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張碩洋要回香港給父親過壽,起飛前程逾白趕到機場和他見了一面。當時張碩洋在貴賓休息室假寐,抬頭看見程逾白在身前還以為晃了眼,再看旁邊略有點局促的黎姿,猜到是她透露的行程。
他不輕不重看了黎姿一眼,黎姿自知凡事瞞不過他,朝他點了下頭:「你們先聊,我去買點東西。」
程逾白同她說謝,黎姿腳步頓了頓,還是走了。
張碩洋看他們來往,也不作聲,等程逾白主動交代來意。程逾白說:「抱歉,窯炸了,答應的溫酒器也泡湯了,煩你替我給老爺子道聲歉。」
程逾白不是空手來的,旁邊有隻包裝精緻的木盒,他推開給張碩洋看,「這是老師去年生日我送他的賀禮,仿汝窯蓮花壺承,他很珍愛,從未使用過。今日轉贈張老爺子,希望他不嫌棄。」
汝窯是中國瓷器的巔峰,只燒了二十多年。北宋時專給皇室御用,非常稀缺,徽宗皇帝的妃子還因私藏汝窯碗被廢,可見珍貴。
汝窯存世稀少,至今不足百件。
程逾白仿的這件是台北故宮館藏的汝窯壺承,乃神品中的神品。吳奕當時收到,高興地請了一幫老朋友到家裡來顯擺,光給人看,還不給摸,當真愛不釋手,爾後束之高閣,也只欣賞從不把玩。
這次程逾白去他那裡「打秋風」,他知道張碩洋的老頭子最痴迷就是汝窯絕品,咬著牙忍痛割愛,程逾白這才有了打商量的機會。
他和張碩洋說給他點時間,說到底商品的價值還是由人來決定。只要程逾白坐穩了先鋒官的位子,百采改革的價值就不會低。
張碩洋同意了。
「一白,我希望你明白,我並不是逼你什麼,只是我們除了是朋友,更是夥伴。夥伴關係要長遠經營,不能只顧自己,我後面也有一大幫人要養。」
「我明白。」
送走張碩洋,程逾白才剛鬆口氣,許正南就找上門來。他消息靈通,聽說程逾白追到機場給張碩洋送禮,氣得嘴鼻子都歪了,偏偏面上裝大度,一點也不表現出來。
他提醒程逾白:「一白老弟,你是不是忘了,我才是九號地的所有人?」
程逾白不踩他的梯子:「合作協議都簽了,怎麼,許董想玩仙人跳?」
「哪能啊,我這不是跟你開玩笑嗎,你看你,就是容易當真。」許正南重重拍了下程逾白的肩,「一白老弟,咱倆認識這麼久,我是什麼人你還不清楚嗎?就是逗你玩呢!」
「我這人禁不起逗,許董貴人事忙,今天特意上門,有什麼話就直說吧。」
許正南見風就轉舵,程逾白有意壓一壓他的氣焰。這段時間忙得前腳不沾後腳,沒騰出手收拾他,現在他送上門來,程逾白當然要好好利用,給他把利害關係講明了,省的他以為抱上張碩洋這棵大樹就可以原地起飛,跳出景德鎮沖向國際。
許正南一看他撂臉子,心裡不停打鼓,料想他是不是從張碩洋那裡得了什麼承諾?不然怎麼狂成這樣!可他既不能直接問張碩洋,又不能在程逾白面前做小,只好故作尋常道:「是這樣,你那柴窯不是倒了嘛,我聽說坯戶們正要聯合起來告你和你的合伙人,你這個節骨眼上節目,我怕影響不好,回頭再砸了《大國重器》的招牌。你千萬別多想,《大國重器》是你一手策劃的,我也是為了節目好。」
程逾白等著他放完屁,不緊不慢道:「許董有什麼安排?」
「我找了人替你先上一期節目。」
程逾白就知道他沒安好心,下意識要拒絕。本來他也想好了,頂多先停一期,就說調整節目形式,等過了這個階段再重新安排上,哪想到許正南腦筋轉得這樣快,這就想到鳩佔鵲巢了。
許正南看他臉色不好,馬上說:「替你的人是徐清。」
程逾白一愣。
「她答應了?」
「不答應我不好跟你說,她跟你的關係,老哥哥我雖不是很清楚,但也知道不簡單。我說給她打造成明星設計師,她馬上就同意了,果然是個有主意的!要麼說大城市回來的呢,一身頭銜,響亮得很,我看她那個百萬設計師的稱號也是這麼得來的。」
許正南走近一些,放緩聲音和程逾白說知心話,「一白老弟,俗話說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你看這麼一件小事,就能試出女人的心。跟你不是一條心的女人,你還是趁早收心,免的到時候陷下去白白受那情傷。老話還怎麼說來著?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你才遇到這麼點小困難,她就已經開始為自己做打算了,將來遇到更大的困難,不得反過來咬你一口?要我說,你也是時候擦亮眼睛,看看到底誰跟你才是一條船上的人了。」
程逾白眼神玩味:「許董跟我一條船?」
「那當然,要不我怎麼會找她?我跟她又沒什麼交情,一來是想幫你探探這女人的底,二來我上面也說了,《大國重器》是你的心血,找她來接也是沒法子了。」
「這麼說,我還得謝謝許大哥為我操勞。」
「客氣什麼!你我兄弟都是一家人。」
程逾白這會兒真笑了,給許正南倒茶。
許正南自跨進一瓢飲的大門,說了半天口乾舌燥,一口水都沒喝上,臨到這會兒總算舒心,心想程逾白還是懂事。
「上回朱榮那事兒,確實是我辦得不地道,改天我做東請大哥喝酒,就當賠罪了。」
「那不成。」許正南說,他對鴻門宴有陰影,「喝酒就免了,你要真過意不去,給張碩洋送了啥,就給我也送點啥,我這心裡就更舒坦了。」
程逾白在心裡罵他貪心,什麼都要吃,怎麼不撐死他,面上依舊笑盈盈,說道:「許董喜歡什麼窯口的,改明兒我給您做一件。」
許正南沒留神程逾白稱呼又變了,一心撲在大便宜上:「當真?」
「我什麼時候騙過你?」
許正南心想,你騙我的時候還少嗎?
「那我回頭翻翻圖冊,說實話,朱榮搞的那些仿品真不錯。」
「許董到現在還沒明白,朱榮為什麼讓你負責交接貨品?」
你把別人當傻子,別人把你當冤大頭,幸虧許正南陷得不深,否則就是妥妥的朱榮逃避罪行的白手套。程逾白不能把話說得太明白,只能勸他:「你當仿品賣,買賣的是陶瓷。你把仿品當真品賣,買賣的就是牢飯了。」
許正南低頭喝茶,連連說是,權當程逾白同他講和了。兩人說了會話,許正南出門時那叫一個神清氣爽,還跟程逾白打包票,「你放心,節目我親自看著,保准出不了錯。」
程逾白還想說什麼,許正南一溜煙地躥上車,還不忘提醒他,「別忘了你答應我的事。」
風太大,程逾白假裝沒聽見,任由小七合上門。
狗改不了吃屎,有這一回,程逾白算真正看清了許正南的德性。朱榮進去了,他沒有憂患意識,還想著倒賣仿品,如他一般的人會少嗎?
程逾白立刻和高雯見面,商量如何加快進程。
「我有個想法,正好窯廠這邊事情不斷,乾脆就把我丟出去吸引火力。我這邊的火燒得越旺,那些傢伙就會越得意。你從後方進,或許能找到漏洞,抓住他們的把柄。」程逾白說,「要想連根拔起毒瘤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必要時候你也犧牲下色相,多去見見朱榮。」
高雯看著他,好半天說不出話來。
過了一會兒,她說:「我現在有點羨慕徐清了。」
「什麼?」
程逾白還在想事,眉頭微微蹙起,並不真的專註,甚至他一直在自己的世界里,都沒好好看一眼漂亮的高雯。
高雯的眼睛向上挑起,要這會兒在封建時期的古代,他的行為完全稱得上獻祭。
二十一世紀大師瓷里的佼佼者,前途無量的一浮白,多少人上趕著巴結,他敢獻祭,那不單是勇氣。
「程逾白,你真夠帶勁的。」高雯聊完正事開始八卦,「你和徐清到哪一步了?」
「這麼感興趣,不如自己找個男朋友試試進展?」
正說著,程逾白接到許小賀電話,說徐清喝醉了,讓他到酒吧接人。程逾白二話不說,起身就要走。
「你幹嘛去?」
「接徐清。」
高雯哭嚎,羨慕已經說累了,能不能別當面屠狗?程逾白看著她發笑:「你選男人的眼光確實不怎麼樣,需要我給你介紹嗎?」
「你有可以介紹的?」
程逾白臨走寫了一串老張的電話給高雯,並叮囑她,這個朋友心性堅忍,非常難以攻略。高雯的勝負欲輕而易舉就被挑起來了。
程逾白趕到酒吧時,徐清趴在檯子上睡著了。正常沒幾家酒吧下午營業,許小賀說這是他朋友的場子,裡面自然沒外人,就他和徐清兩個。
程逾白的眼風一掃過來,許小賀立刻舉手投降:「和我沒關係,是她主動約的我!」
早上徐清給他打電話,突然改了主意說要接第六期節目,提醒他通知許正南,並約了一起午飯。他知道這是徐清向他打開心門的一次機會,認識這麼久,她一直像個謎團,吊著他的好奇心,難得她願意開誠布公,他當然要答應。
只他不傻,這頓飯的目的是什麼他心裡門清。徐清話不多,大多是他在問,問她和程逾白的關係,問她上學時候的事,問她為什麼要插手百采改革,她都一一答了,像是交試卷,有著標準答案的理性,到後來他覺得不得勁,就換了場子來喝酒。
徐清喝了酒,話才多一些,密密地說起這十年,理性的殼子剝落下去,露出一點點感性,他才算摸清他們的過往。這樣一幫人,許小賀感覺危險又陌生,可不知道為什麼,他的目光無法從徐清身上移開。
他的心裡,悄然滋生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