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無解二字
地下城沒有白天和黑夜的區別,一直都是燈火通明著的,也一直都是熱鬧的。
午夜時分,再次驚醒后,翻來覆去奉祁卻是怎麼也是睡不著了。
她每每入夢,總是能看見年幼的妹妹滿身鮮血的朝著自己哭泣,斥責自己為什麼沒有好好保護好她。
又看見妹妹慢慢變成了雲灼的模樣,一如那日在樹林中的模樣滿身鮮血,還是在哭。
自己眼睜睜的看見幾個看不清模樣的黑影拿著利刃靠近,斬下頭顱在自己跟前炫耀。
自己想要呼喊出聲,卻像是被人扼住了咽喉,吱吱呀呀吐不出半個字來。
午夜夢回,奉祁輕輕擦去額間的細汗,取下了臉上的面具。
面具通體雪白,像是白玉雕琢出來的,刻著精緻的花紋,像是一隻白狐狸。
這面具輕巧,奉祁一直戴著,已經很久沒有摘下了。
窗戶忽的被怪風推開,傳出吱吱呀呀的響聲。
奉祁璇身退在一邊,手中握著的面具重新戴回。
一黑衣男子撲面而來,單手束於身後,另一隻手卻是直直的朝著奉祁的脖頸而來。
奉祁握著劍只是往後退去,直到無路可退,眸子不由得露出一抹驚駭之色。
男子的手是冰冷的,冷峻的臉上毫無表情,修長的身影猶如鬼魅,引得一旁的燭火微微跳動了幾下。
死死的掐住了奉祁的脖頸,男子卻也沒有繼續用力,那是那副姿態,頗為邪魅的看著被自己逼到牆角的奉祁。
「聽說這個月的鬼王令又是你拿到的?」
奉祁波瀾不驚,沒有作答。
男子挑唇輕笑,「許久不見,脾氣還是這麼臭,跟我回去吧。」
話音剛落,男子便是收回了自己的手,自顧自的在方才奉祁所坐的地方坐下。
「那邊瞞不了了,你現在回去,還來得及。」
奉祁拱手行禮,「再給我些時日。」
「砰——」
男子手中的茶杯重重的扣在了桌面上,茶水四濺,奉祁一驚連忙跪下。
「師兄!」
懷准頗為無奈,站起身來,「奉祁,出谷乃是死罪,谷主那邊已經瞞不住了,你若不回,你要我如何是好?」
奉祁不緊不慢的回道:「谷中的行事作風我自是清楚的,谷主若問,師兄只答不知便是。」
見狀,懷准也就不再逼迫奉祁,只是問道:「還在介懷那件事嗎?」
「是。」
奉祁的眸子微微黯淡了幾分,自己出谷本意是為了找尋胞妹,卻是苦尋無果。
也僥倖拿了幾次的鬼王令,可是無論自己怎麼去問,萬事通只答無解二字。
也正是因為這樣,奉祁才一直放不下,這乃是她的心結。
見奉祁久跪不起,懷准便是伸手去扶,臉上神色卻是微微一變,「受傷了?」
奉祁不著痕迹的拉開兩人的距離,盡顯疏離,「小傷罷了。」
懷准頷首,「顧念卿乃是護國大將軍,我不希望你和他牽扯上關係,你自己應該清楚。」
他瞧著奉祁似乎還想再說些什麼的,但是猶豫再三,還是沒有開口。
奉祁點頭,「明白。」
谷主本來就和朝廷頗有嫌隙,斷然不允許手下的人私自與朝廷中人接觸,更何況是顧念卿。
又再三交代了幾句,懷准這才離開,並且允諾會再給奉祁一些時間。
臨行之際懷准落下一句,「師妹,有的面具戴久了,可就摘不下來了。」
自己多久沒有看見過奉祁的模樣了?好像連自己都記不清了。
待到懷准離去之後,過往雲煙在奉祁的腦海中不斷重現,直至天明,方才安歇。
正午時分,奉祁如約到了萬事通所居住的破雲洞。
誰知站在門口的除了日常把守的鬼兵,還有顧念卿。
顧念卿見奉祁來了,上前迎了過來,「你所交託之事,我已經派人去查,不出三日定有所獲。」
「嗯。」
只是低頭應了一聲,奉祁便是準備穿過顧念卿,卻是被顧念卿抓住了臂膀。
剛想用力甩開,不想牽扯傷口隱隱作痛,奉祁輕輕蹙眉,「你想做什麼?」
顧念卿面色凝重,顯然也是思索了良久的。
「雖不知你究竟是誰,但我深知你也在徹查雲兒一事,我不問緣由,可否告知雲兒是否安好?」
覺得實在是聒噪,奉祁拉開兩人間的距離,「已故之人怎樣才算好?」
顧念卿沒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但是卻是早有準備的,雲兒怎麼可能活著……
眨眼間奉祁便是掏出鬼王令,鬼兵也就不再阻攔,任由奉祁進了破雲洞,獨留顧念卿一人在外恍惚。
破雲洞內處處擺放著燭台,搖曳的紅燭頗為詭異,散亂的書籍到處都是,無處下腳。
立於亂書之外,奉祁便是瞧見陰暗處走出一年輕男子,面若桃花,手拿古籍,白衣曳地,赤腳而來。
腦後的三千墨發不扎不束,多了幾分的隨性洒脫。
燭火映照下的臉龐帶著一抹淡淡的笑意,那雙眸子卻是陰寒得徹骨。
想來冰肌玉骨,粉雕玉琢也大抵就是這幅模樣了。
男子只不過是瞧了一眼奉祁,臉上的笑意越發明顯,「又是你?這是第幾次了?」
奉祁微微拱手行禮,「第六次。」
這是奉祁第六次捧著鬼王令來尋這位萬事通。
萬事通有些頭痛的揉了揉太陽穴,「問什麼?還是無解二字。」
奉祁的眸子暗了暗,道:「這一次我要問你另一件事兒。」
似乎是來了興趣,萬事通也走近了一些,「半年來你所追問不過一事,怎麼,有新鮮事兒了?快同我講講。」
「雲家五娘子,雲灼。」
萬事通微微一愣,隨即又是一笑,背對著奉祁熟手耳里,也不知道是在想些什麼,只是自言自語。
「雲家那位不受寵的五娘子?呵,倒是沒有想到你會問這個,罷了罷了。」
他轉過身來,「奉祁,你我做一個交易如何?」
而顧念卿在洞外等了許久,總算是等到奉祁出來了。
雲灼雖死,但是他還是希望此事他能查個清楚,奉祁所說的話實在是讓人詫異。
可是瞧見雲灼腰間還掛著鬼王令,顧念卿便是微微一愣。
「鬼王令為什麼還在你身上?」
按理來說,去見了萬事通,這鬼王令也就當收回,下月才可見人。
也許是浸染了太久的血水,鬼王令上沾染著一股子血腥味,久經不散,也洗不掉。
而此時,鬼王令還在奉祁的腰間掛著。
奉祁沒有作答,只是淡淡的問道:「將軍整日跟著我做什麼?」
沉默了一會兒,顧念卿道:「我不知你究竟是誰,和雲兒是什麼關係。但是我希望你能將你知道的都告訴我,還有那枚玉佩也請一同還給我。」
幾乎是沒有猶豫的,奉祁便是將玉佩扔在了顧念卿的懷中。
「我說過了,雲灼傷勢並非是你造成的,而是那日朝我射出那箭的人。其間的彎彎道道還請將軍自行查詢,日後,我們便是不會再見了。」
顧念卿也不是個傻子,說到這一步已經夠了。
奉祁與那萬事通做了交易,自己替萬事通辦事,萬事通便會給自己提供自己所需的一切。
當日奉祁便是回到了雲灼的墳前,卻是老遠便看見一群人在雲灼的墳前鬼鬼祟祟,不知想要幹些什麼。
奉祁不著聲色的靠近。
來的大概五六個人,為首的是一個身穿藍衣的小姑娘,扎著官鬟的髮髻,看那身裝扮,應是雲家的人。
其餘的都是家丁模樣打扮,神色慌張,四處觀望,形跡可疑。
原本以為這些人是來上供的,但是奉祁很快便是發現了不對勁。
地面上放著掘土的工具,還放著一個麻袋,麻袋裡的東西還在蠕動著。
見四下無人去,那個丫鬟竟是一腳狠狠的踹在了麻袋之上,麻袋裡的東西痛苦的嗚咽了一聲,應該是個人。
「廢物,既然護主心切,那麼今日便是將你與你家姑娘葬在一起!」
說著便是吩咐著幾個小廝將雲灼的墳墓撅開,似乎是打算將麻袋裡的人埋入雲灼的「衣冠冢」之中。
想來是雲家的某個主子想要殺人滅口,借雲灼的地方藏屍,這便是無人再會懷疑。
這倒是打了一手的好算盤。
奉祁並沒有出面阻止的意思,他們動手倒是省了自己不少的心思。
很快幾人便是將雲灼的棺槨抬了出來,看著小廝吃力的模樣,女子咒罵。
「空棺材都抬不出來?廢物!」
幾人也是摸不著頭腦,一人疑惑道:「不對啊,這棺材不像是空的啊……」
「不是空的難道還有人躺在裡面嗎?!打開!快點兒!」
雖然還是奇怪,但是幾人也沒有多想,只是快速的將棺材釘一個個的撬開。
可是打開棺材蓋,定睛一看,裡面赫然躺著一個女子,面色蒼白,毫無血色,這天氣炎熱,卻還未腐爛。
「啊——鬼啊!」
幾人皆是被嚇得往後退去,面露驚恐之色。
見狀,那丫鬟也是被嚇了一跳,卻是並未去看那棺材,只是退到一邊叫住幾人。
「站住!大白天的哪有什麼鬼?!好好看看,裡面究竟是誰!快去!」
雲灼的屍首至今不知下落,葬得只是一些她的衣物,怎得棺材里就躺著一個人呢?
在丫鬟的催促下,還是有一人壯著膽子上前。
棺材里躺著的女子好似睡著了一般,朱唇含著定屍丹,那模樣的確是雲灼無疑。
「啊——是……是……是五小姐!」
丫鬟臉色也是慘白,雖然也是害怕得厲害,但是青天白日下,恐懼也被衝散了不少。
她咽了咽口水,安排道:「你將麻袋裡的人隨便找個地方扔了!你,回去稟告大夫人和老爺,就說……就說我們前來給五小姐上供,聽見異響,冒死挖開,去!」
她定了定神,又道:「不不不,此事不宜聲張!」
面上淡定,但是所有人早就沒了膽量,丫鬟的身子都在微微的顫著。
「都是死人了,怕什麼,管她怎麼來的!埋回去,今日之事就當沒有發生過!」
倘若傳出去,豈不是對他們挖墳掘屍,殺人滅口的事兒不打自招?
幾人便是打算將麻袋裡的人扔進去,一起埋了算了。
奉祁躍下樹梢,隨手撒出幾粒藥丸,落地即刻散成煙霧,帶著刺鼻的味道襲來。
那幾人輕咳了幾聲,似乎是看見了什麼恐怖的東西,四處尖叫哀嚎著跑開了。
這乃是奉祁自製的迷藥,吸入片刻便可看見心中最畏懼的東西。
她只不過是看了一眼地上的麻袋,並未作理會,只是自顧自的走到了雲灼的棺前。
雲灼口中含著自己給的定屍丸,保其屍身不腐,只是沒想到還真的起了作用。
瞧著那張俏麗的臉蛋,奉祁從懷中拿出了萬事通給的藥劑,卻略顯遲疑。
世上當真會有這樣詭秘的巫蠱之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