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 面若好女
流水席這天,溫明蘊早早地趕到二姐的莊子,果然處處都在忙碌。
她在外就是個病秧子,自然沒辦法幫忙,不過身邊卻帶足了下人,從跑腿小廝到粗使丫鬟,幾乎帶了半個莊子的人過來,動動嘴皮子的工夫,這些人就融入其中,聽憑管事的調遣,瞬間解決了不少忙碌。
溫明霞也終於可以喘口氣了,她斜靠在躺椅上,一副沒有骨頭的模樣。
「二姐,這流水席分明是為姐夫辦的,你為什麼要答應?」
溫明蘊茶水也喝不下去了,此刻看到她這副模樣,十分心疼,忍不住問出心裡話。
溫明霞一怔,轉而無奈地看著她,輕笑道:「你從小就長著一雙火眼金睛,玲瓏心竅,果然什麼都瞞不過你。我懷有身孕,前幾個月反應特別大,吐得昏天暗地,你姐夫推辭了許多宴席,哪怕是上峰的喬遷宴,聽到我身子不適,也中途趕了回來,差點得罪了上峰。」
「你又不是不知道,爹那種人在外面最剛正不阿,根本不可能為了女婿走後門,你姐夫一切都只能靠自己站穩腳跟。他身在官場,自然還是要拉攏人脈的。我現在胎坐穩了,自然也想幫他。夫妻之間不就是這樣,互相扶持互相愛護,才能走得長遠。他對我好,我自然也想回報他。」
溫家三姐妹雖然性格各不相同,但是自小感情卻極好,都遺傳了陳婕大方的一面,哪怕是兩位姐姐成親生子了,也依然是有無數的小秘密分享。
溫明蘊撇嘴,不以為然地道:「說來說去,還是你低嫁了。要是他自己有本事,也不需要懷孕的妻子如此籌謀。」
她是溫明霞的妹妹,凡事自然會以娘家人的眼光去看,哪怕二姐夫本身十分優秀,但是她看這個男人,依然很不滿意。
「低嫁有低嫁的好處,像大姐姐那樣高嫁,卻處處受制於婆母,規矩比娘家還多,和兒子不敢多親近,生怕被人打挑剔慈母多敗兒,夫君也相敬如賓,甚至還要各種周旋,戴上假面一樣的生活,就是幸福了?」溫明霞不以為然,拿話堵她的嘴。
溫明蘊頗為無語,這倒是實話。
大姐看起來光鮮亮麗,但嫁入侯府高門的苦楚,也只有她自己知道。
光她們姐妹就能看出這諸多的不如意,更何況是溫明珠私下受到的刁難。
「二姐,你這話我可不贊同。你就算低嫁了,那也得和婆婆鬥法,你還有個難纏的小姑子呢。依我看,還不如徐侯夫人大方好相處呢!」溫明蘊反駁道。
她在徐侯府碰瓷了幾天,就帶回來三大箱籠的東西,看在錢的份上,溫明蘊目前對徐侯夫人印象還不錯。
而二姐夫蔡耀輝則是泥腿子出身,全家供養出來的有才之士,因為相貌英俊,殿試時被聖上欽點為探花郎。
打馬遊街之時,被溫明霞一眼瞧中,兩人的緣分就開啟了。
二人說親前,還見過幾次面,也說過話,定親后也一直彼此寫信,完全是有感情基礎。
這在古代就是自由戀愛的程度,溫明蘊當初還沒察覺到古代婚姻的兇險之處,仍然處於看古言小說的狀態,覺得這二人必然能過得和小說里一樣,以後男主外女主內,兒孫滿堂,迎來幸福美滿的happyending。
可惜生活不如意,十之八九。
蔡耀輝是典型的鳳凰男,他的家人全是大字不識一個,不太能說得通道理。
蔡老太太兇悍得很,小姑子難纏,蔡家人沒一個好對付的,更因為他們蠻不講理,有時候才更加棘手。
而且溫明霞很倒霉,和陳婕陷入了同樣的困境,生了兩胎都是姑娘,肚子里的這個是第三胎,蔡老太太已經處於發瘋的邊緣。
這種鄉野村婦說出來的話極其難聽,哪怕溫明蘊沒接觸過幾次,也能想象得出溫明霞的壓力之大。
明明生男生女,是男人的性染色體決定,可是卻都要怪在女人頭上。
「你是來幫忙的,還是來給我添堵的?」溫明霞臉色一變,明顯有些不高興。
溫明蘊馬上討饒:「我是心疼你啊,二姐。」
她一妥協,溫明霞也和軟了,起身走過去握住她的手:「二姐知道你擔心什麼。不過嫁人成親還不就這樣,你看爹對娘多好,可是祖母看娘不順眼的時候,爹也不好插手,當兒媳婦的自然得受點苦。不過我當初低嫁,也是看中了他們一家子好糊弄,老太太但凡疼兒子,就不敢對我如何,畢竟他們家還要靠我吃飯。我過得沒你想象得那麼苦。」
溫明蘊點頭,臉上露出一抹笑,很自然地岔開話題,姐妹倆有段時間沒見,還是有很多話要說。
其實不怪她寧願要死要活裝病,也想躲開定親,就是看多了身邊女性成親后的慘狀。
她能接觸到的人,可都是世家貴女,大家閨秀,在娘家大部分都是千嬌百寵長大的,可是一旦嫁人,就變得要委曲求全。
正如二姐方才說得,她們親爹溫博翰在古代這個時代,其實算是男人里的天花板,沒有妾室只有正妻,四個孩子全由妻子所生,可是陳婕嫁給他之後,依然受了很多苦楚。
連跟著天花板都過成這個狀態,就更別提嫁給其他男人了。
她兩個姐夫在外人眼裡,也是千好萬好,溫明蘊出去參加賞花品茶宴,無數女眷拉著陳婕的手,誇她兩個女兒嫁得好,女婿都是人中龍鳳,百里挑一。
溫明蘊不覺得自己有多特別,能獲得一段讓她滿意的婚姻,所以孤獨終老是她的畢生夢想。
*
流水席終於開始了,其實就是曲水流觴,男賓那邊弄得是酒杯,而女賓這邊就變成了茶水,撈到茶杯的人還得吟詩作對。
溫明蘊興緻缺缺,對這種附庸風雅的事情,她一向不感冒。
「三姑娘,我們夫人知道您不喜熱鬧,讓奴婢帶您去別處轉轉。」
這時候溫明霞的二等丫鬟鶯兒走過來,湊在她耳邊輕聲道。
這個提議正合他意,溫明蘊立刻起身,悄悄隨她離開。
溫明霞買的莊子並不算大,但勝在精巧,只是觀賞園裡的綠植皆是新栽下的,長勢並不算多好,並沒什麼新奇可看。
「西南門外有處茂盛的竹林,這也是當初夫人挑中這院子的原因之一,奴婢領您過去。」鶯兒抬手指了指不遠處的角門。
溫明蘊的腳步微頓,這會兒她已經發現了不對勁之處。
門外的確有一片竹林,哪怕被門牆擋住,也能看到茂密的竹子,可出了這道角門,明顯就不屬於內院的地界了。
在有外男也辦流水宴的情況下,溫明霞不可能讓自己未出閣的妹妹亂跑,還專門挑這種地方來。
「姑娘放心吧,我們夫人特別喜歡這片竹林,特地讓工匠整理過,裡面都灑了打蟲葯和雄黃粉,安全得很,而且風景宜人,夫人也常讓人搬著躺椅進去小憩呢!」鶯兒顯然怕她懷疑,立刻安撫道。
溫明蘊點頭,直接跟著她推門走了出去。
她可是力能扛鼎的女力士,再多的陰謀詭計,在絕對力量面前,也不堪一擊。
只是很想看看,究竟有什麼陷阱等著她。
果然門外是一片茂密的竹林,長勢喜人,而且空氣清新,好像整個人都得到了升華。
自從進入竹林之後,鶯兒指明了大概方向之後,就有意無意地跟在她身後,越走越慢,似乎想要和她分開。
溫明蘊也只做不知,片刻后,果然鶯兒不見了蹤影。
「表哥,你躲到這裡來,究竟是為了見誰?」
沒走多久,溫明蘊就聽到一道輕柔的質問聲,她立刻停下腳步。
「表妹,你怎麼跟來的?這裡是望京,可不是我們村,可以隨意走動,若是被主人家知曉了,很可能把你拉出去打死!」緊接著又是一道焦急的男聲。
溫明蘊挑眉,這兩道聲音都是頭一回聽到,顯然是陌生人。
難道鶯兒把她帶過來,就是為了聽陌生人吵架?
「表哥,你別想嚇退我,正因為這裡是望京,遍地是權貴,他們才不會像村裡人那麼野蠻,還是會聽人講道理的。你是請來的客人,我是客人的表妹,自然能跟過來。」
「好表妹,我真的有急事,你能不能先離開這裡?稍後我就去找你。」
「你能有什麼急事?你告訴我實話,是不是要在這裡私會溫家三姑娘?」
溫明蘊原本聽了幾句,覺得無趣,這兩人只是在吵架,又不是在打野-戰,她真的沒興趣聽古人磨牙,無聊得很。
萬萬沒想到,都抬腳準備走了,竟然聽見他們提到了自己,頓時豎起耳朵來。
「跟溫家姑娘有什麼關係,你不要敗壞人家的名聲!」男人顯然是急了。
女人哽咽一聲,似乎哭了:「表哥,我說什麼了,就敗壞她的名聲。姑母都和我說了,你攀上高枝了,被姓溫的大官給看中了,想讓你當他的女婿。今日辦酒的主人家,夫人就是溫大人的次女,想必那位三姑娘也來了,想讓你們私下見見面。表哥一表人才,那閨閣小姐能見過幾個外男啊,肯定會為你心折,到時候你成了溫家的乘龍快婿,那我怎麼辦啊?」
說完,嗚咽聲更大。
溫明蘊悄悄走動幾步,離得更近一些,恰好看到一個素衫女子撲進陌生男人的懷裡,兩人明顯有了首尾。
她的視線在男人身上遊走了一圈,馬上撇嘴。
自從見過二姐夫的塌房之後,她對鳳凰男窮書生類型的男人,就沒什麼好印象,不僅窮還虛偽。
全身上下只剩一張嘴了,本該秀口吐文章,可惜這種人只會用在騙女人上。
果然,男人開始各種輸出花言巧語,把女人給哄走了。
溫明蘊並沒有走出來,而是繞了一圈,悄悄追在女人身後。
素衫女子雖然答應要離開,但實際上並不准備走遠,而是想待在不遠處偷看。
只是她還沒選定窩點,就忽然感到腦後一陣劇痛,緊接著眼前一黑,整個人就暈倒在地。
「對不住了,先委屈你暈一下。不過你這麼喜歡你表哥,我自然不能拆散你們,稍後我就讓你心想事成。」
溫明蘊邊說邊拿起樹枝,在地上留下一行字。
為了辨認不出筆跡來,她還故意寫得歪七扭八。
之後她又悄悄回去了,男人依然站在原地,一直伸長了脖子看向遠方,等得有些焦急。
以防萬一,溫明蘊還用錦帕遮住臉,悄悄繞到他身後,手裡抄起一塊石頭就砸向他的後腦勺。
方才她是徒手打暈素衫女子的,她對女人一向要溫柔點,但是對眼前這個想腳踩兩隻船的臭男人,她就沒什麼憐惜之情了,怎麼粗魯怎麼來。
若是力道太大,不小心把人給砸成傻子,那也正好,讓這個世界減少一個渣男,她簡直是在做好事。
溫明蘊確認男人徹底暈倒了,現在他身上找了一遍,看到男人腰間掛著的荷包上,綉了個「趙」字,心中已經確信了。
這就是她親爹替她挑的男人,未來的三元及第,笑死個人了。
男人看男人,果然眼瞎程度高達80%。
她搓了搓手,做了個手指操,徹底活動開,然後伸手抓住男人的衣領,用力往兩邊拽。
裂帛聲響起,很快眼前這個男人就光了。
不愧是大力士,徒手撕衣真的很方便。
可惜她撕衣的第一個男人,竟然不是個花美男,而是個渣男。
她看著他身上的底褲,略顯躊躇。
最終為了自己的眼睛著想,她只撕開一半。
凡事留一線,日後好相見嘛。
做完這一切,她拍拍手便快步離開竹林。
走回到西南門時,就聽見鶯兒的聲音。
「這位貴人,竹林如今不方便進入,還請見諒。」
溫明蘊微微一驚,畢竟剛做了壞事兒,她有些心虛,不過想起自己在外的病秧子名聲,又很快穩住了。
她咳嗽著走了出來,就見到鶯兒對面站著一位錦衣華服的男人。
他頭戴金冠,身穿寶藍色錦衣,腳踩皂靴,那是相當有氣度。
可惜男人面色蒼白,再加上面若好女,哪怕生得人高馬大,可是那副需要人攙扶才能站穩的孱弱模樣,還是讓人一眼就能看出,這是個病弱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