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孟棠是個假江湖
江不沉的家宴設在一座臨水船榭,江南人偏愛園林,若非是知道無垢山莊身處江湖,尋常人過來只當是進了某個江南富戶之家。
曲欄清淺小池台,移步明月照人來。
沈玉凝一路走來竟只有一種感慨:「這無垢山莊真是有錢!」
「誰說不是呢!」白禹也是滿眼艷羨。
剛到了後園的門洞前便碰到了迎面而來的孟臨宵,沈玉凝看他依舊錦衣華服帶著兩個精緻好看的白衣少年,再看自己粗衣短衫,白禹更是粗糙不堪,不禁有些擔心自己是不是給武林盟拖了後腿?
白禹似乎猜到她在想什麼,附耳說道:「盟主不必多慮,江湖行走本就不拘形跡,他這樣的,一點也不像個江湖中人!」
有白禹這話,沈玉凝瞬間覺得自己在孟臨宵這個假江湖面前高大了許多。
「好巧啊,孟宗主!」
「不巧,本宗主在等你。」
沈玉凝乾笑的嘴角險些維持不住:「等,等我?」
男人抬手,身後一白衣少年上前,將一隻精緻的白瓷小盒放在他的手上。
「秦姑娘今日傷了你的人,這葯,權當是本宗替她賠個不是,還望盟主笑納。」
「區區一盒傷葯而已,宗主未免也……」
話音未落,白禹已一個箭步將那葯拿到手中:「多謝宗主,宗主出手如此闊綽,不愧是掌控著北方商道的銜月宗啊!簡直令人敬服!」
沈玉凝:「……」
說好的假江湖呢!
孟臨宵做了個請的手勢:「盟主?」
「宗主請。」
二人一道進了通往水榭的月洞門,一路上沈玉凝幾次想踩白禹的腳都被他完美避過。
「盟主,這可是流光膏啊!」白禹悄聲在她耳邊說道:「水鏡城的黑市能賣八百兩!」
沈玉凝駭然看他:這麼多?
「正所謂,常在江湖漂都得挨點刀,可若得流光膏,方知無疤好!」
鬧了半天就是個祛疤膏?
不過他孟臨宵一個大老爺們竟隨身帶著盒祛疤膏出門?
果然是個假江湖!
無垢山莊江不沉已在水榭內備好酒菜,見二人並肩而來,父子二人趕忙迎了上來。
江嘯谷甚至還小跑了兩步,一臉喜色:「盟主!又見面了!」
後者點頭,將其上下打量了一遍。
修訂《江湖英豪不完全統計圖鑑》的時候江嘯谷還是個孩子,上面只對他有個高瘦和憨厚的描述。
如今時隔多年……好像也沒什麼變化?
「近日有事不在庄內,盟主親臨也沒親自招待是在下失禮了!盟主,這幾日在山莊可住的習慣?有沒有什麼想吃的,想喝的,想玩的?在下一定極盡周全!」
沈玉凝客氣道:「少莊主這話說的,莊主熱情周到一應俱全,本盟主都要樂不思蜀了。」
「那就好!那就好啊!」江嘯谷激動不已:「盟主請!」
江不沉連忙補充道:「我兒,這位是銜月宗孟宗主。」
江嘯谷瞬間變臉,冷看一眼這位銜月宗主,出言譏嘲道:「你請的人難不成也要叫我招待?」
當爹的臉色訕訕,低聲斥道:「不得無禮!」
「無禮?且不說銜月宗與我武林盟水火不容,就說兒子身為衡山弟子也和銜月宗結怨已久,爹竟為了一己私利請來這麼一位宿敵,兒子真不知該說您聰明還是傻!」
「你!」
當著客人的面被兒子奚落,江不沉卻也不敢對兒子發火,只得好生勸道:「正所謂,冤家宜解不宜結,如今盟主和宗主一見如故情深意篤,於整個江湖都是好事一樁,難不成你還要忤逆盟主之意?」
江嘯谷大驚:「盟主?當真?」
「啊?」沈玉凝一時間也不知該如何回他,她要實話實說自己和這位『故人』說的話屈指可數嗎?
「我們……」
「假的。」孟宗主打斷她,徑直入了水榭之內。
江嘯谷捏緊拳頭忿忿不平:「他有什麼可得意的!不過是仗著西北王的勢利!」
江不沉雙手合十對兒子說道:「小祖宗,給你爹留點活路吧,爹還指望著孟宗主打通君北商路呢!」
「兒子身為武林中人!最是看不慣你們這些蠅營狗苟唯利是圖的奸——商人!少來求我!」
言罷便做了個請的手勢,十分熱情的請沈玉凝入內。
她只得對著江不沉訕訕一笑,後者亦是滿臉尷尬。
江不沉備了一桌好酒好肉,滿盤珍饈,還請了樂師烘托氣氛。
誰知才剛坐下江嘯谷又嚷嚷起來:「有曲沒舞怎麼能行?叫舞姬上來獻舞。」
「好好好,都依你。」江不沉腆著笑臉著人去安排舞姬。
等舞姬魚貫而入,江嘯谷馬上向沈玉凝獻起了殷勤:「盟主!」
沈玉凝舉杯攔了他道:「少莊主?」
江嘯穀道:「不知盟主的《先帝遺冊》可帶在身上?不如讓在下提前瞻仰瞻仰?」
「少莊主就這麼有把握贏得最後的比試?」
「若盟主出手我自是沒有把握,不過此次武林大會既然盟主不會出手,這《先帝遺冊》便是我江嘯谷的囊中之物了!」
「小谷!」江不沉忙道:「爹跟你說過多少次了,做人最忌驕傲自滿,這還沒上鳴金台呢你就這樣洋洋得意?不好!」
「我和盟主說話你能不能閉嘴,只待我贏了武林大會給我慶功就是!」
「你!」江不沉無奈,又一臉慚愧的看向孟棠:「我這個兒子被我慣壞了,說些大言不慚的話還請孟宗主不要見笑啊。」
「這樣的兒子不如不要。」孟棠喝了杯酒,餘光掃向沈玉凝,見她正在和江嘯谷推杯換盞相談甚歡,不由微微收緊眉峰。
「孟宗主,沈盟主,」江不沉起身,親自給二人斟酒:「江某萬萬沒有想到宗主竟能和盟主相見如故,當初請宗主前來無垢山莊江某還瞞著武林盟,如今看來是江某小人之心了,還請二位滿飲此杯,日後江湖行走,都是朋友!」
沈玉凝端起酒盞笑道:「沈某在江湖上的朋友多不勝數,再多一個或少一個,都無妨,就是不知銜月宗主是不是喜歡交朋友。」
「如果是你,也不是不行。」
孟棠的話倒是有些出乎意料,江不沉聽聞已是大喜過望,率先一飲而盡,又急著為二人布菜。
「既是朋友,那江某就有話直說了,江某在北嶽城存有一批貨物想趕在仲夏來臨之前運到天闕山來,當然,道上的規矩江某都懂,但這連年戰亂,無垢山莊也是入不敷出,不知孟宗主能否行個方便?」
江嘯谷冷哼,端著酒盞一飲而盡:「這老匹夫,整天就知道做生意,滿眼都是銀子!置我武林大義不顧,居然向銜月宗示好!」
沈玉凝看他一眼低聲笑道:「你可是莊主唯一的兒子,莊主掙下的家業將來總歸都要傳到你的手中。」
「老子不稀罕!」江嘯谷說著又笑眯眯道:「盟主,您實話告訴我,你武功這麼高,是不是修習了《先帝遺冊》上的上乘武功?」
「不曾,」沈玉凝搖頭:「不瞞你說,我雖看過,但無法參悟,想必非有緣人不得解。」
江嘯谷大喜:「這至寶果然是至寶!若人人都看得懂那也就不是至寶了!」
「是啊!若少主贏得《先帝遺冊》將來參悟出什麼玄妙,還請不吝賜教。」
「好說好說!哈哈哈!」
這江嘯谷得意起來朗聲大笑,那邊正在和孟棠說話的江不沉則一臉無奈的搖搖頭。
一直到宴飲結束江嘯谷都心情大好,似乎已對《先帝遺冊》志在必得。
出了臨水船榭,江嘯谷要送沈玉凝回小院,但他手下匆匆來報不知說了什麼,江嘯谷臉色一變。
「盟主,請恕在下有要事在身,明日再去給盟主賠罪。」
「無妨,」沈玉凝笑道:「少莊主有什麼事儘管去忙。」
「好!」
言罷看一眼他爹和銜月宗主,急急離去。
沈玉凝給白禹使了眼色,後者會意,二人正要匆匆離去,就聽孟棠身後叫人。
「盟主為何走的這樣急?」
「啊?」沈玉凝乾笑:「難得遇到了好天氣,本盟主想著,賞賞無垢山莊的夜景,也不枉來這一遭!是不是啊白禹?」
「是!是!盟主英明!」
「盟主好雅興,這天闕山的春月夜可是江南一絕,不如盟主儘儘地主之誼陪本宗主一同觀賞一二。」
「啊?」沈玉凝忙道:「江莊主才是地主吧?」
江不沉剛要毛遂自薦就被孟宗主打斷:「方才盟主說想與我做朋友,莫不是假的?」
「當然不是!」
「那就好,」孟宗主滿意笑道:「請吧,沈盟主。」
白禹要跟上,孟臨宵卻道:「你們,留在此處。」
他那兩個白衣侍者自是滿口答應,但白禹卻是不依:「屬下要和盟主在一起!」
男人微眯了眸子打量著面前這個藍衣青年,目若沉水,卻是讓白禹有些不自在。
「你這麼寸步不離的,莫不是擔心……本宗主會吃了你家盟主?」
「屬下自幼和盟主形影不離,習慣了,還請孟宗主見諒。」
孟臨宵卻負手看他,冷聲譏笑:「習慣了?那今日便改改你這習慣!」
言罷轉身就走,白禹要跟卻被左右兩個白衣少年以彎刀阻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