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 2 章
「在做出決定之前,我想你需要對我有一定程度的了解。」
鹿野憐慢慢纏著吹風機的電線:「我並不是一個擁有自由的人。」
這個世界,人類被劃分為了三個類別:普通人、異能者、咒術師。
異能者們鳳毛麟角,大多都聚集在橫濱,咒術師的數量也十分稀少,但他們卻不得不到處奔波。
因為咒靈——一種恐怖邪惡的存在,它們站在人類的對立面,從誕生起,它們唯一的使命就是殺人。
只有咒術師可以袚除它們。
憤怒、恐懼、憎惡……身為人類,總是會有各種各樣的負面情緒。
當普通人的負面情緒積累到一定程度,就會滋生這種名為咒靈的怪物。
而咒術師則會將負面情緒儲存在體內,化作「咒力」,以此施展術式,袚除咒靈。
一個咒術師體內承載的負面情緒越多,就越是強大,與此相對應的,這個咒術師有多強大,也就代表他承載的陰暗有多濃郁。
但有一個家族是例外。
一直以來在茶道之路修行的鹿野家,不知為何覺醒了一種可以安撫負面情緒的術式,咒術界稱之為「葯」。
「葯」幾百年才出一個,而咒術界遍地都是瘋子和病人,所以「葯」的人生往往不得安寧。
於是,鹿野家的祖先和咒術界的御三家簽訂了束縛。
「葯」將世代侍奉御三家的家主,以此換取安穩、平靜的人生。
鹿野憐就是「葯」。
她把整理好的吹風機放在桌子上,語氣平靜和緩,帶著一點笑意:「我少不了要跟隨大人們的腳步奔波,橫濱這裡異能者眾多,大概也稱不上安穩,去國外生活怎麼樣?一切的事宜我都會打點妥當。」
太宰治攥著小毯子,一言不發地盯著她。
江戶川亂步坐在她身邊:「不能解開嗎?那個束縛。」
「從未有過解開束縛的先例。」
「那你想嗎?」
他目光灼灼,語氣明媚而又率真。
「如果從來沒有人解開過束縛,那我們為什麼不能做第一個?」
鹿野憐撐著下巴看他,就像是在看什麼新奇有趣的小動物:「小先生的頭髮是自己修剪的嗎?」
「是哦。」
江戶川亂步摸了摸自己的亂髮,「用剪刀咔嚓咔嚓就這樣剪掉了,話說回來,那些咒術師很厲害嗎?」
鹿野憐彎起眼睛:「他們是支撐著世界的柱石。」
「聽起來還不賴嘛。」
江戶川亂步拿起一旁的偵探帽戴上,眯著眼睛笑:「就這樣決定了,我要前往咒術師的世界。」
**
超凡的力量必然會衍生超然的權利,收養的限制規則在此刻形同虛設,僅僅過去一個小時,鹿野家就多了兩個男孩。
大的這個已經十二歲了,但光看他的言行舉止,實在是難以將他的生理年齡和他本人聯繫起來。
而小的這一個連出生年份都不太清楚,那位不負責任的母親將灌木修剪得整整齊齊,卻沒時間給自己的孩子一張出生證明。
六歲。
在年齡欄里,太宰治握筆寫下自己的年紀。
鹿野憐把文件收好,然後帶他們去了商場。
大概是第一次來人這麼多的地方,弟弟的腳步變得更輕,鳶色的眼眸看著往來的行人,其中滿是警惕。
一旦有人靠近,他的呼吸就會短暫地停頓一下。
鹿野憐把手遞到他面前:「要牽手嗎?」
弟弟看了她一眼,緊抿著唇,小小的手圈住她的兩根手指。
鹿野憐配合他的腳步,走得十分緩慢,前面的江戶川亂步看了他們一眼,也跑回來,試探地牽起她的另一隻手。
沒有被拒絕。
江戶川亂步彎起眼睛笑,腳步也慢了下來。
來商場的主要目的,是給幾位少爺帶伴手禮。
五條、禪院、加茂,在咒術界這個以血脈為尊的地方,這三個嫡子自小就被千嬌萬寵,說是含著金湯匙長大也絲毫不為過,即使是被形容為溫文爾雅的加茂,性格也多有古怪、難以伺候之處。
鹿野憐要做的不只是安撫三個少爺的情緒,還要操辦他們的衣食住行,讓他們事事過得順心。
所以伴手禮也得送到少爺們心坎上才行。
加茂大人偏愛古舊的茶具,禪院大人喜歡飾品,五條大人只會接受最佳賞味期限內的點心。
三人的禮物,價格要控制在合適的區間,若是一方的禮物太過貴重,那對其他人而言等同怠慢,如果送的禮物和上一次的相差無幾,就會顯得敷衍。
聽起來有些麻煩,但實際上並沒有想象中那樣困難。
對待他們,就像對待家中祖傳的那些茶盞那樣,捧在掌中、輕拿慢放,再給予萬分的耐心——茶道家的傳人從來不會缺乏這個。
禪院少爺的飾品已經買好,接下來的目的地是一些隱於城市深處的古董鋪子,和有著橫濱特色的甜品店。
一進入甜品店,江戶川亂步就像是掉進小魚乾海洋里的貓咪,「哦呼」一聲,然後伸手指著玻璃櫥櫃裡面的甜點。
「這個、這個、那個、這個……」
他回頭看著鹿野憐:「我全部都想吃!」
「可以。」
鹿野憐彎起眼睛:「但是要自己提著哦?」
江戶川亂步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意思是不能牽手了嗎?」
「嗯?」
鹿野憐像是沒想過他會這麼問,下意識發出一個疑惑的音節。
然後,她眼睛又彎起來,「如果全部都想吃的話?」
在像是一家人一樣手牽手排排走,和看起來超好吃的甜品之間糾結了一會,江戶川亂步最後還是選擇了甜品。
他兩手塞得滿滿的,見鹿野憐這麼認真地挑選著甜品,湊到她身邊問她:「收禮的人很挑剔嗎?」
豈止是挑剔。
偏好甜品的那位大人名叫五條悟,是御三家最強的嫡子,天才中的天才,那雙極其漂亮的眼睛被咒術界稱作「六眼」,而他本人,也被供奉為「神子」。
無論是外貌還是實力,就是世界上最苛刻的人,也沒有辦法在五條悟身上找到任何瑕疵。
但他的性格就遠不如外在這般美好了,是僅僅七歲就可以折磨到整個五條家朝他下跪求饒的程度。
到了青春期,大少爺就像是要和所有人對著干那樣,扔掉京都的一切,前往了東京念書。
叫她送伴手禮都得兩頭跑。
「因為這位大人在東京,所以我要先過去一趟,你們是想和叔叔們先回京都,還是和我一起?」
弟弟看起來已經困了,懨懨地站在她身邊,江戶川亂步甩了甩手裡的甜品盒子:「我要看東京塔!」
東京離橫濱只有半小時的車程,但是五條悟所在的咒術高專離市區卻有好幾個小時的距離,實在是不太科學。
太宰治已經蜷縮在車後座里睡著了,而原本還囔囔著要逛名景點的江戶川亂步也已經困呼呼地打著哈欠。
鹿野憐任由江戶川亂步往她肩膀上倒:「先去酒店。」
大概是在車上睡得不太安穩,又或是出於天然的警惕,車輪停下的那一刻,太宰治立即睜開了眼睛。
他看了一眼鹿野憐通紅的手指。
車子開了多久,他就攥了多久。
他難道是什麼小狗嗎?
可惡。
太宰治別開腦袋,不知道在生誰的氣:「我要洗澡。」
弟弟年紀尚小,除了準備好衣服和毛巾之外,還要特別注意浴室的防滑墊是否可靠。
把江戶川亂步哄去另外一個房間睡覺回來,弟弟也剛剛洗好澡。
他頂著濕漉漉的頭髮盯著她看。
到底還是個孩子,一眼就可以看得分明。
鹿野憐失笑,走到他身邊,牽起他的手:「給你吹頭髮好不好?」
吹風機熱乎乎的風吹在腦袋上,手指溫柔地撫弄髮絲,太宰治抬頭看她。
那傢伙沒騙人。
是真的很舒服。
嗡嗡嗡的聲音很快就停止了,太宰治看著被她收好的吹風機,摸了摸自己的頭髮:「吹完了嗎?」
「是呢。」
弟弟繼承了母親最得意的外貌,即使冷著臉,也足夠可愛。
鹿野憐蹲在他面前,握住他小小的手:「要聽睡前故事嗎?」
太宰治低頭看著二人相連的手:「我討厭童話。」
「嗯。」少女彎起眼睛,「還有呢?」
「討厭狗。」
「知道了。」
「討厭人類。」
「那就說一個沒有人類也沒有狗的故事好不好?」
太宰治鑽到床上,她替他掖好被子,聲音又輕又柔,像是夏天花園裡被曬得溫熱的井水。
「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隻黑色的小貓……」
故事說到一半,弟弟的呼吸就已經變得安穩綿長,鹿野憐停下來等了一會,見他沒有醒來的跡象,才站起來走到外面。
抵達咒術高專的時候已是晚上,五條大少爺屈尊降貴來校門口接她。
他穿著黑色制服,戴著墨鏡,寶石般的藍眸露出零星半點,好似就足以照亮夜空。
鹿野憐把手裡的甜品盒子遞給他,踮腳給他整理衣領:「領子是不是有些緊?」
五條悟配合地彎下腰:「嗯。」
少年就好像抽條的柳枝一樣,一不留神就又長高了,鹿野憐握住他的手,低頭仔細查看袖口:「也該重新量尺碼了。」
五條悟看了一眼在不遠處偷看的兩個同學,側過身體把她擋住。
鹿野憐也看了那邊一眼,輕輕笑起來:「那我就先回去了。」
「哈……」
五條悟低頭看了一眼手裡的甜品盒,把它挑到鹿野憐面前:「憐的伴手禮不會指的是這東西吧?」
少年語調肆意而又散漫,擺明了是在挑刺。
「老子會生氣的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