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人為財死,9
晚飯時分,飢腸轆轆的兩人卻完全沒有動筷子的心思。
事情正在向越來越未知的方向發展,當麻不禁憂心忡忡。仍然聯繫不上一之瀨和楓,摸不清法術協會的辦事風格,他只覺得心中沒底。雖然決定了要與之周旋到底,但這無疑也給自己和朝香帶來了麻煩……
說是說委託,但是看對方那樣頤指氣使的態度,分明是要自己白白做事。當然,話說回來,稍微了解了事情內幕後,當麻也知道他們為何如此重視了。
「當麻,我們是不是無法退出了?」朝香一臉凝重地嘆氣道。當然,她並不需要回答。「真沒想到,會是那種東西……」她喃喃自語道。
當麻無言地輕輕頷首,他也萬萬沒想到,那竟然是一份記錄了政界要員內幕交易的名單。根據方才來人的說法,那只是暗箱操作的部分內容。不過,要是一不小心被曝光了,估計和歌山有一大半官員會身敗名裂。
難怪他們那麼重視,當麻開始慢慢理解了。那種見不得人的事情,不留證據自然是最好的,但是為了防止陰溝裡翻船,留底備份卻是必須的。那麼,放在一直扮演幕後角色的法術協會那自然是最合適不過的,況且一般人根本想不到那地方。不過話說回來,仲矢作為這些資料的保管人,自然該是極受信任且法術高強的。當麻相信,能為政界料理善後到如此地步的人,絕不可能是徒有虛名的江湖騙子。可是,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情況下,卷著東西偷偷離開飛瀧神社來到和歌山市,這明顯是背叛了法術協會,也背叛了那群利益相關的政界要員。
為什麼呢?除了勒索那些官員以得到巨額錢款,當麻實在想不出仲矢還能得到什麼好處。可是,就算他兩年來使出渾身解術,對抗法術協會的到處追蹤,最終也還是橫死了。而且,連帶著還害死了妻子孩子。
「真是不值得……」這麼感嘆著,當麻趕緊將思路拉回來。當務之急是另一件更重要的事。
「恐怕,無論這事情能不能辦成,我們最終都會很危險……」皺著眉頭,朝香輕輕說了這麼一句。
「沒錯,」雖不願意承認,當麻也只能無奈點頭,「情況很不樂觀。」
「一之瀨和楓他們……會不會真的……」想到怎麼都聯繫不上的好友,朝香的擔心不由更添了幾分。
「不知道……」思索半晌,當麻失望地搖頭。只是電話打不通而已,放在平時,這自然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但是兩人同時發生這種狀況,而且是在這個非常時刻。這令他很不敢輕舉妄動。而且,自己這頭其實已經危險了……
「等一下,」當麻一把拉住正想回自己房間的朝香,「別回去了,你還是睡這裡吧。」
「啊?」沒反應過來的朝香,頓時臉上飛起紅霞。然而處於工作狀態下的當麻卻根本沒有注意到。
「你不覺得,法術協會做得很奇怪嗎?」他自顧自地倒出心中的疑慮。等到聽完,朝香也不覺臉色微變。
「你的意思是,仲矢的死是第三方勢力造成的?」她怔怔道,「會不會是對方得到了名單,於是殺了仲矢滅口呢?」
「這個……我想不會。」當麻略一猶豫,輕輕搖頭否定了,「仲矢可不是三腳貓的角色,更何況背叛法術協會以及政界逃出來,肯定會做好萬全的防護措施。但是那樣的死法……很難認為是法術協會以外的人乾的。」
「也對。」朝香迅速領會了當麻的意思,「不管對方是不是法術協會的人,但是肯定會阻撓我們找那份名單。」
「是的。如果我們還不知道要找的是什麼,說不定還不會引起對方注意,但是現在已經知道了……」說到這裡,當麻停頓了一下,看向朝香道,「對方很有可能在查找過程中就對我們下手!」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低垂著紅暈未退的臉,朝香輕輕走到柜子前拉開櫥門。「我睡這裡吧。」抱著一床被子走到角落裡,她輕聲這麼說道。
「哦……哦……!」好不容易發表完高見,當麻這才反應過來。看著朝香背對著自己,跪坐在塌塌米上鋪床,他突然有種臉上發燒的感覺。
「什麼?」
一之瀨驚訝地看著面前的人。整齊的白衣紅袴,這是遍布神社上下,最常見的神官的裝束。可是,這傢伙竟然知道自己的名字?
「一之瀨先生,還有火野小姐,主持想請兩位去內室談點事情。」那神官彬彬有禮地如此說道,不過聽的人卻只覺神經一緊。
被盯上了嗎?一之瀨奇怪地望了一眼楓,但是從未經歷過案件的楓卻仍是一付不明所以然的樣子,她什麼都沒察覺到。
「知道了,請帶路吧。」一之瀨不露聲色地迅速答道。他知道這其中定有蹊蹺,但是刑警的素養讓他在極短的時間裡冷靜了下來。對方想先發制人么?有意思……這麼想著,一之瀨的嘴邊滑過一絲冷笑。
幽靜的內室。
看著小神官恭敬仔細地將門帶上后離開,鬚髮花白的老主持楠見順治終於開口說話了。「客套話就不多說了,兩位到這裡來,想必不是遊山玩水這麼簡單吧?」聽起來禮遇的聲音,但蒼老中卻透出些許厲害的味道。
就算再遲鈍,也該知道事情不對了。悄悄拉著一之瀨的衣角,楓神情緊張地瞪著楠見。感覺到楓的情緒,一之瀨也不由心頭一凜。「楠見主持何出此言?」他打哈哈道,「我們不過是普通的遊客……」
「一之瀨先生,你瞞不過我。你上午才剛坐著去往大阪的新幹線離開和歌山市,下午就急匆匆地趕到我們這裡。」說到這裡,楠見頓了頓,搖搖頭看向一之瀨,「你是為了仲矢的案子吧?」
被跟蹤了么?一之瀨暗嘆對手心思縝密的同時,也肯定了自己調查方向的正確性。只不過,對手的動作快了些……
「好吧,我確實是為仲矢的案子而來。不知楠見主持可否提供些線索?」眼看什麼都在對方的掌控之中,一之瀨索性攤牌直說了。
「一之瀨先生,你知道些什麼呢?為什麼認為這裡有線索?仲矢離開都兩年多了。」楠見如此問道。
「警察的直覺罷了,我並沒有什麼線索。」一之瀨的回答很誠實。
「你知道這事情牽扯到多少東西嗎?」
「警局被牽制住了吧。我不認為,光憑法術協會能做到這個地步,背後撐腰的……不需要明說吧?」他戒備地回望著老主持。誠然,這樣公然對抗,無疑是極其危險的,但是自己的目的對方已經明了,若一味隱瞞,反而更容易招來禍事。按照一之瀨的性格,他並不畏懼正面交鋒,但是楓……他有些歉然地回頭看看,她被莫名其妙地卷進來了。
「確實如此……你不覺得自己會很危險嗎?」楠見重重一聲嘆息。一之瀨有些愕然地看到,他臉上浮現出的,是悲哀惋惜的神情。
「我知道危險,但還是好奇事件的真相。」一之瀨緩緩回答道。
「既然如此,那我也沒什麼可說了。」楠見輕輕點頭,露出沉穩的笑意,「方才事態緊急,如行事言語有所冒犯,還請多多包涵。」
「什麼!?」一之瀨這下可真的愣住的,「您的意思是……?」在他的心裡早已認定,楠見是個厲害難纏的對手,但是現在……
「仲矢的事,我也總是耿耿於懷。如果在我有生之年能真相大白,那是我做夢都希望的。」望著窗外的樹影,楠見感慨道,「我知道,現在的年輕人,很多不相信法術的存在。但是法術界與政界,確實有著割也割不斷的關聯。法術不是騙人的裝飾品,議會的議員們背後總會有厲害的陰陽師撐腰。不過,我總覺得,這恰恰是日本法術界走下坡路的原因……仲矢是個人才,但是他太熱中這種雜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