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徒手取鐵
周圍的空氣又被鐵爐內煤炭的藍火燒的炙熱,隨著東升太陽的移動,又增加了不少溫度。讓人不知不覺想要解開衣服,散散熱。氣氛肅穆,不少人解開脖頸的衣扣,吐了吐口氣,抬頭微眯了無雲晴空,刺眼的光線無形而至。"
該死,今天怎麼那麼熱?"
不少人開始忍不住抱怨,當他們抬首瞧望鐵爐前滿臉通紅的少年,卻沒有忍受不住的模樣。"
對,如何?你敢嗎?"
少年用手在鼻尖輕輕蹭蹭,昂首挺胸,話語間多出了一絲挑釁。劉禿子回身看了看,如今早已人滿為患。密實的人群堵成了一面牆。不少人墊腳舉目,自己卻成了焦點。他內心揣度一番:"
這小孩子也不知誰家的?存心叫我在這麼多人面前丟面子,這賭我贏了,童言無忌,掉下的毛又怎麼能夠長回去?豈不可笑。若我不賭倒有損顏面,還落得個膽小怕事的名頭,而大黃的事倒也是不了了之。"
好,我就與你賭了,若是你能從這鐵爐里取出鐵塊我便不與你計較,還讓大黃給你妹妹道歉。若是你輸了,我倒想看看你怎麼把一身的毛給長回去。"
劉禿子轉身一拍手掌,認真道。*******家中毛草成頂的小屋內,擺放各種雜七雜八的油鹽醬醋,兩口鐵鍋里這時也向外冒著熱氣,飯香也隨之而出。吳敏玲坐在鍋爐下不時向里填些柴草,她伸頭看了看鍋底下的火焰,不時動了動手裡那根已經燒紅的鐵棍。火焰彷彿一朵開在鍋下生命,在木材剛入的時候火小易滅,隨著時間的推移火勢旺卻難息,綻放最絢麗的一刻之後又再度想要熄滅。看了許久,火焰里居然出現了一張女孩的臉蛋,蓬亂的兩根小馬鞭搭在肩上,一對小虎牙和酒窩看上去甚是可愛,只是蒼白的面sè卻又惹人生憐。火焰的小臉此刻突然咳嗽不止,然後滿嘴的鮮血……"
啊!"
吳敏玲驚叫了一聲,這才發現手摸的是鐵棍的較前端,走神不慎下被燙了一下,手上立刻紅腫了一片。而此刻鍋底的火焰也漸漸弱了下去……"
敏玲怎麼了?"
楊連羽聽到廚房內的尖叫,趕忙放下劈柴的砍刀,走進廚房拉起妻子的手在嘴邊輕輕吹了兩下,心疼說道:"
怎麼那麼不小心?"
連羽,你說這兩個孩子怎麼到現在還沒回來?我一個早上心裡都不安,該不會出什麼事吧?"
吳敏玲看了看門前依舊沒有人影,愁容布面地擔心道。楊連羽捲起她的袖角,把她的手放在冷水裡,微微一笑,道:"
你呀,就會瞎cāo心,看看自己的手都燙成這樣了。放心吧!子俊這孩子雖說調皮難訓了點,可是他對子清相當愛護,好了去坐會吧,飯我來弄吧,看你魂不守舍的樣子,別再燙著了。"
楊連羽隨手拿了個凳子放在廚房門前,把吳敏玲按住坐下,不只是巧合或是有意,吳敏玲的面正好是朝向小院兩扇打開的木門。可以清晰看到門前的泥土小路上來來回回的人。"
希望沒事吧?"
吳敏玲獃獃看著前方,自言自語了一句,緊緊抓住腿上的衣袍。半刻鐘過去了……"
不行,連羽我要去找一找他們,別萬一再出了個什麼事,我不放心。"
吳敏玲猛然站起身來,回頭對廚房喊了一句便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小院門。楊連羽還來不及阻止,就已經沒了人影無奈搖了搖頭,兀自笑了下,伸手拿起木材填進了鍋底,微弱的火焰又再度強盛了起來。吳敏玲走在泥土小路上,看了看整齊坐落在兩旁的毛坯房屋。"
好像少了點什麼?"
吳敏玲隔著低矮的泥牆看了看各家小院落里,尋常人家都放些雜物,圈養些雞鴨。可看在她眼裡總感覺少了點什麼?皺眉自問一句,便沒再多想而是四下隨意望望有沒有玩耍的孩子。"
子清他娘你怎麼還在這?"
對面迎面急步走來了微胖的中年婦女,急聲說道。吳敏玲忽然心中一沉,趕忙握緊婦女的手,臉sè瞬間蒼白不少,眼中焦慮帶動身體的顫抖,顫聲道:"
怎麼了?子清怎麼了?"
婦女拉起吳敏玲邊說邊走道:"
子清那小丫頭倒沒什麼,倒是你家子俊如今正和那劉禿子打賭,要從岳鐵匠的鐵爐中徒手如鐵,那裡面的溫度多高,這要是伸手拿了豈不連胳膊都給燒沒了!"
什麼!?"
吳敏玲甩開婦女的手,提起裙邊心急如焚地向岳鐵匠家跑去。身後婦女喊了兩聲,"
現在的孩子真不讓大人省心。"
低低哀嘆一句,也跟著跑了起來。*****鐵爐旁邊,俊俏的臉上噙著不以為然的笑容,他掠起袖角露出一條白皙的手臂,很隨意地握了握拳,偏頭笑道:"
你說的,我要是取出來你不計較,還讓大黃給我妹妹道歉,別到時賴賬。"
劉禿子暗自咽下一口唾沫,不論能不能從這鐵爐里把鐵塊取出,單單這份氣魄和膽量讓人也不得不佩服,更何況還是一個看上去只有十五六歲的少年。礙於賭注,更在於面子,劉禿子撇撇嘴道:"
我劉海生說一不二,若是你能把鐵塊取出來,既往不咎,大黃我都任你處置如何?"
好,你看好了!"
楊子俊淺淺一笑,通紅的臉頰上沒有一點點懼意,眼中閃過五彩光芒,帶著玩味把手緩緩伸進爐口旁。周圍群眾愕然,幾百隻眼睛都能看出瞬間睜大,都不禁緊緊握住拳頭,張開大口瞠目結舌地看著那道並不算挺拔威武的身影。忽然在人群里響起了急聲的呼喚:"
子俊!"
娘?"
楊子俊也收回來已經放在爐口的手,看了看從人群中慌亂擠出的清**子,蓬亂的髮絲遮蓋了她半個面,連簡單束在腦後的頭繩早已不翼而飛。半面沒有血sè的臉龐,還能看到已經發紅的眼眶,感覺到一顆惴惴不安的心。"
讓開一下,讓我進去,裡面是我的孩子。"
吳敏玲艱難地從摩肩接踵的圍觀者擠出,讓她本來蓬亂的頭髮又亂上幾分,看上去倒像不知打扮的瘋女人。好不容易擠了出來,她氣喘吁吁地走到楊子俊的面前,在眾人吃驚的表情居然抬起一隻有些發抖的手狠狠給了他一巴掌。啪……脆響的掌落聲起,久久回蕩,仿似一語魔咒攝人心魂,剎那失神。楊子俊自天地孕育而生,小小的一巴掌他若躲易如反掌,可卻不知為何看到吳敏玲那大汗淋漓的蒼顏,蓬亂垂下的三千亂絲。重重的鼻息聲,還有那雙不住向下流著淚的眼眶。他沒躲開……"
娘,你為什麼要打哥?"
楊子清在一旁不滿扯著母親的衣袖,梨雨花落,泣聲道。吳敏玲眼中閃過一絲微不可察的肉痛和愛憐,沒有理會的楊子清,而是走到劉海生的面前,撲通一下跪了下去……低俯的頭顱誰也不能看清她是什麼表情,唯一能看到就只有椎髻布衣的貧苦身影,長長的黑髮散落一地,彎曲的身體如同一張弓,一張沒有拉起弓。所有的人都目瞪口呆地望著跪在地上的吳敏玲沒有言語,沒有諷刺,沒有輕蔑,多的就只有一層抹在各自心底的淡淡憂傷,這就是母親,最最平凡的兩個字眼,而又肩負最為不平凡的的使命。"
對不起,劉大老爺,是我家孩子冒犯了你,是我的錯,有什麼懲罰我都接受,千萬別難為孩子。"
低俯的身體,只能從那遮蓋的容顏下傳出淡淡的話語,包攬千萬。這個身影……劉海生也不由一驚,他也不是那種鐵石心腸之人,多多少少對俯在自己腳下的女子多出一點佩服,可這大黃的事不能因為這兩句話就給輕易解決了。他淡淡道:"
你家孩子把我的狗毛給弄沒了,這可不是我沒事找事,不信你看看!"
說罷,他指了指安靜睡著的大黃。吳敏玲這才稍稍抬起頭,本來額前黑髮卻因為地上的灰塵變成了黑灰,旁邊一團肉乎乎的小山發出重重的鼾聲,她看了一眼不禁嘴角牽動一下。於是她又再次把頭深深埋在地上,離得近了這才感覺到原來大地的味道是這般,她在發幕下苦笑,道:"
任憑劉大老爺處置!"
剛剛,你家孩子跟我打賭若是他從鐵爐里把徒手把鐵塊取出來,這事咱們既往不咎,大黃我還交給你們處置,若是他輸了就還了大黃的一聲毛髮。"
劉海生低頭淡淡道。大狗似乎聽到了主人喚了它的名字,也從睡夢中醒來,張開大口,兩根長長的狗牙在陽光下,懸下一滴滴口涎,然後它動了動碩大的頭顱慢慢靠近一旁低頭俯地的吳敏玲。"
娘!"
楊子清看到大黃張著巨口緩緩靠近,哇的一聲大哭起來,趕忙跑到母親身邊緊緊抱住她的胳膊,卻少了對大黃近在咫尺的恐懼。"
我去拿!"
吳敏玲沒有抬頭,沒人看清她說出這三個字到底是什麼樣的表情,可落在人耳,卻沒有人不對這粗布麻衣的女人佩服和尊敬。還沒帶眾人反應過來,一句淡淡話語從旁邊傳來。"
這個賭你輸了!"
楊子俊面無表情地伸手從鐵爐里慢慢取出一塊燒紅了的鐵塊,捧在手心挺直腰板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