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人為財死,10
鬱鬱蔥蔥的陡峭山壁上,水霧蒸騰的那智瀑布就象古老的繪卷般優美。*嘩嘩的水聲中,初秋的夕陽漸漸落到山頭,淡金色的光芒斜斜射入安靜的內室。
「從古代起,法術界和權力階層就是分不開的。哪怕是世人所稱頌的安倍晴明、蘆屋道滿,縱使本領再高,若沒有強有力的後盾依附,也不過是二流的民間術士。中國有句古話『學而優則仕』,雖然不是很確切的比喻,但是攀附高層權貴這條路,從古至今都是成為優秀陰陽師的唯一道路。法術協會是二戰結束后成立的,本意是為了保護民族傳統文化遺產,不過,很快就徹底變味了。」楠見神情滄桑地講述道,「陰陽術是一門博大精深的學問,斬妖除魔、勘定風水、神典祭祀……甚至古代軍事策略及情報收集都用得到。這對術者本身有極苛刻的要求。勤於修鍊,心無雜念,這都是必要且基礎的東西。不過現在……」
「楠見主持……」雖然知道不禮貌,但一之瀨還是忍不住打斷道,「您說的這些……與本案有關嗎?」
「聽我說完吧……」老主持的神情有些疲憊,「現代的法術界,勾心鬥角的競鬥遠比以前激烈地多。一個優秀的術士並不一定是成功的陰陽師,決定其地位高下的最關鍵因素,不是術法水平而是人脈關係。」
「這根本和我們普通人沒什麼區別呢。」突然插話的是一直不出聲的楓。
「可以這麼說。」楠見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現在的法術協會中,此類爭鬥常常激烈到不擇手段的地步,甚至,有時會有術士為之橫死。」
「橫死……」一之瀨的腦海中不禁浮現出仲矢一家詭異的死相。
「人為財死,這隻能說是本性,仲矢也不過是這種爭鬥的犧牲品罷了。」楠見蒼老的臉上露出一抹悲哀的神色,「他並不是沒本事的人,如果靜心修鍊,一定可以達到更高的境界。但是他不滿足於只做飛瀧神社的神官,企圖得到更多。:這些年裡,他暗地裡做了很多事……我想,他最終離開神社,應該也與這些事有關才對。」
聽完楠見的說話,一之瀨眉頭糾結地沉思了好久。「這麼說的話,您似乎不知道仲矢做了些什麼?」他奇怪道。
「我跟他並不是很熟……」楠見自嘲般苦笑起來,隨即道,「術士就該有術士的清高,我並不主張大家熱中這種會妨礙修行的事。如果大家都能屏棄雜念一心專修,或許真有重振日本法術界的那一天……希望一之瀨先生能查清楚這件事,也好還我們一個清凈。」
夜幕將近的時分,結束了談話的兩人終於回到旅館。
一直以來都不發話的飛瀧神社,今天卻主動抖出這麼多話,為什麼態度會有這麼大轉變?悶聲不坑地扒完晚飯,一之瀨的腦子裡寫滿了問號。總覺得哪裡不對勁,但是卻始終想不出來……
斟酌良久,他終於決定聯繫身在和歌山市的當麻,然而電話打不通。
「當麻和朝香,都是電話通了卻沒人接……?」疑惑地搖搖頭,一之瀨隨即猜測兩人是不是正在跟蹤調查什麼人,不方便接聽。不過,他的自言自語卻招來了楓的驚訝眼神。
「朝香?難道她也來了嗎?」她不解。
「你太不了解她了!」一之瀨撇撇嘴,一臉理所當然的樣子。
和歌山市。
整整三天,當麻和朝香泡在仲矢凌亂不堪的家宅里,進行地毯式搜索。然而,除了疲倦和更深一層的疑惑,他們全無收穫。
「果然是沒放在家裡嗎?難到真被別人拿走了?」朝香不由感到有些喪氣。
「這個應該不會。」當麻依舊堅持自己的判斷,「我想,仲矢很可能把東西放在其他地方了。」
「說是這麼說,可是……」朝香從包里翻出資料來,「仲矢一家在和歌山市深居簡出,除了兩個孩子上學以及太太每天外出買菜,仲矢本人幾乎是不出家門的。這麼看來,會不會是他太太?」
「唔……」雖然直覺上不太可能,但是當麻不得不承認,這個假設理論上是成立的。根據資料,仲矢的太太是個什麼都不懂的普通人,這種人,在法術界的矛盾糾紛中處於盲點位置幾乎可說是理所當然。若仲矢真的把名單交給太太保管,那也是個不錯的障眼法。可是,她也死了。
殘忍血腥的滅門讓人不由覺得,兇手應該是已經得到了想要的東西。按照常理,這是最合適的解釋,但是對陰陽術略知一二的當麻知道,仲矢本人不會是那麼容易對付的。難道真的是法術咒殺嗎?再次想到這個問題,當麻開始覺得不確定。知道法術協會存在兩派勢力后,這個觀點就必須推翻重新思考了。
「我們,一定還遺漏了什麼地方。」當麻搖頭道。
「飛瀧神社……你覺得可能在那裡嗎?」朝香緩緩看向當麻,「那是仲矢供職多年的地方,他一定對那的一草一木都萬分熟悉。如果說他為了預防萬一,兩年前沒把東西帶出來……」
「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你是這個意思吧。」想了片刻,當麻輕輕點頭,「雖然聽起來玄乎,不過也未嘗不可能。看樣子,我們得跑一趟那智山了。」
「你還在猶豫什麼嗎?」看到當麻嘴上這麼說,神情卻未見舒展,朝香不由如此問道。
「那個……」當麻抓抓頭髮,此刻他想到的是紀星合欲言又止的神情。她應該還知道些什麼才對,要去找她嗎?
聽完當麻的疑慮,朝香也不覺躑躅起來。最好還是去問個明白,可是怎麼找她?若真的有門派之分的話,恐怕就算跑去法術協會,她也不見得說真話了。約她出來的話,又不知道她的電話。
「你先休息吧,我再仔細想想……」當麻重重一聲嘆氣。
窗外,沉沉的夜色中傳來一聲沙啞的貓頭鷹叫聲。
「羽柴先生,三春小姐,很抱歉打擾了你們休息。」隨著柔柔的聲音,當麻赫然發現,一身素衣的紀星合端坐在屋內。
你什麼時候進來的?他正想開口發問,卻發現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只能警覺地瞪著她。
「不論最終結果怎樣,天願哥哥一定會對你們下手的。」直視著當麻緊張的目光,紀星合一臉歉然地說道,「如果可以,真希望你們能就此罷手,回到正常的生活中。為法術界而死的人,已經太多太多了。不過,現在已經不可能了。我不希望再看到有人你們死去了……」
天願哥哥?紀天願嗎?當麻回憶著關於這兩人的種種傳聞。據說他倆是出生於某法術世家的親兄妹,自小天賦過人,再加上有名師指導,年紀輕輕就有了響亮不凡的名頭。不過……聽紀星合的話,似乎這兄妹倆之間有罅隙?
「殺死仲矢先生的是天願哥哥。」紀星合平靜的一句話卻使的當麻大吃一驚。然而無視對方的反應,她自嘲般苦笑道,「我這麼說,並不是要與哥哥作對。他……我不忍心看著他繼續錯下去。如果可以,請你們阻止他吧。」
「飛瀧神社……你們終於決定去那裡了嗎。請務必小心,眼前的危險……」說著,紀星合緩緩站起身來,輕飄飄地往門口走去。
等一下……!看到對方要離開,當麻急著想上前阻攔,然而雙腳卻象灌了鉛一般沉重。
「喂……等一下啊!」
當麻猛地睜開眼睛——做夢!?縮回伸向前方的手,他搖搖腦袋支著身子坐起來。什麼時候睡著的?看看手機上的時間,才深夜12點多。
「當麻……」屋子另一端傳來朝香的聲音。「我……我剛做了個奇怪的夢。」她的神情看起來茫然不可思議,「我夢到了星合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