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第7章

緣是一種說不透的東西。

菅原道真是我認識的第二個願意陪我喝酒的普通人類，就像當年的棲川源那樣。

認識他時，他只是個誤入樹林間找不到出路的少年。

我看著他在樹林里來來回回，說到底只是個普通人類，他似乎和侍從走散了，從傍晚一直到晚上都在山路中徘徊，腳底的鞋子沾滿了泥土。

菅原道真和棲川源不同。..

前者是有錢人家的孩子，穿的衣服與棲川源完全不同，面料看上去更好更舒服。而後者只是個普通的平民。

在他數不清第幾次繞回原地后，我忍不住撥開樹枝上的葉子，露出臉。

「喂，你要幫忙嗎？」

「……」

樹下的少年愣了下，一邊擦著汗水，四下張望。

我微微挑眉：「上面。」

他驚訝地抬起頭，圓潤的藍色眼睛在月光下浮現著淺淺的微光。

那雙眼睛…

原本我只是閑著無聊向他搭話，根本沒想到這個人類會聽到我的聲音、甚至看到我。但是現在看來，他擁有一雙特殊的眼睛啊。

他似驚似喜的看著我，清秀的臉龐上除了被樹枝劃破的傷害以外，還浮現出淡淡的紅潤：「…輝夜姬？」

哈？

雖然我不怎麼接觸人類，但是源還是向我科普過那些人類中廣泛流傳的傳說，像什麼桃太郎、輝夜姬、戴斗笠的地藏菩薩，那些無聊又被人類信以為真的故事。

我從來沒有想過，那些被人類所歌頌傳承下去的美好的故事能和自己畫上等號。

我覺得有些好笑，側身躺在結實的樹枝上指了指自己頭頂上的鬼角：「你覺得我哪裡像輝夜姬了？」

他回視著我，視線不躲不閃。

就好像在和記憶中的讀物作比較，在清冷的月光下，他對我淺淺的笑了一下，認真地說道。

「哪怕外貌有所差別，但您的眼睛很漂亮。」咚。

輕微的、熟悉的感覺從身體深處響起，重重回盪在胸膛中，我在這一刻彷彿又看到了源在樹下望著我微笑的模樣。

我疑惑地歪頭打量他：「你叫什麼？」

「菅原道真。」他老實地回答道，學著我的模樣歪著腦袋：「我叫菅原道真，您呢，我應該如何稱呼您？」

菅原道真？

我聽到他的名字竟有一絲失落，這個人類不是源的後代啊。

「鬼凜小姐住在這裡嗎？」

「啊。」

「為什麼要住在這裡？」

「…我不喜歡人類。對了，你有酒嗎？」

「酒？」他一剎那露出迷茫地表情，然後又恍然大悟：「鬼凜小姐喜歡喝酒嗎，我家裡的話有很多！」

聽到他這麼說我稍微提起了興趣，要知道自從兩面宿儺封印后，里梅也像蒸發了般再也沒有出現在我的面前，所以也沒有人再給我送酒了。

於是我和菅原道真成了更加簡單的關係。

酒友。

在他成年後，便經常與我一同飲酒寫詩，當然我喝酒，他寫詩。我對人類的詩章一竅不通，菅原想教我，我嫌麻煩果斷拒絕了他。

我又不是人類，學這些做什麼？

菅原道真滿臉可惜的嘆氣，也沒有強求。

相處時間久了，我發現他有著吸引咒靈的特殊體質——又或者，是因為他那雙獨特的眼睛。作為酒友，我經常會溜到他的家裡「清掃」一遍，有時候餓了我會吃掉一些強大的咒靈。

後來為了答謝我，菅原道真也特意送了我許多東西，甚至還送了幾件精緻的和服。

「這是什麼？」我嫌棄地拎起那套紅色的和服。

早已成年的菅原道真笑眯眯地看著我：「這是最近流行的款式，我覺得不錯。」

我皺了皺眉，將那套衣服丟在地上不管不問：「我不穿女式的，給我換成男式的。」

「誒，但是明明這套就很好看啊。」他失落地看著地上那件和服。

「好看有什麼用。」我奇怪的瞥了他眼。

這樣的和服雖然好看卻束手束腳的，穿在身上一點都不舒服，還不如我身上這件樸素的男士和服。

最後在我的堅持下，菅原道真又送了我套新的男士的狩衣。

深黑色的上單和差袴，差袴的下面隱約綉著金色的不易察覺地花紋，最外面是白色系著紅繩腰的狩衣，有點像那些陰陽師穿的模樣。他甚至搞了全套，還給我準備了配套的蝙蝠扇。

「你搞這麼正式做什麼？」

「你說什麼呢。」他抖開手裡的蝙蝠扇，笑得彎起眼：「鬼凜你可是我的朋友啊，只要我能做到，你想要的我都會給你。」

我看了看手裡的新衣服，又看看他。

不，我其實也並不想要新衣服，只要你能給我喝酒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