就把夏陽拎出去跑業務。下午回來時,正好在電梯里碰見江意。

江意穿一件齊腰小襖,下面是緊身牛仔褲,腿長長的,整個人高挑靚麗。徐清覺得她設計感很好,主動開口說話:「清江美術館要重做視覺空間設計,這是你給廖亦凡介紹的?」

江意以為她饞這個項目,冷笑道:「對啊,負責人是我叔叔的朋友。」

「你最近通過家裡給他介紹了很多業務。」

「怎麼,不服氣呀?」江意努努嘴,「我家裡人疼我嘛,他是我男朋友,當然有什麼資源都會想著他。」

「你們談婚論嫁了嗎?」

「快了吧。」

「你確定?」徐清靠近一步,「你知不知道兩個人搞辦公室戀情,被調走的那個通常商業價值更低,損失更小,簡而言之是可以被替代。當初我跟你說過,北美設計組的標準是七個人,洛文文搞競爭淘汰制,幾個月內刷掉一批人,你卻留了下來,足以證明你的潛力和價值。沒有因為業務能力差被開除,卻因為戀情出局,你不覺得憋屈嗎?」

「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樣想往上爬。」

「想往上爬有什麼錯?我一沒偷二沒搶,全是應得的。你呢?你得到了什麼?一個男人?難道你就不想重新回到設計組?你讀那麼多年書,家裡條件好也沒有選擇當米蟲,可見你挺喜歡設計工作的。在別的部門埋沒天賦,真的是你想要的?」

徐清說,「廖亦凡比你早入行好幾年,你仰慕他很正常,你們之間按照優先順序來說,淘汰的人是你也無可厚非,但如果你就這麼接受現實,並且認為你會永遠比他弱,你要永遠排在他的利益之後,那就是你的問題了。」

「你到底想說什麼?」江意瞪她,「我告訴你,你別想挑撥我和凡哥。」

徐清輕笑一聲,傻姑娘,我這是珍惜你的靈氣。

好賴話她都說了,至於怎麼選,就看她自己了。出了電梯,徐清想起什麼,又說:「知道顧言為什麼走嗎?」

「關我什麼事!」

「你這麼聰明,好好想想。」

徐清沒再多說什麼,倒是買咖啡落後一步的夏陽,看到江意對徐清發脾氣,逮著她就是一陣念叨。江意被念得煩了,大叫著跑開。

夏陽愣在原地:「我有這麼煩嗎?」

徐清同情地拍拍他肩膀:「有時候你確實挺像唐僧的。」

下午人事找徐清談話,表達了一組員工的意願。一組有四個人,只有一個人願意來她組裡,人事委婉地表示,可以再多給她一些時間處理與同事的關係,徐清拒絕了。當晚人事發布通告,徐清在內部群歡迎了新來的同事,是一個年輕男人,叫鍾沅。

鍾沅在辦公室的存在感很低,幾乎不怎麼開口講話,屬於技術宅類型,但他在色彩和產品功能的運用上有非常強的理論知識,對於色彩也有超出常人的審美標準,通常一個設計師很難把紅和綠搭配得好看且耐看,他完全可以做到。

換句話說,他把色彩、色系搭配和視覺感官拿捏得死死的。

用程逾白的話來講,屬於學院功夫紮實的人,還善於思考與總結,並不斷嘗試出新,在專業上有大膽突破的精神。劉鴻在講歷史是何種釉色這部分課程時就注意到了鍾沅,後來原料課上程逾白也考過他,他對公館的教學投入了相當大的熱情,之所以選擇徐清,也是考慮到了她和程逾白的關係。

「有一次我看到你們在河邊說話,看起來你們關係不錯。」

「所以?」

「他很強,你應該……也不賴。」

夏陽猛拍他的肩膀:「兄弟,你真是慧眼如炬!」

分組就這麼定了,廖亦凡二組不動,徐清的三組變為新一組。伴隨著人員的調配,人事同時發布了設計總監的選舉日期,就在三月最後一天。

同時,也是四世堂截稿日期后一周。

「等四世堂全球設計稿公布之後再進行總監選舉,是不是反應了洛文文對這次民主調查不太滿意的態度?」

徐稚柳隱約覺得這個時間很微妙。

徐清說:「你覺得上面更屬意我?」

「難道不是?」

「我倒覺得更像制衡。不要讓廖亦凡太得意,也告訴我,他對我的處置將由四世堂的結果來決定。」

徐清沒太放在心上。

徐稚柳就問她:「戀愛的情緒是不是可以傳染?你從早上起來心情就很好。」

底下幾個小朋友的三角戀,平常她看在眼裡,從沒插手過,這次居然把夏陽揪了出去,給梁梅空間,還提醒江意。

徐稚柳看她像一個大發善心的好人。

徐清煞有其事地問:「我平時還不夠親切?」

「你像話嗎?」

「我覺得不像。」

說完就笑了。

程逾白今天沒叫小七,自己開了車過來,徐清下樓的時候看到他正跟人說話。對方背著她,她先沒看清,走近了兩步才認出來是廖亦凡。

廖亦凡剛從外面回來,白天去清江美術館談事,一個大業務到手,正高興呢,就被人叫住了。

一回頭,拳頭直衝腦門而來。

程逾白掐著下班的點,迅速了結了戰鬥。在路人過來圍觀時,沖大傢伙擺擺手,把廖亦凡拽起來,搭住他的肩。

旁人看他們親親熱熱,還以為鬧著玩。只有廖亦凡知道那拳頭有多重,每一下都像要了他的命。他被打得眼冒金星,根本無力反抗。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聽清程逾白的聲音:「你得感謝徐清命硬,幸好這次有驚無險,但凡她有個好歹,你在景德鎮的路就到頭了。廖亦凡,我沒跟你開玩笑,最後警告你一次,不要再算計她,否則我會不余遺力地封殺你。」

「你……」

「當初徐老爺子出現在謝師宴是怎麼回事不用我多說了吧?我一直沒來找你,你是不是打量我不敢動你?」程逾白的手冷冷拍在廖亦凡臉上,勾著他的脖子,遏得他臉色發青,「我是怕她崩潰,才沒捅破你的黑心黑肺,你是什麼人自己心裡有數,做的那些腌臢事,經得起抖摟嗎?」

廖亦凡才要開口,程逾白抓住他的肩:「趙亓回來了,正在配合對朱榮的調查,怎麼?你也想一起調查?」

車禍的事之所以到此為止,是因為他不想把徐清牽扯進來,以免造成更大的麻煩。

朱榮的罪行已經夠他坐穿牢底了。

始終沒有料理廖亦凡,坦白講,程逾白念了一點同門情誼,畢竟他也曾是吳奕的得意門生,只他給的機會已經夠多了,一次兩次還能容忍,再有第三次,他確定不會再有同樣的容人之量。

「你好自為之。」

瞥見徐清過來,程逾白先一步鬆開手。

廖亦凡頭都沒抬就走了。自然,誰也沒注意到到他眼中一閃而過的陰鷙。

「你跟他說了什麼?」

「一些廢話,不重要。」

徐清看他不想說,沒再多問。

程逾白提前給吳奕打了招呼,帶著徐清去鳴泉茶莊吃飯,把都市麗人的照片原封歸還。吳奕看他摟著徐清,笑得合不攏嘴,拿起筷子就去揍他:「你小子這算什麼?」

「過明路呀,以後可別再叫她去相親了。」

「哼,好好的大白菜就被拱了。」

「你學生能找到我這麼優秀的家屬,你就心裡偷著樂吧。」

徐清撂開程逾白的手,走到架子旁脫外套:「這話該對你自己說?」

吳奕心想總算找到能治程逾白的人了,叉腰:「是啊,就說你心裡有沒有偷著樂?」

「我樂得還不明顯?」

程逾白就沒這麼高興過。

晚上師徒幾個喝了幾盅老白酒,師娘勸了兩回沒勸住,就由他們去了。酒過三巡程逾白又開始裝醉,靠在徐清肩上,遊說她甩掉工廠那老頭,回一瓢飲繼續學習手作。

徐清不聽,說人家廠長在她困難的時候不計前嫌幫助過她,她得報恩。

程逾白氣急了:「他算什麼幫助?你去他廠子里練習不是交錢了嗎?再說那半自動的廠子能跟我全手工的作坊一樣嗎?你不是馬上要交稿?四世堂那麼重要的設計,不得先多做幾個成品看看?你來一瓢飲,我教你。」

「你教我?收費嗎?」

程逾白睨著她笑:「那要看你是什麼身份,不一樣的身份,不一樣的價格。」

吳奕沒眼看他:「你這輩子最大的錯就是投錯胎了,下輩子記得托生成商人,一本萬利才不算埋沒你才能。」

「怎麼啦?親兄弟明算賬。」

徐清說:「行啊,你跟我算算。」

程逾白盯著她看了一會兒,忍不住捏她的臉:「看你窮得叮噹響,我就網開一面,要不拜我為師?以後你跟小七就算同門師兄妹,我不跟徒弟收錢。」

「那是不是還得請你吃泡茶?」

程逾白眯起眼睛:「你連這個都知道?」

徐清知道得還不少,給他講清朝拜師的規矩,首先得請師父去茶樓喝一碗清茶,兩根油條,講清學徒制年限和工資。一般做坯、利坯工只收十來歲的小男孩,入廠后要先學兩年雜務,打餅子,鑽蓋子眼,幫師父買東西泡茶發火爐,看門等等,第三年才正式學手藝。

師父喝了茶,就算拜師成功了。

程逾白初時聽得有趣,聽著聽著就沒了滋味。

「你從哪裡知道這些規矩?又是你那個朋友說的?」

徐清挑眉:「怎麼?」

「我什麼時候能見見他?」

徐清看向不遠處孑孑而立的少年。少年聽見他們講話,適時轉過頭來,與徐清對視了一眼。徐清並不畏懼告訴程逾白真相,相信他也不會害怕牛鬼蛇神之說。何況她和徐稚柳能走到一起,起因還是他。

最重要的是,自過了年,她一直感覺徐稚柳不開心。她以為他的不開心在於孤獨,生活上她可以給他溫暖熨帖,可精神上,對於瓷藝的探討和學習是她的短板,這一點只有程逾白可以彌補。

或許程逾白在專業上的表現能讓他開心一點?

徐清不知道自己的眼神裡帶著懇切的意味,而這份懇切,讓徐稚柳秋葉般的命運更加凋敝。徐稚柳想了一會兒,折一根柳枝在地上寫:正是江南好風景,落花時節又逢君。

最開始時,他在地上寫「實業」,幫徐清競爭《大國重器》,眨眼間秋冬已過。而今正值春上,理應江南好風景,可這一次的相逢卻不在早春而是暮春,落花紛紛,預示的也不知是什麼。

徐清揣摩不透徐稚柳的意思。

程逾白也一直在等她答案。

過了不知多久,少年人終於點頭后,徐清也終於鬆了口氣,笑著說:「好,我來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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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春七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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