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口脂
南殊坐在軟塌上綉東西,餘光瞧見那熄滅的燈籠后,拿著針線的手一頓。
她停下來,扭過頭,捂著唇乾嘔了一聲。
身側的竹枝立即就走了上前:「主子,您這是怎麼了。」
「下午剛吐過了,怎麼又開始吐了。」
竹枝語氣著急,邊說邊拍著她的後背。
南殊乾嘔了幾聲后,擺了擺手:「無事……」
「怎麼可能沒事?」竹枝面無表情,卻按著主子教過的話逐字逐句的念道:「小主下午就開始不舒服了,這樣一直吐下去可如何是好。」
「沒多大的事,不用擔心。」南殊看著自己掌心裡的東西,估算著院子到門口的時間。
「怎麼可能沒事?」竹枝的聲音稍稍變得大起來。
「小主每日都在綉,怕是綉壞了身子。」
南殊低著頭,餘光卻是一直注視著門口,直到感受到有影子一閃而過,她這才道。
「綉著給殿下的,自然不能馬虎。」話音出口,已變得溫柔多情。
「我還是頭一次綉東西呢,也不知道殿下喜不喜歡。」
太子殿下剛走到門口,就聽見裡面的聲音。原本跨出去的腳步停在原地,他沉默的往屋內看去。
南殊側著身子坐在八喜檀的長椅上,旁邊的青石松生的茂盛,鬱鬱蔥蔥。
她低垂著頭,眉眼似水:「殿下對我那麼好,我卻什麼都沒給過殿下,綉個平安福也不知道殿下會不會喜歡。」
太子殿下的目光又落在她的手上,她十指纖纖生的極為好看。這段時間為了學繡花,已經戳了好幾個針眼。
隔著遠遠兒的他瞧不清上面繡的什麼,但那平安符已經繡的差不多了。
顯然已經做了有一段時日了,並非是剛剛才拿出來的。
竹枝向來沉穩,此時也是一臉的面無表情:「殿下肯定會喜歡的,小主不必擔心。」
「我也希望。」南殊一臉期待,抬起頭往窗外看去,一臉疑惑的道:「殿下怎麼還沒……」
頭才剛抬起來,話音還未落下,就聽見門口一陣腳步聲。
太子殿下跨著步子走了進來,外面下了小雨,他冒著大雨匆匆走過來的,劉進忠跟在身後連傘都來不及打。
剛剛顯然又在門口站了許久,肩頭與披風上都浸透了雨珠。沉沉的腳步大步往她這兒走來,渾身攜裹著寒氣:「你沒事吧。」
「奴才們說你叫了太醫,可是哪裡不舒服?」
太子殿下握住她的手,上上下下仔仔細細的看了幾眼。
南殊被他握著手,聞見殿下身上傳來的酒氣。濃郁的酒香之外,還有一絲淡淡的檀香。
她靠近后仔細聞了聞,只覺得有幾分熟悉,卻又聞不出是什麼。
心中瞬間打了個咯噔,太子殿下眉眼間還帶著未曾褪去的怒火,想來也知道估摸著知道太子妃那兒做了什麼。
南殊語氣一轉:「嬪妾哪裡有什麼事,不過是咳嗽了幾聲,奴才們多管閑事,非得要叫太醫。」
她臉上略施了些粉,像是要蓋住那一臉的蒼白。握著殿下的手勾了勾,軟綿綿道:「殿下不必擔心。」
她怎麼可能什麼事都沒有?
太子殿下想到剛在門口聽見的那些,她分明都吐了。仔細一看,眉心皺的越緊。
她自打有了身孕之後就極少上妝,聽聞是那些東西對腹中的孩子不好。
可今日那張臉上艷麗動人,眉眼奪目。太子殿下越看心中卻是越發擔憂,她故意蓋住面色,看唇瓣還是有些蒼白。
太子殿下不忍心戳穿她,深深地看了她一樣,朝後道:「叫太醫來。」
「嬪妾真的沒事。」南殊趕忙阻止,她本就沒事,下午又剛看過。
再叫太醫豈不是明擺著露餡兒?「殿下疼疼我吧,嬪妾不想再喝那些苦藥了。」
太子殿下仔細打量了幾眼,見她一臉俏皮,精神也不錯這才放了一半的心。
可緊擰著的眉心一直沒放下,問她:「剛剛在做什麼?」
南殊眼睛一瞬間瞪大,隨後想到什麼面上一閃而過幾分慌張,連忙後退幾步坐了下來,還做賊心虛的將手往後才藏了藏:「沒,沒什麼。」
他深吸了口氣,知道她這是在藏綉給他的平安符。
知曉她這段時日一直在跟著嬤嬤繡花,還當她是為腹中的孩子綉東西,沒想到想著自己。
太子殿下心中升起一股愧疚。
南殊坐在椅子上看見了,眼眸一彎,隨後故意道:「殿下今日怎麼來的這麼晚?」
「孤……」太子殿下喉嚨滾了滾,還未想好如何開口,南殊又問道:「殿下用晚膳了嗎?」
她裝作一臉的無知,看向太子殿下的眼睛滿是單純。
太子下意識的挪開眼睛,不敢去看她。有些話不好說出口,一說出來就得要千萬個謊言去圓。
但他又不想對南殊坦白說自己去了太子妃那兒,要不然昨日他就直接說出口了,也不至於一早就巴巴的去。
原是想著早去早回,這樣南殊也不會發現。
頭腦還在一陣陣的發疼,太子殿下伸手揉著眉心。他不說話,空氣中似是都跟安靜了下來。
南殊面上的笑意一點點跟著僵硬,她眨巴著眼睛,疑惑道:「殿下?」
劉進忠機靈,見狀忽而走了上前瞞臉笑意道:「用過了。」
「殿下在太宸殿用的晚膳,今日的鹿筋鍋子不錯,殿下還多用了一碗飯。」
南殊聽著劉進忠睜著眼睛胡扯,也不戳穿。反而點了點頭,像是真的信了一樣。
「用過就好。」隨後她又自言自語道:「嬪妾還沒用呢。」
「這麼晚了還沒用?」太子殿下的掌心瞬間放了下來,眼神暴戾。
「奴才們是怎麼伺候的?」屋內的奴才跪了一地,個個腦袋低著頭,後背脊都在瑟瑟發抖。
眼看著太子殿下就要斥責,南殊趕緊道:「殿下,別怪她們。」
「是嬪妾當時不餓,不想用。」
南殊趕緊起來為竹枝她們說話,裝著糊弄殿下是一回事。可要是真的讓她們受了罰,南殊自己於心不忍。
「我……」南殊一臉著急,面上三分真七分假:「我,我當時沒胃口,這才,這才……」
她越說越亂,可太子殿下看著她這著急的樣子,心裡瞬間就明白了。
南殊自打有了身孕之後,胃口時不時的就稀奇古怪。但是經受不住餓的。後來他從宮外帶了一個廚子來。
每日他陪著用膳是規定了時間。南殊也保持的很好,怎麼忽然之間就改了。
狐疑的目光在她臉上上上下下地看了幾眼,太子殿下心中跟明鏡一樣。怕是她特意等著他,這才不肯用。
一想到她在屋子裡等著自己。而當時他卻在太子妃那,陪著太子妃。一股悔恨之感在他身上席捲著,太子殿子咳嗽了幾張:
「起來吧。」
「你們主子沒用晚膳,還不快去準備。」膳食是早就準備好了的。
太子殿下一開口,奴才們立即送上來。南殊吃著香甜,完全沒有,剛剛那自己說的沒胃口的樣子。
太子殿下心中愧,他瞧著南殊很喜歡那道白灼蝦,目光多看了兩眼。劉進忠在旁邊布菜,見殿下的目光看著下意識的就給殿下夾了幾隻。
太子殿下看著碟子里的蝦,他剛在太子妃那喝了半壺酒,此時一點胃口都沒有。
此時也不過是笑了笑,隨後洗凈了手,在一旁剝起殼來。
劉進忠親眼看著那殿下將那顆完好無缺的蝦仁放在殊主子的碟子里,眼睛都瞪大了。
南殊也跟著嚇了一跳,殿下平日里雖然待她好,但卻沒多體貼。
天生就是富貴命,自由就被人伺候過來的,太子殿下這樣的人對你動心。衣裳首飾從來不會小氣,但若是想讓他對你有多體貼,那可當真兒是做夢。
故而南殊看著碟子里的東西有一瞬間都來不及反應:「殿,殿下你不用嗎?」
她眨巴著眼睛一臉感動,太子殿下越看越是覺得愧疚。
她餓著肚子巴巴的等著自己,自己做點著小事她就感動的要命。
「給你的。」太子殿下心中有些不是滋味。越是這樣想,心中就越發對太子妃不滿。
王家在京都不是頂貴,他當時娶她不過是看王家有規矩,教養出來的姑娘乖巧聽話,可此時……太子妃的手顯然是伸的太長。
他需要的只是在後宮裡管理上下,凡事處理好的太子妃。而不是為了一己之私,陰謀詭計都敢使用在他身上的太子妃。
意識漸漸的回籠,太子殿下揉著發疼的腦袋。他是不勝酒力,但也不至於半壺酒下肚就醉成這樣。
心中幾個來回,太子殿下思慮了半晌,隨後一手剝著蝦,一邊喊道:「劉進忠。」
劉進忠也不用替南殊布菜了,眼瞧著殿下一手一個蝦仁剝的顆顆完整,比他還勤快。
他心中越發感嘆殊主子厲害,一邊彎著腰聽著殿下的吩咐:「你去太子妃那兒一趟。」
太子殿下一想到太子妃給他下了什麼東西,往日里那些情分就消失的一乾二淨。
他最是不能容忍這些手段用在自己身上,何況,她不知從哪裡找來個跟南殊相識的女子。
而自己當司機竟還當真兒認為那就是的,太子殿下一想到這兒臉色一片漆黑:
今晚她務必是做了什麼動靜,你去一五一十給孤查出來。」
劉進忠彎著腰點著頭出門,身影很快就消失在雨夜中。
*****
劉進忠前腳出了長樂宮,後腳太子殿下就剝了整整一盤蝦仁出來。
南殊吃了個盡興,她愛吃蝦,平日里懶得動手罷了。
既然殿下願意效勞,她自然樂的個痛快。
膳食用后太子殿下顯然鬆了口氣。
在他看來今日這事就是過去了。等劉進忠查好前應後果出來,他明日在尋個由頭處置太子妃。
太子殿下閉著眼睛躺在軟塌假寐,眼看著就要睡著。南殊忽而打發走了奴才,巴巴的湊了上來。
臉頰貼在他胸膛上,南珠抓著他的衣領,聲音嬌的厲害:「殿下……」
她嗓子好,太子殿下最是愛聽她喊自己,此時哪怕是頭疼欲裂,也連忙伸出手來扣住她的腰。
掌心落在她那腰肢上,他才覺得這感覺才是對了。心中謂嘆一聲,可隨即又感覺渾身有些炙熱。
太子妃不知道給他喝的什麼酒,剛剛冷風一吹還沒覺得什麼,可如今叫嬌嬌入懷,那股暈眩感又來了。
南殊抱著殿下的胳膊,自然是感受到殿下渾身發熱。她唇角勾出一絲笑,隨後抬起頭:「殿下,我,我……」
她一臉羞澀,南殊掙扎著想要下去:「我,嬪妾還是走……」
太子殿下知道她竟然是察覺到了什麼,他渾身一片炙熱。可此時抱著南殊又捨不得放手。
「再抱一會兒……」
他捨不得鬆手,不僅如此還抱的越發緊了些。
南殊乖乖的依偎在他懷中,靠的這樣近她總算是聞清楚。殿下身上的味道初聞是檀香,細聞才發現裡面夾著依蘭香。
再配上殿下身上那那股濃郁的暖情酒……南殊瞬間就猜想出殿下在太子妃宮中做了什麼。
她目光往殿下身上掃蕩著,她看的仔細,殿下這樣只怕是沒做成。不說他抱著自己剋制不住的炙熱,就說那衣裳完整著不像是做過什麼的樣子。
只不過,南殊細細的看過一圈,最後總算是發覺到領口上那抹嫣紅的口脂。
心中笑著,南殊瞬間就有了對策,她抱著殿下一臉心疼:「嬪妾如今懷著身孕,又、又伺候不了殿下……」
太子殿下被她貼的緊緊的,手背上的青筋越發緊了,他喉嚨滾了滾,沙啞道:「別蹭。」
壓根兒就沒聽出來她說的什麼。
南殊裝乖賣慘可謂是手到擒來,說出話的語氣戀戀不捨又滿是可憐:「殿下會不會覺得南殊霸道?「
太子殿下聽到這隻覺得罕見,低頭看看她,南殊卻一臉的委屈。
「不會。」他今日本就心虛,趕忙揉著她的腦袋:「孤不想找旁人。」
此時他已經忘了,當初信誓旦旦的說過只要南殊有孕他才去旁人那。
可如今這肚子都四個多月了,他還守著長樂宮。
就像是他忘記了,他是太子殿下,去哪裡都是他一句話的事。
他只記得他今日騙了南殊在太宸殿,而自己卻是去見了太子妃。
甚至於因為神智不清,抱了個與她長相相似的女子。而當時她在屋子裡綉著平安符,盼著他回來。
哪怕這不是他的意願,這瞬間他也覺得自己對不住她。
「殿下,不。不想找旁人,」南殊眼睛一點點睜大,猶如聽見了什麼驚天動地的事。
隨後那嬌艷的唇瓣一點點揚起,她抱住他的胳膊:「殿下,你說真的,是真的嗎?」
太子殿下寵溺的揉著她的臉頰,點頭。他這話本就沒騙他,後宮女子里她對得自己歡心。
何況,南殊對他而言終究是不同的。
有她在,自己又何必去旁人那兒?
「殿下,嬪妾從未這麼高興過。」南殊顯然更加高興,整個人撲上來甚至想要吻她。
太子殿下伸出手穩的將人接住,期待的等著唇瓣落在自己臉上,可等了許久卻始終沒有動靜。
他疑惑的低下頭,卻見剛剛還一臉喜意的南殊面上一片慘白。
巴掌大的臉上血色漸退,她目光死死的盯著他的頸脖,緊抿著的唇瓣一點唇色都沒有。
順著她的眼眸看過去,目光落在自己頸脖上時,太子殿下前所未有的慌張。
玄色的長拋下裡面是雪白的寢衣,而此時那領口上,一抹嬌紅的口脂正光明正大的落在他頸部處。
嫣紅似火,無盡曖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