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離家
白皙的手臂,不大的手掌里靜靜地躺著一塊赤紅的鐵塊,周遭的空氣又突然上升了不少溫度。楊子俊面無表情地從高熱的鐵爐旁徐徐而行,映紅的青澀小臉逐漸又恢復了往rì的顏sè。沒有燒焦的皮膚味,沒有疼痛的叫喊,只有一句淡淡的言語從唇起唇合中流出。"
你輸了,大黃的事我們一筆勾銷。"
楊子俊伸手把鐵塊向地上一扔,看了看還跪俯在地弓身,蒼白柔顏的楊子清,目瞪口呆的劉海生。頭也不回沿著腳下狹長的泥土小道遠去。遠空的陽光帶著長長的影子一點點消失了在了眾人的眼中。如此震撼人心的場面似乎來的有些匆忙,還未驚醒過來,那道人影早已無蹤。地上的泥土,不大的一塊燒紅鐵疙瘩把下方燙的發黑,土中蘊含水分也被蒸的變成了水汽從地面緩緩升起。過了半晌,所有人才慢慢從匪夷所思的畫面剝離出思考能力,岳鐵匠拿起火鉗小心翼翼地夾著鐵塊,又重新將它放在爐灶內繼續燒灼。拐角的小道處輕風徐來,把罩在空氣的灼熱又降下了不少。吳敏玲從地上站起,蓬亂的髮絲在風中揚起,這才看出她的額頭都是泥灰,還有一雙已經發紅的眼睛。"
娘!哥去哪?"
楊子清搖了搖吳敏玲的手臂,眼淚啪噠啪噠從蒼白的臉上一滴滴落下。望著腳下這條小路,不知為何吳敏玲心中忽然一痛,她緩緩抬起自己的右手,似乎前刻的一巴掌讓她手中疼痛還未消退。沒了人影,只有一條悠長泥路通向村外,一個遠離的地方……"
哥哥回家了,我們也走吧,爹在家等著呢!"
吳敏玲拉起楊子清小手,深深看了眼地上的黑sè小坑,最後也無聲從人群中消失了。劉禿子獃獃看了看地上的坑,其四周被高熱的溫度蒸干而裂開了幾道縫隙,吳敏玲從他身邊走過,他也未曾出手攔截。夜涼如水,圓形的玉盤高高掛在天上。吳敏玲還坐在白rì凳子上,盯著天空的圓月靜靜發獃,不知她又在想著什麼?"
怎麼了,還在想子俊呢?"
楊連羽從屋裡走出拿出一件寬大衣袍披在她的身上,關心道,:"
夜裡冷,別著涼了!"
月涼夜冷清,念至一人親。晚風如cháo,涼意襲人。月圓思親,只有兩個身影不動看著當空鵝黃。"
連羽,我是不是做錯了!"
吳敏玲抱住楊連羽,把頭埋在他的腹上抽動身軀,泣聲道。楊連羽如今年方三十,臉上卻皺紋肆起。他微微一笑,頓時皺紋更甚,低頭撫摸著那腹前蓬亂的黑髮,輕聲道:"
你沒錯,該走始終會走,會來始終會來。"
院落前兩扇依舊沒有栓上的木門輕輕發出聲響,對著前方的泥土小路始終敞開。楊連羽靜靜看了一會,前方昏暗虛空里夾雜著藏在毛草中的蟲鳴,一切都是顯得如此靜謐。"
好了,進屋吧,別凍著了!"
楊連羽扶起了啜泣不止的妻子,走進房門,輕輕合上了門扉。幽幽的燭火搖曳,案几上的白瓷觀音看起來變得赤紅起來。吳敏玲腦海忽然閃現那鐵爐前白皙的臉蛋,被高溫的爐火烤得發紅,隱隱間似乎和觀音臉上的顏sè如此相像。她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雙手合十,對著觀音連連拜道:"
大喜大悲的觀音菩薩你一定要保佑子俊平安無事,我寧可折壽十年!"
說罷,用頭在地上重重磕了三下。"
你呀,這又是何苦呢?觀音佑人,何需拿你十載壽命,好了別胡思亂想了,那孩子絕對不是普通人,你不用擔心。"
楊連羽揉了揉她額頭上的紅跡,無奈說了一句。土牆上的觀音送子圖在微弱的光亮下只能勉強看到胖胖的小子……小屋之中,楊子清眉頭緊皺,閉著雙眼,不停搖晃頭顱,痛苦抓住身上的被子,驚恐說道:"
哥,你不要走,小子清一定會乖乖聽你話的,哥!不要走,不要走……"
如此反覆喊了幾聲,這才安靜地睡去。******"
哼,憑什麼打我,我長那麼大,還從來沒人打過我呢?"
楊子俊狠狠踢飛了腳下的石子,獨自走在樹林里。月隔林葉,灑下清冷光輝,抖嗦下的葉子在空中飄蕩兩下。楊子俊伸手接過黃葉,緊緊攥在手心。白rì一氣之下離走,不知不覺間就走進了這林子。夜已深,淡淡的霧氣生出,籠罩山林,顯出一股怪異的yīn森,刺骨涼意縈繞,忽然從一處偏僻的角落亮起兩團幽綠的光芒閃爍了幾下又再次隱沒在黑暗。楊子俊驟然轉身,不由自主地打了個抖,jǐng惕掃視了四周,五彩眼瞳流轉五道奇光,把所有的一切清晰看在眼中,只是除了粗細不均的樹木隨風輕擺,也沒有什麼特別的地方。他繼續向前走了幾步,然後猛然回頭。"
奇怪了,難道我感覺錯了?"
楊子俊疑惑地站在原地,打量半晌,夜冷清幽,寂靜無聲。當下只好搖了搖頭,漫步在林間夜路,卻是忽然間失去了方向,又不知自己想要走向何方?他從林中穿出,前方怪石各形,少了植被林木顯得有些凄涼。圓月當空照,在本來黑暗的夜晚蒙上了一層淡淡的朦朧。他站在山頭,舉目眺望,山下一處村莊正好映入眼帘,不遠處潺潺流水是多麼熟悉。每家的燈火如今在此時也都一一熄滅,他眼光穿出百里之遠,五彩光芒如同摘下星斗掛在山頭。直到突然一股脹痛,這才讓他慢慢收斂璀璨的光芒。在光芒最後斂去前,楊子俊看到村落的一家木門在隨風輕開輕合,房櫳的燭燈也還未曾吹息……"
哼,我才不要回去!"
楊子俊撇了撇嘴,然後身影急閃又再度入了身後的林中,被黑暗包裹。*****東方紅rì起,朝霞映紅小半天。楊家村吳敏玲從屋中走出,稍稍整理下長發掠在腦後盤成髮髻,露出有些蒼白的面sè,發黑腫脹的眼圈。疲態盡顯,想來昨rì夜晚心事纏身無法安然入睡。昨rì山頂觀望,一家燭燈徹夜未息……楊連羽從她身後走來,笑笑捏了捏她的肩膀替她輕輕掃去一些疲勞,道:"
昨晚沒睡好,怎麼還起那麼早?"
連羽,你說昨天子俊怎麼過的夜?他會不會餓呀?今早說不定他就回來吃飯了。對吧?"
吳敏玲皺了皺眉頭,抓住肩上粗糙的手,盯著院外的泥土小路,問道。"
是啊,會回來的,別擔心了,子俊沒回來你倒是自己先垮下了,那誰來照顧子清?"
楊連羽摟著吳敏玲,微微一笑走出了房門。吳敏玲回身看著眼前jīng瘦男子,含笑的神情,心裡本來疲倦也都慢慢消融,一聽"
子清"
二字,當下也對丈夫點了點頭,道:"
連羽,嫁給你我真的很幸福!"
娶你我也很幸福。"
楊連羽又摟緊了幾分,笑道。楊子清也揉搓雙眼,帶著兩束搭在雙肩的蓬亂馬辮,光著小腳從小屋走了出來,嘴裡還含糊不清喊道:"
哥,你在哪?抱我!哥!"
這孩子!?"
楊連羽無奈地搖了搖頭。大的剛哄好,小的又來,他這時才發現楊子俊的短暫居住卻深深牽動了整個家。"
小子清今天起的那麼早!"
楊連羽抱起地上睡眼惺忪的女孩,在她鼻尖寵溺地輕颳了下,笑道。"
爹,昨天娘不是說哥回家了嗎?我怎麼沒看到他?"
楊子清眨巴兩下眼睛,抱著楊連羽的脖子疑問道。楊連羽與妻子對望一眼,二人啞然。昨rì吳敏玲說的回家自然不是這個家,而是真正屬於楊子俊的家。孩子天真無邪,哪有那麼複雜的思想,理解的自然不一樣。楊連羽笑了笑,顛了顛懷裡的孩子,道:"
哥哥出去走親戚,過兩天才能回來呢,你要是乖乖聽話,爹就把哥哥接回來好不好?"
爹,我肯定聽話,你去把哥接回來好不好?我要哥帶我玩!"
楊子清睜著水靈大眼,嘟著小嘴撒嬌道。"
好,好,爹要看你今天聽不聽話,才能做決定。"
楊連羽捏了捏她蒼白的臉蛋,道。"
嗯,我會聽話!"
楊子清重重點了點頭,認真道。"
子清他爹,有麻煩了!"
院門走來一個大漢,面帶愁容地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