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周文從捕
銀子，一堆白花花的銀子，照耀著周文的眼睛。
他從來就沒有見過如此多的銀子堆在一起，一時間眼睛都有些受不了。即使是大哥周武前些時間捉到了一個流竄臨州城附近的大盜所得到的花紅，也不足這一堆銀兩的一角。那片包裹銀兩的紅布，竟然也在周文的眼中閃出了異樣的色彩，讓他的心也有些不安。
周文卻是知道，讓他不安的不是這些銀子。
這是吳知縣給他的。
「大人，我能不能不要這些銀兩？」，周文低聲說道。
吳知縣顯然是對周文的話有些吃驚，他看了看眼前這個個子高高但是身體瘦弱的教書先生，抿了抿嘴。
「周文，這是官府對你大哥、以及你們一家的補償。你大哥為了公事被妖怪抓走了，雖然現在下落不明，但是官府不能不管不顧，因此先行給你們家一些補助。你大哥周武在我們臨州城的衙門裡面一直以來都做得極為出色，是這裡幾個捕頭之中最有前途的人之一，我一直以來也很欣賞他。這些銀兩也算是是我的一番心意吧！」
周文聽了之後心底又想起了大哥的樣子，徑直說道：「可是我大哥尚未尋到。說不定他過幾天就會來回了，我現在拿了這銀兩，怕是也不妥。」
吳知縣卻是笑道：「你大哥的事情就是官府的事情，我們一定會繼續加力尋找。但是官府做事也有官府的規矩，這筆補償還是要發給你的。」
周文心中暗嘆一口氣，心底對吳知縣的話確是更加明白了。
如果他收了這筆不菲的錢財，怕是大哥的下落就更難尋找了。這哪裡是補償，分明就是撫恤金。臨州城這些年來，妖怪抓人吃人的事情時有發生，即使是家人報了案，也很難查出個所以然來，因此往往都會變成了懸案，最後不了了之。
這一次他大哥周武也是如此，哪怕他是個捕頭，是官府中人也無法改變這個形式。官府也有很多事情要做，哪裡能夠讓手裡的捕快們天天四處尋找那捉人的妖怪去，那整個臨州城的治安怎麼辦，大人們的出行怎麼辦。再說了，即使是能夠發現一兩個妖怪，也不能確定能夠找到周武的消息，那妖怪捉了周武之後，早不知跑到哪裡去了，怎麼會等待著人去捉拿他。
因此吳知縣就是出於這個考慮，給周文一筆豐厚的銀兩，說是補償，實際上也是讓周文明白官府的意思，他大哥周武怕是很難回來了，周文也就拿著這筆錢財安心的接受這個現實，繼續過他的教書先生的日子吧。
不過對於周文來說，他哪裡能夠接受這個現實。
那可是他的大哥，如父如兄的親大哥，從小照顧他一直到他長大成人的唯一親人。如今大哥周武失蹤了，被那妖怪抓了去生死不知。如果周文他拿著這筆錢財回去安心生活，豈不是白讀了這些年的聖賢之書，將那禮義仁孝都扔到了一旁？
別人或許能夠這樣做，但是他周文卻是不行。
大哥養我成人，供我讀書寫字，以身作則教導與我，可不是讓我到頭來成了那般人物。念及此處，周文卻是對吳知縣深深施了一禮。
「大人，我與大哥不曾久離。如今我大哥失蹤，周文心中也是慌亂不已，滿心思都是尋找我那大哥的蹤跡，無心考慮其他。這銀兩報酬之事我暫未考慮清楚，我想在我大哥尚未有消息之前，周文暫不領取了……」
吳知縣臉色變了一變，知道這周文的心思。
周文如果一日不領這銀子，他周武便會一日挂名在了捕頭之中，便是這官府的人，他的事情也是官府的事情，自然也不會放而不管，寒了一些其他捕快的心思。
但是此事更不能就按照這周文所說來做，那他知縣和衙門豈不是永無寧日了？
這房間中的氣氛頓時有些不善，吳知縣頓了一頓說道：「周文啊，你大哥的事情我們自會去處理。但是你現在只是一個教書先生，收入也是不多，如果沒有這些……」，他用手指了指這堆銀子，言語中的意思已經十分明顯。
周文搖了搖頭。
他讀書多年，並不意味著對官場的事情都不懂，此時他也明白這個知縣大人的意思，如果自己拒絕了，肯定會惹了這位大人不高興，但是這比起他大哥的下落來說，卻顯得無關緊要了。
「還望大人體恤，我只想要大哥平安歸來，周文別無他求！」
周文聲音依舊低沉，卻是帶有不可改變的堅持，一席話說得吳知縣臉上的笑容都僵了。
他之所以對周文還有些客氣，卻也是看在了他哥哥周武以往的功勞之上，同時周文也是一個教書先生，他原是不想對這個文弱的年輕人太過於逼迫，否則也會影響他在臨州城的名聲。
饒是如此，吳知縣臉上也是顯出了不自然的神色，心下對這個不知進退的年輕人產生了怒氣。
「那按照你的意思，你想官府如何呢？」，知縣大人雖然用了一個詢問的方式，但是任誰都能夠聽出來他語氣中的不滿之意。
周文心中念頭急閃，卻是也無可奈何，一時沒有了頭緒。
怎麼辦？
難道央求大人一定要找到他的哥哥嗎？這麼說下去，說不定這大人一怒之下就會拂袖而去，不會理睬與他了。如果不這麼做，那自己大哥的下落，可真是千難萬難了。
周文心中千迴百轉，眼前的這位吳知縣臉色也是越來越差。
正當知縣大人按耐不住的時候，周文突然咬了咬牙說道：「大人，我知道官府也有官府的規矩。只要大人答應小人一件事情，小人也不再要求其他，這銀兩也可以不要，更不會讓大人難以做事。」
吳知縣臉色一動好奇的說道：「哦？什麼事情？」
「我想做捕快！」，周文低下了頭。
吳知縣似乎愣了一愣，隨即明白了周文的意思。
原來這個年輕人是想把他們兄弟倆都綁在了衙門之上啊！
吳知縣不由的冷笑道：「你以為捕快就是說做就能做的嗎?且不說你是一個教書先生，不懂半點武藝，就是這捕快要做的事情，你又懂得多少？」
「請大人考慮！」，周文低頭看著吳知縣的衣角。
那裡有一個白玉的掛墜，隨著知縣大人的身體而輕輕擺動，晃蕩著周文的眼睛。他突然間感覺到眼前的這個大人身上湧出來一股逼人的氣勢，將他包裹了起來，壓著他的腰脊，抑制了他的呼吸，逼迫著他，讓他放棄，讓他退縮。
周文在數日之後日子裡才明白過來，這是一個修鍊之人的能力，就像是傳說中的那些妖怪給人的一種擇人而噬的警告一樣。
但是周文現在只是一個文弱的秀才，他只感覺到自己的眼前一陣陣發黑，此時只能盯著那個白玉的掛墜，腦海之中只有了一個念頭。
「我不能退縮。我退了這一步，我就再也找不到大哥了！」
他的腰已經開始折彎，視線變得模糊，就在他認為自己快要堅持不住的時候，一雙奇異的鞋子進入了他的視野。
那是一雙獨特的草鞋。
就像是周文在臨州城的城牆下看到的乞丐們穿的鞋子一樣，到處都是破損陳舊的痕迹，一無是處。
但是草鞋之中的那雙腳卻是一片潔白，潔白到周文都認為這是剛剛洗過的一樣。
誰會剛剛洗過腳就穿上這雙破舊的鞋子？除了那個神秘的洪師爺，還會誰？
這個洪師爺是知縣大人的心腹，臉色一直是冷漠無比，高高瘦瘦，身上的衣服卻是整潔無比，唯獨鞋子破舊不堪。
這是臨州城人人皆知的事情，人們都傳說這個洪師爺是一個苦行僧。
但是周文卻是一直在想，如果他真的是一個苦行僧，那麼為什麼衣服要穿的這麼整潔華麗呢？
但是此時周文卻是無暇他想了，因為這雙鞋子出現的時候，吳縣令的那股逼人的氣勢突然間消失了。周文只感覺到自己的身體一輕，恍惚間要飛起來一樣。
洪師爺在知縣大人的耳邊說了幾句話，然後用那雙深邃的眼睛眼了周文一眼，躬了躬身子退下了。
知縣大人似乎是嘆了一口氣，然後說道：「周文，本官念在你對大哥的一片情意，還有你大哥往日的功勞之上，今天就破例准了你的請求。明天早晨，就來衙門報道吧！」
說罷知縣大人便揮了揮衣袖，讓他離去了。
大人他准許了？
周文不知道這其中的轉變到底是為了什麼，但是肯定和這個洪師爺有關係。他雙腿發軟，猶自感覺到自己在轉身的時候，背上那道洪師爺的目光。
他為什麼要幫我，周文不知道。
但是他知道，從明天起，他就不再是一個悠閑地教書先生，他將成為一個臨州城的捕快，像他大哥一樣的捕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