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操刀鬼
天色漸漸的黯淡了下來,周圍的生機也逐漸平息下來,只剩下呼呼的風聲席捲。
雲家為雲灼挑選的墓地的確是一處好地,鳥語花香,無人踏足,卻也只是孤零零的一個墳堆,頗為草率。
若不是插著的木碑,估計有人來了瞧見也不知這是座墳。
這又讓奉祁想起了萬事通的話,那個雲府不受寵的五娘子。
可是在外人看來,雲府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不是嫡出的女公子,就是這位庶出的小姐。
看來其間雲府也是隱藏了什麼的。
手中的藥瓶被奉祁打開,刺鼻的藥粉的味道傳來,奉祁的手微微抖動,藥粉便是悉數落在了雲灼蒼白的臉上。
世間有一巫蠱之術,偷天換日,可隱藏人的面容,不朽不傷,巧妙過人。
萬事通是這麼說的。
靜待了片刻,雲灼的臉上果然出現了些變化,白皙的臉下似乎是有異物攢動,整張臉瞬間可怖起來。
只不過眨眼間,雲灼的臉皮便是脫落,滑至一邊。
看著雲灼臉皮之下的臉,奉祁心中大駭。
她伸出衣袖擦了擦雲灼臉上血水,心中震驚不已,久久不能平復。
雲灼被掩藏的真容暴露在了空氣中,有什麼東西在不斷的膨脹開來。
奉祁只覺得自己的四肢有些癱軟無力,整個人癱倒在了地面上,這似乎是她第一次這麼狼狽。
暗中走出一人,是懷准。
那日說是離去,但是懷准還是放不下這才折返回來瞧瞧。
他皺著眉走近,便是去看了棺材中的景象,眼神微微跳動,強壓住心中的驚駭,將奉祁扶起。
「師妹……」
他可以清楚的感覺到奉祁渾身都在顫動,也不知是悲傷還是因為惱怒。
雲灼赫然頂著一張奉祁的臉!
懷准並未見過奉祁的妹妹,諸多事情串聯起來,他心中便是有了幾分的猜測。
雲灼是奉祁走失的妹妹?
還沒有等到將心中的疑問說出口,奉祁似是有感應,搖了搖頭,「她不是我妹妹。」
自己與妹妹差了幾歲,並非一母同胞,怎麼可能會長得一模一樣?
縱然眉眼間頗為相似,但奉祁就是知道,雲灼不可能是自己的找尋的那個人。
只是這張臉……
世間又怎麼可能出現兩個長得一模一樣的人?
懷准看著棺材中的人也是出了神,他之前不曾見過雲灼的模樣,但也沒想過……
心中思緒萬千,奉祁總覺得似乎是有人刻意安排的。
這件事兒像是一張深不可測的密網,一步步將奉祁帶入更黑暗的深淵。
懷准此時也知奉祁所查之事已經不在控制的範圍之內了,但是又有不得不繼續下去的理由。
他也不再阻止勸說,「接下來的路怕是不好走,師妹,你若是繼續深究下去,我擔心……」
「我知師兄頗有疑慮,但事到如今,我又該如何收手?」
懷准低聲道:「你現在帶著鬼王令,萬萬不可再暴露身份,否則只怕事情會更加複雜。」
「知道,多謝師兄提醒。」
奉祁勉強站直了身子,「師兄,我想請你幫我一個忙。」
懷准自知這件事兒非同小可,也就不再拒絕,微微點頭,「你只管講便是了,能做之事定不負所托。」
仔細回憶起與雲灼相處的點點滴滴,自己始終沒有發覺絲毫的異樣。
自見到雲灼的時候,雲灼便是頂著自己熟知的那張面孔,是在她混入邊城的前一日。
是有人故意遮掩了她的面容,她是自願的么?為了躲避雲家的人?
不再去思量,奉祁簡單的交代了幾句,懷准便是帶著雲灼的屍身離開了。
這件事本就與懷准無關,自己眼看著越陷越深,斷然不能拉旁人下水。
便是只叫懷准將雲灼屍身好好埋葬,其餘之事自己自有定奪。
奉祁看著懷准離去的身影,總覺得心中說不出的異樣,雲灼死前便是遭受了諸多苦難,死後卻也還是不得安穩。
她手中還緊緊的握著方才從雲灼頭上拔下的發簪,雲灼曾經說過,這是她阿母特地差人打造送給她的生辰禮。
算得上是一件很重要的東西吧。
一輪彎月不知何時掛上了樹梢,帶著些寒意,清冷的月光撒下遍地的溫柔,卻顯得支離破碎。
奉祁解開了麻袋,果真從裡面掉出一個人來。
一個半大的小丫頭滿身傷痕,四肢皆是被捆綁著,已經勒出了深深的血痕。
一雙無辜水靈的眸子驚恐的環顧著四周,當目光落到奉祁身上時便是顯得激動起來,連連往後爬去。
她的嘴中還塞著東西,因此說話也不清楚,只能聽見一些嗚嗚咽咽的奇怪聲響。
奉祁沒有講話,只是伸出腳踩在了小姑娘的身上,使其無法再動彈。
她背對著月光,整個人似乎是鍍上了一層的光輝。
奉祁利落的抽出了腰間的利刃,蹲下,利刃閃著寒光,似乎是在昭告著死亡。
小姑娘也不再掙扎,只是絕望的閉上了眼睛,也許死亡也是一種解脫。
可是等了一會兒,並沒有感覺到意想之中的疼痛,反而覺得捆綁著自己的繩索鬆開,連嘴裡的東西也被拽了出來。
小姑娘愣愣的看著收回利刃的黑衣女子,「你……不殺我?」
奉祁沒有多餘的動作,只是居高臨下的看著她,「還不快走?」
小姑娘也就管不了那麼多了,站起身來,捂著身上的傷口便是準備顫顫巍巍的離去。
可是遲疑了一會兒,咬了咬牙,似乎是下定了什麼決心,乾脆不走了,直接在奉祁的跟前跪下。
她將自己的腦袋埋得很低,聲淚俱下,「多謝女公子救命之恩!」
奉祁沒有抬眸,「回來幹什麼?」
「女公子,我瞧得出您不是壞人,我有一事相求,還請女公子替我家小姐報仇!」
可是奉祁並沒有聽小姑娘廢話的意思,轉身便是準備離開。
誰料小姑娘竟然是死死的拽住了奉祁的衣擺,便是不由分說的哭訴起來。
「女公子,求求你了!我家姑娘天性爛漫,卻遭小人算計送上了戰場,我家姑娘屍骨無存啊!我只是一個丫鬟,沒有女公子你這般過人的本領,求求女公子了!」
奉祁這一身裝扮定是不俗之人,她是這樣想的。
奉祁臉上的神色終於有了一些的變化,她微微俯下身子,伸出修長的手指挑起了小姑娘的下巴。
「你剛才說什麼?你家姑娘遭小人算計?」
她的聲音格外的清脆,莫名的好聽,小姑娘有一刻的恍惚,但大抵也是看見了希望。
「我家姑娘本是好好在閨房中等著將軍凱旋,卻是一日不知見了什麼人,忽的便是同我講要去尋將軍,當天夜裡不知怎的就出了府,我不知道……」
「咻——」
小姑娘話還沒有說完,不知從哪兒便是射出一支利箭,硬是穿過了小姑娘的胸膛。
速度之快,奉祁也沒有反應過來。
奉祁慌忙扶著小姑娘,卻是也只能看著她在自己的懷中慢慢的沒有了生息。
「咻咻——」
又是幾支利箭襲來,似乎是想要了奉祁的命。
有了防備的奉祁連連躲開,看著暗中走出來的幾名黑衣人微微一愣。
殺人滅口?是因為自己知道了什麼不得了的事兒嗎?
那些人來勢洶洶,直接抽出腰間的利刃便是朝著奉祁沖了過來。
奉祁已然被包圍,退無可退,正欲與其拚死搏鬥之際,卻是見鬼兵也從暗處走了出來。
見了鬼兵,那群黑衣人面面相覷,暫時不敢動彈。
這時奉祁才想起來自己腰間掛著鬼王令,也就是說自己現在為地下城賣命,自然是受到地下城的庇佑。
她取下鬼王令高舉,黑衣人似乎是一愣,隨即拱手彎腰便是慢慢隱匿進了夜色之中。
黑衣人有所忌憚,便是不再上前,就連方才的暴戾之色也消散了幾分。
突然趕來的鬼兵見黑衣人散去,也就悄無聲息的退去。
一白衣男子立於姣姣月色之中,恍若神明。
看著不知何時出現的萬事通,奉祁走了過去,心中早已裝滿了疑問。
只是還沒有等到奉祁開口,萬事通便是說話了。
「我知道你想問什麼,但是事關雲灼,我也不好過多的泄露。你先替我辦下一件事兒,我便給你指條明路。」
奉祁也沒有追問,只是微微頷首,「何事?」
「地下城多受朝廷爪牙監控,今日朝廷又派了一群人來搜尋地下城的下落,這讓城主很是苦惱。」
他忽的一笑,頗為詭秘,「我要你潛入皇宮,尋得那天子的貼身之物,以儆效尤。」
這是恐嚇。
但是這樣的大事兒交給自己他真當放心?
「你就不怕適得其反?」
萬事通伸出手指輕輕敲了敲奉祁的面具,卻並未發出聲響。
「這是城主對天子的警示,朝廷江湖想來不可分割卻也井水不犯河水,若朝廷動了歪心思,這山河靜好的天就該變了。」
這是在告訴天子,地下城有本事悄無聲息的摸進皇宮取了他的命,最好不要惹惱了地下城。
奉祁沒有思索,只是一口應下。
「可有期限?」
「越快越好,辦成之後我自會告訴你你想知道的。」
說完萬事通又是從腰間取下一物,是一個簡易的布娃娃,上面用硃砂寫著幾個梵文,頗為詭異。
「將此物放於天子殿中。」
當奉祁接過巫蠱娃娃時,萬事通仔細的觀察著她的神情變化,卻是未能看出半分的不對勁兒。
他嘆了一口氣,似乎是失望,但是眸中之色轉眼間便是煙消雲散。
奉祁不如雲灼有意思,獃獃的,恍若木頭,實在是無趣。
見奉祁實在是聽話,萬事通心頭也舒暢。
「你可知你是什麼?」
萬事通忽的這樣一問。
奉祁抬眸,略顯冰涼漠然,淡淡的答道:「我是刀,殺人的刀。」
對於奉祁的答案,萬事通似乎很感興趣,「哦?那我呢?」
「鬼,操刀鬼。」
萬事通忍不住一笑,這回答似乎頗得他喜歡,他看著奉祁的眸子多了幾分的柔和。
「地下城為你準備了一身行頭,改日回來瞧瞧,你若是喜歡帶走便是。此去一程山高路遠,還要小心才是。」
皇城是什麼地方?那是天子為首,重臣雲集的地方,一個江湖小毛賊想要悄無聲息的進出,實在是難。
自古以來冒死進宮刺殺天子的人多了去了,大都死在了禁衛軍的手上,死無全屍。
有僥倖的進了天子的寢殿,最後不也是死在了天子那幾位貼身侍衛的手中?
可是奉祁並不害怕,想要得到什麼東西,必然是要付出什麼的。
再次抬眸的時候,萬事通已經在鬼兵的護送下離開了。
事關雲灼,不好多說?
這個雲灼身上究竟藏著多少自己不知道的秘密?
神遊之際,奉祁忽覺腰間隱隱作痛,想來是那日的傷還未痊癒。
她望向黑衣人離去的方向,頗為疑惑,雲灼是招惹了什麼樣的存在?
自己只不過多聽了幾句,都要引得他們殺人滅口,若今日不是鬼兵出現,自己怕也是難逃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