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威嚴
打蛇打七寸,擒賊先擒王。
既已知謝老太爺和謝老太太看重的,只有家族興衰。
那就只有捏住他們最關鍵的欲一念想辦法,才能達成所願。
謝老太太見謝雲初這鄭重其事的模樣,以為謝雲初這是嘴上認乖內里還是不死心,想要勸他們能准許謝雯蔓和離。
她有些失望地鬆開謝雲初,嘆氣撥弄佛珠:「六郎,祖母知道你和你姐姐姐弟情深,可此事……」
「祖母。」謝雲初打斷謝老太太的話音,朝著謝老太太一拜,道,「蘇明航的妹妹已是大皇子的枕邊人,求一個金部主事的位置,放著大皇子不去求,偏偏去求長公主,這件事……經不起細細推敲。」
老太太撥動佛珠的手一頓。
搖曳燭光映著小郎君分外漆黑的眼仁,堅毅又沉穩:「如今朝中有三位皇子成年,一位是大皇子,雖是庶長子……但卻是陛下的第一位皇子,在陛下心中份量非比尋常,其母高貴妃與陛下青梅竹馬,多年榮寵不衰。」
「一位是先皇后所生的二皇子,可二皇子天生面帶胎記被陛下不喜,又曾質於北魏多年,四年前剛回來,朝中沒有根基。還有一位……是繼后所出的三皇子,嫡出正統,朝中呼聲極高!」
「故而,大皇子和三皇子才是儲位炙手可熱的人選,兩人背後又有高貴妃和皇后,應當已結有自己的黨派,且能夠分庭抗禮。對兩位皇子來說,若能爭取到這位與陛下一母同胞,且聖寵優渥的長公主支持,不論是後宮中兩位娘娘的路,還是兩位皇子前朝的路,都能走得更穩當。」
謝老太太神色詫異看向目光端直平視她的謝雲初,心口重重跳了兩下。
一個十三歲的小郎君,在距汴京千里之遙的永嘉,又無消息來源,怎會對朝局看得如此通透?
謝雲初跪坐姿態挺拔如松,肅雅沉靜:「若是孫兒沒有猜錯,這是大皇子借蘇家的手,以金部主事這個位置,去試探長公主是否願意助支持他!長公主沒有助蘇明航拿到金部主事,是不想過早的捲入黨爭之中,蘇家女入大皇子府,蘇家便和大皇子府有了脫不開關係,孫兒以為……如今聖上還正值壯年,大伯也應當效仿長公主,不要輕易被捲入黨爭!」
見一向持重的謝老太太已從剛剛的吃驚變得認真,她不露聲色將助長姐和離的目的穿插其中。
「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阿姐這些年在蘇家過的如何,怕是早已成了汴京城勛貴人家后宅婦人茶餘飯後的談資,這一次又出了阿姐險些被打死失了孩子的事!若阿姐還不與蘇家和離,皇后三皇子一黨,定會以為大伯鐵了心要上大皇子這條船,不論如何也不會讓吏部尚書這樣重要的位置落在大伯的頭上,且……只要阿姐一日不和離,三皇子一黨便不會讓大伯有出頭之日。」
老太太並非尋常沒有見識的后宅婦人,若是謝雲初剛才對朝局的見地讓她詫異,此刻的剖解便是讓她震驚。
她看著謝雲初那雙澄凈水靈的眼,分明當如如清澈淺溪,可看久了……卻沉靜的深不見底,沉靜的不真切。
謝老太太緊緊攥著手中佛珠,垂下眸子,心跳的很快,事關謝氏一族前程,已不是她能左右的,得同丈夫商議。
見謝老太太要起身,謝雲初率先起身將謝老太太扶了起來。
老太太回頭瞅著她身側表情恭順的孫子,這四年……他們竟是錯看了六郎嗎?
六郎七歲時,顯露出非同尋常的天賦,過目不忘不說成詩,七步成章,下筆立成,一時間在永嘉名聲大噪,是有名的神童。
元豐十年年初,皇帝再興神童舉,六郎更是在覆試中得了魁首。
三郎謝雲霄就是憑藉神童舉得出身,又成為長公主獨子的伴讀,三郎的生母曹氏,怕將來六郎日後會越過三郎,便使了下毒這樣陰損的招數。
後來六郎雖未死,可自醒來后,便再無之前才氣,大夫也都說活不過十二歲。
可以說,謝六郎已是被謝氏一族放棄之人。
謝氏一族將孫輩的希望,都寄托在了三郎謝雲霄的身上。
但,今日的六郎……
謝老太太拍了拍她的手:「你在佛堂里候著。」
「是!」謝雲初應聲。
目送謝老太太離開后,謝雲初就立在小佛堂菱花窗欞前,瞧著院內琵笆葉上綴著要掉不掉的水珠子,負在身後的手收緊。
在世家大族之中,才華和才能是決定一個人家族地位、能得到多少家族資源的判斷根據。
她從不虧欠旁人,既非真的謝家子,就不想佔用謝氏的資源。
她原想,老天雖給了她再活一場的機會,可她沒有什麼大仇要報,也沒有什麼心愿要去完成,就這麼平平淡淡的活著,再平平淡淡死去也很好。
而今,為了長姐和母親,她便必須邁出這一步。
半晌后。
榮和院正房。
身著墨色寶相花圓領錦袍的謝老太爺一臉肅穆,與謝老太太分坐在金絲烏木的羅漢床兩側,手肘擱在小几上,仔細端詳跪在栽絨金地毯上的謝雲初。
「汴京至永嘉遠隔千里,你體弱從未出過永嘉,如何知道朝堂之事?剛才那些話,都是誰教你的?」謝老太爺語聲洪亮,極具威嚴。
謝雲初叩首,道:「回祖父,這些話並沒有人教六郎,六郎只是據大伯每年派回永嘉送年禮的管事,或是汴京來永嘉的商人或遊人、學子口中,得知京中發生的一些趣事或是大事,從這些事情之中大致梳理出朝堂關係並非難事。」
坐在下首的謝二爺聽到這話,攥著座椅扶手越發用力,他看了眼自己的父親,視線又落在謝雲初身上,眉頭皺成了川字。
謝老爺子看著堂下低眉順眼的孫子,摩挲著指尖的扳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