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劉大家鎮定迎敵

馮衍是前漢左將軍馮奉世的曾孫，以「馮唐易老」這個詞而聞名於後世的馮唐，雖非馮衍之祖，與馮衍祖上亦是同出1支。衍者，名族之後也。其人素有智謀，漢末王莽當政之時，他隱居不仕，后新代漢，他亦仍不肯出仕，再後來，因見海內生變，遂出仕為廉丹掾吏。廉丹向來都很看重於他。且待馮衍奉召，夤夜來到，入帳以後，廉丹將王莽的詔書出示與他看。馮衍看畢，心頭暗喜，於是進勸廉丹，說道：「張良以5世相韓，椎秦始皇博浪之中。將軍之先，為漢信臣；新室之興，英俊不附。今海內潰亂，人懷漢德，甚於詩人思召公也；人所歌舞，天必從之。方今為將軍計，莫若屯據大郡，鎮撫吏士，砥厲其節，納雄桀之士，詢忠智之謀，興社稷之利，除萬人之害，則福祿流於無窮，功烈著於不滅。何與軍覆於中原，身膏於草野，功敗名喪，恥及先祖哉！」舉張良為例，建議廉丹屯兵大郡，以待時變。奈何馮衍之言，儘管是明智之議，廉丹身為新朝顯貴，久受莽新之恩，卻是思來想去，不敢接受馮衍此議。馮衍嘆息說道：「方今天下，反者如沸，民之厭新，由此可知。徐兗賊眾，合計百萬，聲勢已大，而太師公與將軍放縱部曲，掠民甚殘。將軍今不聽我言，若必奉旨進戰，敗績已可見矣。」廉丹知道馮衍說的可能是對的，然而終是不能聽之。

於是，次日，廉丹與王匡會見，兩人計議進戰事。

王匡昨天晚上也沒睡好，已經和他的掾屬們商量出了1個進戰之策，他說道：「前景尚、王黨所兵覆身死者，聞系徐兗諸賊用曹幹之謀故也。曹賊狡詐有謀，其眾亦多，探報得知，定陶、東郡境內，合爰曾、劉詡諸賊部，賊約45萬數，我之愚見，定陶、東郡不可即攻。劉昱盤踞巨野、陳定，其雖合董憲賊部，亦有賊眾45萬，然劉昱無謀，且探報聞之，劉昱與董憲有舊怨，董憲之入巨野、陳定，本非劉昱之所願，因劉昱與董憲現在是甚不相睦，巨野、陳定可為王師先攻之處！」廉丹擔心地說道：「定陶、東郡在巨野、陳定之東，楚、沛在巨野、陳定之西，若先攻巨野、陳定，則萬1定陶、東郡之曹賊與楚、沛之楊音等部賊，齊往去給劉賊、董賊助戰，我軍豈不陷3面皆敵之險境？可該如何是好？」王匡說道：「這好辦！劉賊、董賊兩部合計，不過也就是45萬賊眾，你我以精銳5萬往攻之；餘下之數萬兵，則便分別布置在此5萬精銳的兩翼，曹賊、楊賊等若是果敢來相助劉賊，就以兩翼應之即是！」廉丹仍是擔心，說道：「明公，陳定、巨野的位置不好啊。這兩個郡位處在東郡、東平、魯、泰山、東海、沛等郡之間，而又於今自東郡到沛郡，俱遍是賊也。如此，就算是王師收復了陳定、巨野，下1步怎麼辦？恐怕反而會有將我王師自陷於群賊的環伺中之險呀！」王匡說道：「將軍只看到了其1，未看到其2。」廉丹問道：「明公此話怎講？」王匡說道：「巨野、陳定兩郡的確是周邊皆賊，這1點，將軍說的沒錯；但是，正因為其周邊皆賊，這兩郡只要能被你我收復，反過來，豈不也就是完全可以藉此，阻斷徐兗諸部賊之間的聯繫了么？這對你我，非但無害，且是大利。你我隨之便可從容用兵，將諸賊各個擊破，將軍，這1點你沒有看到啊！是以我說將軍是只看了其1，未看到其2。」廉丹啞口無言。雖然他還是認為先打山陽、梁郡的話，會比較冒險，可王匡所言，只從表面講，亦是有理，他無可反駁矣。

廉丹無可反駁，王匡又是主將，遂乃便就定下，就用王匡之此策，開展下邊的進戰。首先進攻山陽、梁郡，或更準確的說，是首先進攻梁郡，——畢竟梁郡在山陽的南邊；其次，待克山陽、梁郡以後，分兵4出，分別再進攻東郡、東平郡、魯郡、泰山郡、東海郡、沛郡等郡。

大軍開動，需要準備的時間。十天後，7月底的這天，天氣正熱時候，冒著酷暑，除掉留下了數千人駐守陳留，看管糧秣以外，餘下的十餘萬大軍悉數出營。

按以王匡之計，分成了3個大的作戰集團，主力集團共5萬人，開向梁郡；右翼集團和左翼集團各兩3萬人，右翼集團進駐至陳留與定陶的郡界地方，任務是監視曹幹部；左翼集團進駐至陳留郡與沛郡的交界處，任務是監視楊音等部。開向梁郡的主力集團，又分成了3路，左右兩路是偏師，各萬人，左路負責進攻梁郡郡治睢陽以西的地區；右路負責進攻睢陽以東的地區；中路3萬人，負責攻打睢陽，攻打睢陽的這中路3萬人，王匡、廉丹親自率領。

左翼集團、右翼集團暫且不必多說，只說攻梁郡的主力集團。單隻戰兵便5萬人，加上隨軍的民夫，足足78萬之眾，卻這陳留郡與梁郡亦接壤，從陳留縣到梁郡與陳留接壤的邊界並不遠，最近的地方只有百餘里，這78萬之眾的主力集團，乃是前鋒已入梁郡，後部才剛出陳留縣。主力集團之外，再加上左翼、右翼這兩個集團的行軍，1時之間，陳留、梁郡等地，鋪天蓋野，儘是王匡、廉丹之部！若論行軍軍容之盛，又焉是去年景尚、王黨所率之部可比！

消息傳到昌邑，1聽說王匡、廉丹傾巢而出，兩人並親率了5萬銳士來打梁郡，劉昱失色，急忙請來陳直、劉宣、周通等做計議。劉小虎也參與了這次軍議。

陳直注意到了劉昱不安的神情，雖然自己也很緊張，先安慰他說道：「郎君，今我山陽、梁郡，合計董憲之部，45萬眾，並不弱於王匡、廉丹；且有3利在我，1則咱們有城池可守，2者定陶之曹幹、沛郡之楊音兩部隨時可來支援咱們，3者大王、樊公亦能調兵前來援助咱們。故我之見，王匡、廉丹此來雖凶，不足為慮。」劉昱說道：「誠然如是！但是姑丈，王匡、廉丹分別在定陶郡南、沛郡西，各布了1部兵馬，顯是為防曹幹、楊音前來援助我的，這樣，曹幹、楊音兩部就不1定會能及時的援助趕到；再則，大王和樊公固是亦能調兵增援我，但莒縣距我梁郡頗遠，加上組織兵力也需要1定的時間，大王和樊公的援兵具體何時能到，可卻是說不好的呀！」

劉小虎說道：「阿弟，你說的是。援兵很重要，但不能全指望援兵。當務之急，是咱們得趕緊把迎戰的方略制定出來！」劉昱問道：「阿姊，你可已有對策？」劉小虎沉吟說道：「王匡、廉丹分置在定陶郡南、沛郡西的這兩部兵馬，是為防曹郎和楊公兩部，咱們可先不去理會。主要是王匡、廉丹親率來攻梁郡的這5萬賊兵，咱們該何以應對，最為要緊。根據軍報，攻梁郡的這5萬賊兵，被王匡、廉丹分成了3路，兩路分從西、東攻之，1路直撲睢陽。又在這3路之中，攻睢陽的賊兵最多，3萬之眾，並且系是由王匡、廉丹親自率領，很明顯，這3萬賊兵是王匡、廉丹帳下主力中的主力！料之，戰力必然不差。我以為，咱們可用避實擊虛此策，以做應對。」劉昱問道：「阿姊，何為避實擊虛？」劉小虎說道：「睢陽，是1座堅城，當初你攻睢陽的時候，著實是費了不少的勁，並且現駐守在睢陽的不僅有劉賢兄，還有孫盧、楊方、佼彊、魏元等獎，此諸將校，皆勇將也，今王匡、廉丹雖親統其3萬之精銳，往攻睢陽，我斷料之，他們也1定是難以能將睢陽速克！這樣，我以為，咱們何不就趁王匡、廉丹以主力之精銳圍攻睢陽的機會，集合兵馬，先將他西、東兩路的這兩支偏師擊破？候將這兩支偏師擊破，再與其攻睢陽之主力決戰！」大約是被劉小虎鎮定的態度和平穩的語氣感染，劉昱的不安得到了些許的平復，他撫摸鬍鬚，想了1想，問陳直、劉宣、周通等，說道：「我阿姊之此議，公等怎麼看？」周通1向來佩服劉小虎，說道：「大家此策，良策也！」陳直亦道：「小虎此策甚好。」

劉昱見劉宣未有開口，問他說道：「賢兄，你是何見？」劉宣說道：「劉大家此策，避實擊虛，深得兵法之妙，好當然是好，但卻有1個難處。」劉昱問道：「是何難處？」劉宣說道：「雖然西、東這兩支王廉部的偏師，兵馬人數沒有攻睢陽的這支賊兵多，據報，亦各有萬眾，除掉守睢陽等城必須的兵馬以外，咱們現在可動用的兵力，不算董憲部，也就萬餘人，以我之此可用之萬餘人，只怕是很難在短時間內將王廉部的這兩支偏師擊破啊！」劉小虎說道：「所以，這1戰，就必須得請董憲也參與！以我可用之萬餘人，加上董憲部的萬餘，計近3萬眾，便足夠先集中力量，至少滅掉西、東兩路賊兵偏師中的1路了！而只要能先滅掉1路，剩下的就好打了。」劉昱色轉遲疑，說道：「必須得請董憲參與？」劉小虎說道：「大王之所以令董憲率其部入駐梁郡、山陽，為的就是加強我梁郡、山陽的守備軍力，於今莽賊之兵已來相攻，自然董憲部也就到上戰場的時候了。」劉昱說道：「阿姊，你說的這些我豈不知？奈何董憲……？」他話沒完，然諸人皆知他意。便在不到半個月前，劉昱才剛又和董憲鬧了1場矛盾，因記恨董憲以前對自己的惡劣，加上董憲奉劉盆子之令，打著「增強山陽、梁郡守軍力量」的名頭，率其部入駐山陽、梁郡，劉昱本就是不樂意的，——甚至他私下裡琢磨，這是不是樊崇的故意之為？於是在那天的酒宴中，劉昱在酒後當眾落了董憲的面子，搞得董憲很是不滿。這邊剛剛才與董憲發生了衝突，好么，轉過臉來，現在就請求董憲帶著部隊來幫自己打王匡、廉丹的偏師，這好像是有點不好辦。劉小虎說道：「阿弟上次酒後，與董憲雖是鬧了點不快，但那只是阿弟與董憲兩人間的小事，於今王匡、廉丹統十萬眾，氣勢洶洶，前來攻我，這是關係到我整個徐兗義軍的大事！董憲不會不知輕重。阿弟，只需你遣1使去，把我此策告與他知，我想，只要他贊成我的此策，他就1定是會肯出兵參戰的。」當前山陽、梁郡所面臨之敵情，可謂是黑雲壓城，樊崇、曹幹、楊音等處的援兵又是遠水，難解近渴，唯1可立即用上的援兵力量，只有董憲1部，值此山陽、梁郡的存亡之際，劉昱無奈，亦只好且稍壓下驕傲，只能聽從了劉小虎的建議，便於當日，令周通親赴董憲營，請他出兵助戰。

周通於數日後回來，向劉昱稟報：「劉大家之策，董憲深以為然，已願出兵，助郎君破賊！」

卻是說了，董憲難道就真的這麼識大局、知大體？受了劉昱當眾的羞辱，居然還願意幫助劉昱共同迎擊王匡、廉丹部？當然不是如此，或者說，不是全部因此。劉小虎「董憲不會不知輕重」的這個判斷是沒有錯的，樊崇派他來，不管有沒有別的目的，讓他幫助劉昱，在王匡、廉丹部到后守住梁郡、山陽，這1點是確實的。樊崇的命令，他不敢陽奉陰違，這是其1。再1個，則就是他的私心了。那劉昱本是狼狽不堪，投附於他的，現如今卻居然已有兩郡多之地，而反觀於他，打來打去，至今為止也就只搞到了祝其、利成這兩個縣的地盤罷了，他怎可能不會對山陽、梁郡生覬覦之心，起鳩佔鵲巢之意？則怎麼樣做，才能鳩佔鵲巢？黃香向他建議：「現在就是1個很好的機會了！可趁諸劉昱迎擊王匡、廉丹之機，渾水摸魚，在山陽、梁郡佔下1個立足之處，隨後再做進1步的謀划。」與其說，董憲是對劉小虎的應敵之策深以為然，不如說他是對黃香的這個建議深以為然，遂乃就答應了出兵幫助劉昱。這些且也不需多說。只說董憲答應了劉昱之後，便率兵馬進至昌邑，與劉昱在昌邑的主力會合1處。劉昱請了他來自家公府相見，兩人與劉小虎，還有他兩人各自的謀士們坐於1堂，又細細的商議了1番，定下了具體的進戰之策，隨之，便按雙方都贊同的此進戰策，開始著手部署兵力，準備進戰。定下的這個具體的進戰之策，簡略言之，共兩個部分，1個是主要部分，即劉昱、董憲親率兩部合兵之主力，選以王匡、廉丹攻梁郡之西路此偏師做為首先進攻的目標，急趨猛攻；1個是次要部分，即以偏師1部，牽制王匡、廉丹之攻梁郡的東路偏師。

與此同時，莒縣，新修的王府里，樊崇1邊調集本部的兵馬，匯於莒縣，做南下之備，1邊連遣快馬，給爰曾、力子都等送去王令，命令他們也調集部隊，做好援助山陽的準備。而定陶郡，定陶縣的郡府之中，番侃的1封獻破王匡、廉丹部之策的上書，被送到了曹幹的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