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宮怨 貳拾
她轉眼一想道「太醫院的藥方你是看了的,裡面並無不妥,想來應該是本宮身邊之人出了問題。」
月華跪地,抬頭堅決道:「娘娘,這葯從太醫院拿來,到煎制都是奴婢一人接手,奴婢不敢懈怠,一刻也未曾離開。」
她抬了抬手,她自然是相信月華的,扭頭道:「月華是我的陪嫁丫鬟,斷然不會出什麼錯。你去把那剩下的藥渣拿來。」
「若此人要動手腳必會留下蛛絲馬跡,我定要揪出此人,為我的孩兒報仇。」
傅悅輕輕握著她的手,輕蹙眉頭,道「娘娘務必要振作起來,萬不可再像現在這般頹廢。」
她微微垂瞼,蒼白的臉上出現絲絲悲哀,眼眶有些微熱,自從孩子沒了之後,陛下就再也沒有踏足過鳳棲宮,這對一個痛失孩子的母親來說無疑是最大的傷害。
月華拿來藥渣,微微俯身「夫人請看,這便是我家娘娘這些日子所服用的葯。」
傅悅輕輕一聞,微微蹙眉,道「這裡面都是安胎補氣的良藥,只是……這裡面添了一味白薇,白薇性溫,若和零陵花相和,則會不利於孕婦養胎。」
「我家娘娘最不喜的便是香料,尋常也只是點些安神的龍涎香,那是陛下御賜的,斷然不會出什麼差錯。」
「會不會有些宮女的身上佩戴的香囊上沾有零陵花的氣息。」
這時,一個小太監匆匆忙忙走了進來,跪地道「娘娘,九千歲來了。」
她與傅悅面面相覷,淡淡道「讓他進來。」
隔著屏風,她微微倚在榻上,輕聲道「你怎麼會來本宮處?」
李褚微微俯身「奴才聽說娘娘身體抱恙,特地送來了上好的藥材。娘娘體虛,不宜服用人蔘等大補之物,此藥方溫和,最適合娘娘的體質。」
她微微抬手,道「你到是想到周到,那本宮就多謝你了。」
「奴才要奉陛下的命,前去江南一趟,清查官員貪污一案,這些日子恐怕不能在宮中,請娘娘珍重。」
此話倒頗有些深意,她微微低頭「那本宮就祝你一路平安。」
臨近年關,宮中處處張燈結綵,熱鬧非凡。
「娘娘,陛下來了!」
她微微轉身,俯身行禮,「臣妾參見陛下。」
蕭憬霽微微抬手「起吧!」
他眸色淡淡,凝視蘇辭,見她垂眸不言,語氣有些生硬道「朕這些天冷落你了。」
「陛下是大魏的君主,因以黎明百姓為先。」
她的內心沒有一絲波動,抬眸看著窗外的雪景,面上沒有一絲神情。
「皇后以前從來不會和朕說這些冠冕堂皇的話!」
聞言,她的嘴角扯出一抹嘲諷的笑容「從前陛下也不會喚臣妾皇后啊!」
「辭兒……這些日子朕總是會想起從前的我們,相比從前,你我之間倒是少了幾分親昵。朕是皇帝,三宮六院都是常事,你是皇后,理應遵守宮規。」
蕭憬霽抬眸看著面前這個低頭垂眸的女子,全然無了初見之時的風采,時光荏苒,到底是他變了,還是她變了?
她微微轉身,冷聲道「不知臣妾哪裡做的不對?讓陛下心生不滿?」
「你看看如今的你,橫眉冷眼,哪像是臣子對待君王的樣子。」
蕭憬霽知道她心裡存著氣,可失去孩子他內心的悲痛絲毫不亞於她,她沒有出言安慰,反而處處給他冷言。
「從前臣妾剛入府時,陛下曾說你我是夫妻,如今倒論起臣下和君上,陛下說臣妾變了,可在臣妾眼裡,才是再也找不到昔日的少年郎了。」
「那你呢?你又是當年的蘇辭嗎?」
「我記得初見之時,你清冷高貴,你再看看如今的你,猶如一個怨婦一般。」
蘇辭冷笑一聲道:「我恪守著規矩,一步也不敢出差錯,在你眼中,我卻成了一個怨婦,陛下……你的愛可真廉價。」
「皇后啊皇后,你日日召見謝傅氏入宮,朕何曾說過什麼,謝染私下與你的信件來往,你以為朕不知道嗎?朕不提,無非是給你臉面,若是傳出去,朕的皇后和臣子糾纏不清,大魏的威嚴何在!」
她微微垂眸,冷笑一聲,抬頭看著這個漸漸陌生的男人,曾經的海誓山盟如今皆是刺向對方最利的劍刃。
「臣妾與定北侯清清白白,何懼人言!倒是陛下,幾次三番試探臣妾,你有把我當成妻子嗎?你又給過我一絲信任嗎?陛下與我如今已經到了相看兩厭的地步,如此……不如廢后再立。」
「你以為朕不敢嗎?」
蘇辭一笑,「如今的陛下還有什麼不敢的。」
他緊緊握著她的肩膀,力氣之大讓她掙脫不了,「蘇辭……你知不知道,他兒子的小名喚做詞詞……詞詞,辭辭。他竟還存著這樣的心思。」
「你那匣子里裝著他送你的簪子,至今為止,蘇辭,朕從來都沒有覺得你愛朕,蘇辭……你愛我嗎?」
他的瞳孔中折射出她的映像,她突然覺得一切都好陌生,不僅僅是眼前的男人,那一剎那,她覺得她的世界暗了下來,她淡淡道「臣妾累了……這些年的相濡以沫,終究是抵不過陛下心中的芥蒂。
蕭憬霽漸漸放開她,微微別過頭,「皇后病了,往後還是安心在鳳棲宮養病,無召不得踏出宮殿一步。」
她被禁足了。
她躺在院中的躺椅上,吱呀吱呀的搖著,青絲散落在身後,褪去沉重的裝飾,換上一襲家常的錦裙,手裡握著那支素白的簪子,微微闔眸。
「咚咚咚……」
震天響的鼓聲縈繞在皇宮周圍,這是登聞鼓,她微微睜眸,自古只要是登聞鼓響,便是有冤案現世。
只是如今的她連自身都無法保全,更何況是別人了。
「娘娘不好了,定北侯出事了……」
她一驚,手中簪子落在地上,顫顫起身,輕蹙眉頭「發生什麼事了?」
「定北侯被陛下定以謀反之罪押解歸京,現下夫人正在殿前鳴冤。」
她抬步走去,月華跪在地上,阻攔住她的去路「娘娘,陛下怒氣未消,恐怕不會見您的。」
「本宮顧不得這麼多,如今陛下擺明了是要置謝染與死地,本宮如何能夠置之不理。」
勤政殿前
她匆匆趕去,接住女子搖搖欲墜的身子,看著她慘白的臉龐,「我來了……」
傅悅緊緊的攥著她的衣袖,顫顫的道「娘娘,侯爺是冤枉的。」
她微微抬眸,看著層層階梯,起身踏步上前,殿中除了蕭憬霽還有那個寵冠後宮的綰妃。
她微微上前,問道「陛下當真要置定北侯與死地?」
蕭憬霽動了動身子,語氣異常冰冷「後宮不得干政,皇后還在禁足期間,為了一個臣子跑到此處來質問朕,合規矩嗎?」
「早就聽聞皇後娘娘與定北侯關係不淺,從前臣妾還不信,如今倒是信了幾分傳言!」
「哦?不知愛妃都聽到什麼傳言了?」
綰妃依靠蕭憬霽的懷裡,柔聲道「皇後娘娘與定北侯青梅竹馬,聽說……還到了婚嫁的地步。」
隨即又解釋道「不過都是傳聞,也當不得真。」
二人一唱一和,根本就沒有把她放在眼裡,她微微闔眸,道「定北侯與社稷有功,陛下不該如此殘害忠良。」
「啪……」
一記耳光重重的落在她的臉上,眾人皆跪在地上,不敢抬頭。
她微微愣神,隨著笑了一聲,跪地「自古只要擊了登聞鼓的案子,必須都要重審,陛下既然如此遵守規矩禮法,自然不會不知道這個規矩吧!」
「皇后呀皇后,朕讓你靜思己過,沒想到你還是如此冥頑不化,看來……朕真的該好好想想,你是否能夠擔任後宮之主的位置。」
蘇辭抬眸,冷聲道:「陛下不必以皇后之位要挾,臣妾從來都不在乎這些虛名,若陛下覺得臣妾不堪擔當后位,大可廢了臣妾。」
她微微跪地,素白的指尖微微顫抖,她凝視著男子,等待著他的回話,她這是在賭,賭他會不會心慈手軟。
「好……那朕就……」
「不好了……」太監匆匆走了進來,跪在地上回道「陛下……定北侯夫人自戕了。」
聞言,她一下子站起身,跑了出去,遠遠望去鮮紅一片,月華緊緊的抱著傅悅的身子,她顫顫抖抖的走到她的面前,只見她握住她的手,似有所言。
她點了點頭「我知道……我知道……我會好好照顧源兒,悅悅……」
她湊到蘇辭耳畔,輕聲道「謝源並非侯爺親子。他沒有負了你與他的白首之約。」
她眼睜睜的看著傅悅死在她的懷裡,那樣的無可奈何,她抬眸看著萬階白玉階梯,鮮血染紅她的眼。
匆匆趕來的蕭憬霽似乎是沒有料到傅悅會自戕於此,微微闔眸,抬手道「來人,把屍首抬下去。」
「滾開……」
她呵斥住了,前來的守衛。
顫顫巍巍的抱起傅悅的身子,鮮血染紅了她的衣衫,月華小心翼翼的跟在她的身後,低聲哭泣著。
她微微回眸「以命告御狀,天子不可拒。」
她一字一字的說道,猶如錐子一般狠狠的釘在蕭憬霽心上。
他身子微微一震,他看著女子冰冷的眼神,悲痛,冰冷,絕望,他甚至有些不敢抬頭去看著她,青石台上的那一灘刺眼的紅,更是讓他感到心慌,他覺得這次他可能真的要失去她了。
「陛下,你看皇後娘娘如今哪裡還有一國之母的風範呀!為了一個逆賊如此頂撞陛下。」
他的耳畔響起綰妃的聲音,他微微抬眸,冰冷而絕情,道:「滾……」
綰妃不以為然,道:「我知道陛下生氣,可陛下再這麼生氣,也要想想如何處置謝染這個逆賊呀!」
「看著皇後娘娘如今的態度,怕是要執意將此事撐到底,到時候丟的可是陛下的顏面呀!」
因為不愛,所以無論蕭憬霽這麼對她,她都不會生氣。
她本來可以不必除去蘇辭的,可誰讓她,擋了主子的路呢!
既如此,就別怪她,心狠手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