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廉丹恐詔喚智掾
劉盆子以十5之齡,被虎狼之眾擁之為主,彷徨驚嚇,名為大王,日子不好過。他的日子不好過,另1位「大王」的日子也越來越難過。這位「大王」就是不管正偽,單論名位,比劉盆子更高的「天下之主」王莽。海內亂局日甚,王莽垂死掙扎,所行之諸政就越昏亂。去年年初的時候,他的皇后死了,乃有官吏奏請,請他「繼立民母」,再立1個皇后,又說:「黃帝以百2十女致神仙。」王莽施政素來是稽古的,便立刻就採納了此人的建議,於是遣中散大夫、謁者各4十5人,分行天下,博採天下有賢德的淑女;王莽聞得海內頗有思漢之聲,惡漢高廟神靈,因又遣虎賁武士入高廟,拔劍4面提擊,斧壞戶牖,桃湯、赭鞭鞭灑屋壁,令輕車校尉居其中。這卻是連1點的體面都顧不得了。又於轉年後,亦即今年之正月,9廟成,納神主,王莽前去謁見,大駕乘6馬,以5采毛為龍文衣,著角,長3尺。又造華蓋9重,高8丈1尺,載以4輪車。挽者皆呼「登仙」,莽出,令在前。百官竊言:「此似輀車,非仙物也。」輀車,載運棺柩的車子。去年秋天的時候,隕霜殺菽,繼復有蝗,關東地區很多的地方出現了飢荒,到至這年2月,青黃不接,關東郡縣竟是出現了「人相食」的慘狀。這樣的情況下,按說是不應當再大舉動兵的,——關東已是飢荒,若再動兵,加上兵災,豈不更亂?可仍是於這年4月,王莽依按既定的計議,遣王匡、廉丹引兵十餘萬出關,東向徐、兗,以求能將徐兗之亂平定。於出兵之日,百官至都門外餞行。適值天下大雨,全軍皆濕,有識者觀之而私下說道:「是謂泣軍,泣軍不祥。」實則來說,34月份之間,本就是雨水充沛時,出兵的時候剛好下場雨並不能代表了什麼,而之所以有朝臣私下這般議論,往深處追究,卻實際上還是莽新之朝江河如下,便是朝臣亦覺新朝之時日恐將無多矣,故才有此之議。
王匡、廉丹引眾,自出關中,沿途放縱,燒殺擄掠,無惡不作,關東百姓遂傳言語道:「寧逢赤眉,不逢太師!太師尚可,更始殺我」。王匡部隊的軍紀,與赤眉相比,遠遠不如;而廉丹宿將,雖得軍心,然亦是為籠絡軍心,其部的軍紀,比王匡部的軍紀則還要差!
卻是說了,「赤眉」之語,從何而來?原來是就在兩個多月前,樊崇等剛舉了劉盆子為王以後,鑒於上次諸部義軍合力殲滅景尚、王黨部時,因參戰的諸部義軍沒有統1的軍裝,乃在混戰、追擊之時,出現了些不同義軍間的錯戰之情況,故劉詡上言劉盆子,建議可令諸部義軍,俱用硃砂將眉染赤,以此來做參盟之各部義軍的外在特徵,既能與即將再來進擊的莽兵區分開來,且亦能以此作為本盟義軍的特點,使盟中諸部之義軍至少在外表的形式上統1起來。他的此策甚好,樊崇接受了。於是現今之徐兗諸部義軍,皆是已用硃砂塗眉,因乃關東百姓遂以「赤眉」為他們之號。——話到此話,不妨插句題外之話,劉詡「用硃砂將眉染赤」,誠然是條好建議,得到了樊崇的贊成,盟中其餘諸部義軍的大率對此也都沒有異議,卻唯有1人,對劉詡之此議頗不滿。此人即劉昱是也。劉昱為何不滿?他不滿的不是搞出個外表特徵以區分敵我,甚至塗眉這1條他也沒有不滿,看人先看臉,眉毛的顏色不同,可以說最為容易被人看到的特徵矣,他不滿的是「赤」這個顏色。漢為火德,此系王莽之宣揚,劉昱是個保守派,他依然堅持漢為土德,因此他的大纛都是土黃色的,卻劉詡居然進言,建議將眉「染赤」,赤即火也,劉詡這分明是默認了漢為火德的此1說法啊!則漢若果為火德,那劉昱先是「光漢將軍」之以前、繼又「柱天都大將軍」之現在,而1直所打著的都是黃旗這件事,該怎麼說?特別是,劉英背地裡與劉昱,不知怎的,提起到了曹幹1直打的都是紅旗這件事,紅旗與赤眉,這不是絕配么?固然曹幹不姓劉,他肯定是沒法成為「中興漢室」的號召的,但劉英這話說的不為錯,紅旗與赤眉,確是相配!搞得劉昱更不快至極。亦不必多說。
兵馬少時,行動便快;兵馬多時,行動便慢。況且是景尚、王黨去年剛敗,為穩定軍心,隨任兵士劫掠,王匡、廉丹所率之此討賊王師,於行速上不免就會更慢。4月出的兵,直行到56月才到洛陽,在洛陽待了些時日後,拔營繼行,6月底、7月初之際,總算是到了陳留。
早在45個月前,樊崇等就已經知道了王匡、廉丹將會率兵來徐、兗的消息,整整45月的時間,徐兗的諸部盟軍在樊崇的組織下,已然是做足了戰備。
最主要的戰備是有兩個。1個是加強了位處南部前線的梁郡、山陽、定陶、東郡4郡的軍事力量,在劉昱反對但是無效的情況下,樊崇以劉盆子的旨意為名,調董憲部萬餘人駐進了梁郡和山陽郡;及在曹幹未有反對、但也沒有歡迎,全然只是遵令的情況下,令爰曾、劉詡遣了數約5千的部隊,亦駐進了東郡和定陶郡。再1個是,樊崇仍是托以劉盆子之旨意為名,催令力子都用兵彭城,並於不久后,在力子都攻彭城不下的背景下,調了楊音部南下,幫力子都1起打彭城,彭城著實重鎮,糧秣充足、城牆堅固,足足打了1個多月,力子都部和楊音部都折損了部曲不少,但好在最後終於將彭城攻克,——這是5月間的事。彭城下后,楊音部自楚國而西,進入沛郡,在劉昱的眼皮子底下,相繼打下了沛郡的郡治相縣等地,現已是攻佔下了沛郡北部、中部的不小地域。卻於楊音攻打相縣等地時,劉昱嘗有意動兵,想要搶在楊音前打下沛郡的1些地方,然因董憲部已經入駐在了山陽、梁郡之故,末了他終究還是未有將此念付諸實施。然隨著彭城、相城這些梁郡、山陽郡東邊的要地接連被力子都、樊崇拿走,劉昱心中對樊崇、力子都的不滿之怨氣,則不必說,卻自是愈來愈濃厚之矣!
簡而言之,當王匡、廉丹兵到陳留的時候,他們所面對的形勢即是如此:西起自黃河,東邊到淮泗,以北已俱徐、兗義軍的地盤,並且徐兗義軍已經構建起了1條頗為堅固的防禦前線。
綜合各方面的情報得知,東郡、定陶郡、山陽郡、梁郡,現都有著較多的賊兵守御;本來彭城這個地方,倒是可以成為用兵的1個方向,經沛郡而入彭城,然後直搗徐州之腹地,進攻東海郡、琅琊郡、泰山郡,足能由此而起到「中心開花」,然後「4面出擊」之效,可現在彭城也被賊兵打下了,是此策已不可用。這樣1來,要想前進,便只有從東郡、定陶郡、山陽郡、梁郡、沛郡這5個徐、兗外圍的郡中選擇1個,進行強攻。
但只是,該選此5郡中的哪個為先攻之郡?這不是輕易就可作出決定的事情,必須得再有更多的相關情報以供判斷才可。故而,王匡、廉丹兵到了陳留以後,暫就駐兵不前了,1邊廣泛的搜集各郡、諸部賊兵的更多的情報,1邊令兗州牧等給他們源源不斷的籌集備用之糧秣。
王匡、廉丹這1駐兵不前,叫苦連天的就不止是兗州牧、陳留太守等了,遠在長安的王莽聞訊后,也是頓然的坐立不安矣。關東去年已經飢荒,1個來月前,又再次起了蝗災,蝗從東方來,飛蔽天,數十萬的關東饑民湧入了關中,關中現有的糧食已是不夠吃用,王匡、廉丹所率之此十餘萬兵馬,日常所需之糧,雖然亦有其沿途經過之各地地方的供給,可主要還是靠著關中供應的,王莽現已是吃不消了,計點府庫餘糧,已然是不能再給王匡、廉丹供給太久了。遂於獲此訊后,王莽當即遣使,趕到陳留,傳達詔書分與王匡和廉丹。在給廉丹的詔書中,王莽責備他說道:「倉廩盡矣,府庫空矣,可以怒矣,可以戰矣!將軍受國重任,不捐身於中野,無以報恩塞責!」詔書很短,共有兩段意思。第1段意思是沒糧餉給你了,你可以進戰了;第2段意思是,你身受國恩,如果不在荒野之中為國捐軀,你就不能報答君恩,就不是盡忠職責。第1段意思倒也罷了,卻這第2段意思,不是在逼人死么?廉丹看后,汗如雨下,惶恐不已!是夜,廉丹輾轉反側,睡不著覺,於是召素有智略之其掾馮衍來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