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又是味道

小桂說完話就伸手抓起打包袋中的肉往嘴裡擱，一付吃手抓肉的德行，我看著他餓死鬼投胎的樣子，臉上除了苦笑再沒別的表情。

「裊，你把她叫出來一起吃。」小桂嘴裡邊塞著肉邊嘟囔著，「她估摸著也餓得沒什麼人樣了。」

「我覺得吧，她一定比你有模有樣。」嘆了口氣我接著說道：「你怎麼沒在裡面陪她待著？」

「還用陪？」小桂翻楞了下眼睛說道：「她鄰居、大嬸大媽大爺大伯啥的都來了，哪還有我站腳的地。」

「哦！」我向著醫院大樓看去一眼說道：「小桂，我還沒跟你說，你昏迷的時候，咱們在李家院外看到的那對男女來小芳家了，他們打包了袋煮好的羊肉走了。小芳媽就是他們走之後中毒的。」

「你的意思？」

「小芳她媽不像想不開的樣子，就算你在她家意外昏迷她覺得對不住咱們，也不至於服毒自盡。」

小桂沉默了。

幾分鐘的靜默后，他一邊吃著飯菜一邊沖著醫院大樓向我示意，我心知他只怕在挂念同樣沒吃東西的小芳，跳下車往醫院大樓走去，留給他一個人安靜想想的空間。

找到病房從窗口看到頭一沉一沉睏乏中的小芳還有病床旁幾個年歲頗大低語敘話的男人、女人，我躡手躡腳走進病房輕輕拍醒小芳，示意她跟我出去。

我們輕手輕腳地走出醫院大樓，我才覺得呼吸zìyóu，四肢靈活，指著車子我對她說：「去吃點。」

小芳輕輕回我句：「我不餓。」不過眼睛卻直盯著我們的車。

心知這隻怕是女孩子的羞澀，我拽起小芳的胳膊向著我們的車子走去，走到車邊就從敞開的車門看見小桂瞅著我們的怪異眼神。尋思著我的確是太大大咧咧了，於是馬上放開小芳的胳膊，叫她上車坐車裡吃些東西。

小芳尋思了下，想來是的確抵不住肚子餓的難受，還是邁開腳上了車接過小桂遞給她的飯盒低頭吃了起來。

看著她一小口一小口細細的咀嚼全不似小桂狼吞虎咽般難看，我靠著車前門悠悠呼出口氣。

「我媽的情況穩定多了，不過醫生不叫回，說要再觀察兩天看看......那個，我媽醒過來一兩回，我們都有問她是怎麼回事，她說記不起怎麼會中毒，可能是新買的作料什麼的混進了夾竹桃。我媽還問你們怎麼樣，說只要你們沒事就好，你們要是有個好歹我們說都說不清了。現在有鄰里街坊的幫我一起照顧我媽，就不麻煩你們了。她叫我一定好好謝謝你們。」

小芳的聲音不是很大，但我至少能聽清楚她說的每一個字。

想想病床跟前小芳家熟識的那些鄰里鄉親，我思量著我們這倆外鄉人也該讓讓了，我和小桂今夜可以不用睡車裡，可以安然地回酒店悶頭睡了。

抬頭看著星辰密布的夜空，我正想說句安慰小芳的話，沒想到小芳的聲音又響了。

「我大伯和我爸死的都很早，他們死的那天，我媽也聞到了他們屍體上有跟那個來我家吃飯欺負我的傢伙身上一樣的味道，那傢伙身上的味道跟你身上的味道一樣......我絕不會聞錯的。」

扭頭向著車內的小桂看去，我們四目相對，都是眼神一亮。

「我媽說我大伯水xìng非常好，在我們這邊是數一數二的，有一年李家人因為什麼事找上我大伯幫忙，我媽說大伯剛開始去了，鄰里街坊的誰都會有需要幫忙的時候，可是後來大伯回來了，還一付憂心忡忡的樣子，李家人也追過來好幾次，每一次都是把我大伯叫走，站的離家遠遠的說話，我媽說他們說話的樣子很兇，似乎為什麼在爭執，但到底是為什麼事，沒人知道。我媽懷我的時候是這裡水鬼鬧的最凶的時候，有天下大雨我大伯和我爸出去后就沒回來，第二天屍體被從河裡撈起來，大夥都說他們是發生意外溺水了，被水鬼帶走了......我媽不信，她告訴我就算我爸有溺水的可能，我大伯怎麼可能溺水，這裡的人有誰比他水xìng更好？」

小芳說到這裡頓了頓，接著又說：「我真的有些害怕你們身上的那股味道，」小芳壓低腦袋，「現在我媽又出事了，難道死亡真的是帶著奇怪的味道來。」

小芳說完手捧著盒飯開始掉起眼淚，坐在她身邊的小桂抬手向著她臉上抹去，就見小芳一哆嗦身子明顯一閃哭著說：「就是你身上這種味道，為什麼你們身上都有這種味？」

小桂的手停在半空中，雙眼獃獃地看著哭泣的小芳。

洛空曾叫他去買些消毒液擱在車上，對消毒液的味道已經如此刻骨銘心的小芳怎麼可能忽略他身上那淡淡的消毒液味道。

「別哭，」小桂的聲音聽上去很溫柔，「可不可以不要那麼迷信，有時候迷信會害死人的。不管你現在心裡怕什麼，等明天天一亮你就不會害怕了。相信我，世界上沒有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那些怪異的話都是無聊的人胡謅八扯來的。你也跟我們說了，你媽中毒可能是你們家買的做飯做菜的作料中不小心被混入了夾竹桃，結果被你媽誤吃了，怎麼還在意這味道那味道的？」輕輕抹著小芳臉上的眼淚，小桂接著說道：「有時候我們該相信科學，當所有事真相大白的時候我們就會發現，再複雜的事情它背後的道理都相當簡單，伴隨它到來的更多的是巧合。」

咬了下唇，小桂語氣誠懇地說道：「我們是正經人，因為有健康、陽光的一面，我們的生活才會伴隨著消毒液這種清除細菌的東西。」

皺著眉我看著小桂，不確定他安慰小芳的話是否起了作用，不過小芳倒是抬頭用那張掛滿淚珠的臉盯著小桂問道：「你們真的不會有事？」

小桂抓起小芳的手按在自己的左胸，依舊話語溫存地說道：「我用我胸口此刻狂熱的心跳向你保證，我們沒事。」

扭頭看向夜空，我真希望自己沒有看到這齷蹉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