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人為財死，14
萬籟俱靜的深夜，如水的月光平靜地灑在那智山的原始叢林中。這片被列入世界遺產的景緻，月色下的瀑布，山壁陡峭、銀練如飛，清洌的嘩嘩聲蓋過了偶爾響起的、輕微的貓頭鷹叫聲。敬業的一之瀨堅持留守現場直到第二天早上那智山警察局來人。於是，當麻獨自一人靜靜地坐在夜色中，凝望瀑布……
他並不是不想去幫忙，但是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月近中天，已是午夜一點多了……
隨著細碎的木屐聲從背後傳來，該來的終於來了。然而……
「您是……」輕輕回過頭，當麻卻意外看到了一張鬚髮花白的蒼老面孔。剛才在正廳沒見過這個人……「楠見主持嗎？」頓了頓，當麻如此問道。
對方微微一頷首。「真是後生可畏。」他感慨地看著比自己高出一個頭多的當麻，「我想，是時候我該退後了……」
「楠見主持找我有事嗎？」當麻定定地看著老者。他應該已經失蹤三天了，可是從他身張卻看不出那樣的痕迹。
「殺死紀天願的，是我。」楠見平靜地說出這句話。然而，當麻的反應卻並不象他設想的那樣驚訝。
「不可能的。」他搖頭道，「兇手是……」
「真正的兇手是你，星合小姐。」
正廳里，突然響起朝香的聲音。
「胡……胡說！」回過頭來的紀星合，一臉驚怒地撅起嘴巴，「羽柴偵探不是說了嗎？兇手是楠見主持，你怎麼可以懷疑我呢？」
「你是當時斟茶並端給在場各位的人，只有你能控制誰拿哪個杯子。這就是比什麼都有力的證據。」朝香毫不猶豫地答道，「這是個很容易想到的問題，當麻怎可能沒有想到……」
「不……真的不是我……」紀星合委屈地低下頭，一副快要哭出來的樣子，「我只是……只是來看看。這個杯子……就是這麼個小東西，害死了我哥哥……」
「這是兇殺案的重要證物，怎能讓你隨便觸摸？」一之瀨緊張地將套在塑料袋裡的杯子挪到稍遠處。：方才，就在自己懨懨欲睡的時候，一身素衣的紀星合輕飄飄地走了進來，開口就說想看看這個杯子。正在猶豫該用什麼借口趕走她的時候，朝香又出現了……
「星合小姐何必緊張地非要半夜來看呢，要不要我來猜一下？」挑了挑眉毛，朝香冷冷地看著她，「是不是這個杯子上，只有紀天願一個人的指紋？如果是這樣的話，檢查結果會對你很不利呢。不過如果現在就沾上你的指紋，那到明天上午鑒定的時候，法醫也不判斷不了是哪個覆蓋在哪個之上了……當然，一般情況下，如果你和你哥哥的指紋都出現的話，誰來會想到哪個先哪個后呢。」
「你這麼說太過分了……我……你真的認定是我了么？」紀星合無助地回頭看向一之瀨。
「朝香小姐，現在還沒有證據……」一之瀨尷尬地咳嗽了一聲后道。
「明天上午組指紋鑒定的時候，法醫會很驚訝地發現，杯子上只有紀天願一人的指紋，沒有你紀星合的，也沒有楠見主持的，我說的對么？星合小姐。」紀星合眼底，一絲極其輕微的驚慌並沒有逃過朝香的銳利目光。就是她了……
「你有點多此一舉呢。」朝香慢里慢條道，「如果真的是主持下的毒，那找不到他的指紋是很正常的，但是如果連你的也找不到，那就很奇怪了。當然，你的心態我很了解，為了將自己置於懷疑的盲點，肯定什麼證據都不留是最好的。你究竟是在手指上抹了東西，還是通過刻意輕輕轉動杯子來消抹指紋，這得看鑒定結果了。」
「這，這個……」面對這段嚴謹的推理，紀星合幾乎什麼話都說不出來，憋了好久，才弱弱道了一句：「你還沒有任何證據，憑什麼說我……」
「證據嗎？明天就會出來了。」朝香意有所指地笑道，「星合小姐不會連我們都想殺吧？」
「你……！」一直弱氣的紀星合，眼裡終於露出了凶光。
「為了你們一直在找的東西，紀小姐還是冷靜點的好。」門口，驀然傳來當麻清朗的聲音。
「胡扯！」紀星合怒道，「你們還真當我小孩子嗎？我們找了兩年都沒發現，你們一來就找到了嗎？怎麼可能！？」
「確實是這樣的，我看到了……」
隨著另一個身影出現在當麻身後，紀星合瞪大眼睛驚訝道：「楠見主持，你怎麼……」
「羽柴偵探確實找到了，不過……」老主持的臉上露出深深的憂慮，「在電腦里。」
「什麼？」紀星合一時沒反應過來。
「這點其實不難想到，」當麻輕輕搖頭，開始解釋道，「紙質資料的話絕不可能被藏在這個神社，因為比仲矢熟悉這裡的大有人在，隨時可能被人翻到；藏在和歌山市的住處也不太可能，法術協會隨時可能發現他的行蹤，然後找上門去。於是，他顛覆了一般人的思路……他一離開始就想到了，按照法術協會的做法，這件事只可能是界內的上層才知道的，而你們這樣處於法術協會上層的術士，通常都會保持刻意不多接觸現代化東西的習慣，要想精通電腦，那只有處於中下層的雇傭合同制以及實習、臨時打工性質的小職員才有可能……仲矢就是鑽了這個空子。」
「電腦嗎？仲矢他自己也不見得多精通。」紀星合冷冷駁道。這是顯而易見的疑問，但是被徹底拆穿后的她根本不會再好聲好氣地提問。
「並不是多高深的技術。只是在程序安裝盤裡設了個隱藏文件夾並且加密了，你們要找的那份名單，就藏在那裡。仲矢把東西轉成了電子文檔。這些東西，想到就很簡單了……」當麻聳聳肩膀，一臉輕鬆的表情彷彿是說這件事輕而易舉，「當然，這可能不是仲矢一人的想法。有人給他出主意也說不定，比方說他的太太，不過這不是重點。」
紀星合一言不發地瞥著他。褪去天真小女孩的偽裝，真實的她，可怕的神情讓人不由感到毛骨悚然。青白的燈光下，一身輕飄飄的素白衣裙看來活象個女鬼……
「我記得，委託你找資料的是我們法術協會。」她森然道，「怎麼？羽柴偵探想要挾我嗎？」
「我們不會拿自己的性命賭博。」輕輕拉過走到身邊的朝香，當麻搖頭道，「我們只要求，法術界從此不對我們下手。」
「哼……憑什麼？」紀星合一聲冷笑，「你們看到了不該看到的，知道了不該知道的。我為什麼要讓你們活著？」
「你若殺死我們，這份資料就會公開散布到社會上去。如果紀小姐不希望這種尷尬局面變成真的，那就不要太過為難我們。」毫不畏懼對手的強勢，當麻回答地鏗鏘有力。然而早已冷汗淋漓的手心卻暴露了他並無太大把握的內心，朝香不由更增添了幾分擔憂。
「哦？」隨著紀星合緩緩掃過的銳利目光，大家頓時感到一股冰冷的殺意。「你這是在威脅我……你以為，我真的不敢殺你們嗎？我現在就可以動手哦。大不了，明天早上警察來了，再多收幾具屍體罷了。」她輕輕笑道。
「你都想好了是吧。」當麻悄悄嘆息一聲，「也難怪，法術協會的案子，警局本來就是過過場裝個樣子而已。更何況你有了替死鬼。」他轉頭看向身邊，楠見主持一臉沉靜，彷彿一切與他無關。
「楠見主持也是看不慣哥哥的功利熏心。他經常說，術士就該有術士的清高。過多地與外界接觸會令我們分心。但是哥哥他……確實有點太不務正業了，所以，楠見主持會選擇幫助我。」紀星合有恃無恐地笑道。
當麻並不是不懂的她的意思。這兩個關係不和的親兄妹，代表的就是法術協會的明爭暗鬥的兩大幫派。當紀天願得勢的時候，紀星合就想盡辦法想將他拉下台來。她是什麼動機？這就無從窺探了，但是如此心思縝密又下手狠絕的人，恐怕其動機也不會多高尚。楠見主持……多半是個被利用的棋子。
「如果只是要我不殺你們，倒也未嘗不可。」眉毛往上一挑，紀星合明媚的笑容中暗帶上了一分邪氣，「你們還有其他條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