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三章 江湖永遠是你的
「哈!」孟雋又笑了起來:「哈哈!」
西北王府的書房內,他的笑聲讓人毛骨悚然,可越是如此,他越是笑的不能自已,最後竟彎下腰去,跪在孟朝暮的面前笑,笑的滿臉漲紅,聲音嘶啞,直至沒了聲音。
他用力喘了幾口氣,又疑惑的看向另外兩人:「怎麼?不問問我?奉何人之命?」
沈玉凝剛要開口,又被他抬手打斷:「不要問了,就算是問,我也不會說的。」
他又看向自己的弟弟,顫聲說道:「對不住,二弟,為兄向你隱瞞了這許多……」
「我原以為你做這一切是為你自己,縱是陰險,卻也還算有勇有謀,誰知,你弒父奪權,竟是在為他人做嫁衣?」
「二弟你錯了,我孟雋想要的,想做到的,無論是誰,都無法阻止!我和他,不過是相護成全!」
孟棠微眯了眸子看向他道:「那今日,看你我誰能成全誰。」
他的周身散發出無盡的殺氣,手腕一抖,那柄名為留春的軟劍已經現出手心。
孟雋苦笑:「二弟,你我已經沒了父親,在這世上,你我兄弟二人將來是要相依為命的……沒錯,父親是因我而死,但我向你保證,他的死,從來不在我的計劃之內!我原本甚至也從未想過要奪他的權!他若要入主京城,我依舊是他的兒子,父親這一生的成就本就不該止步於一個藩王之位!我也想成全他!」
「但他從未想要得到過什麼!」孟棠寒眸凝光,定定然看向他道:「你若真想成全他便該懂他!」
「對!沒錯!」孟雋又忍不住落下了淚:「沒錯啊,我不懂他,他總說你最像他,你最懂他,我確實不懂他,但沒關係……爹!兒子不孝,弒父之罪當下十八層地獄!」
言罷,他狠狠甩了自己一個耳光,痛苦的閉上眼睛:「但我停不下來了,我停不下來了……對不住,父親,對不住,二弟……我知道,你素日對他沒個好臉色,五年了,你見他的日子屈指可數,可是……你對父親的敬愛並不比我少,父親的後事,我就交給你了……」
說著,他又緩緩向後退了兩步。
緊接著,整個王府亮如白晝!
數以千計的火把高舉而起,竟不知何時,孟雋的兵馬已經佔據了這王府內的每一個角落。
沈玉凝心頭一凜,不由向孟棠看去。
後者卻依舊屹立在原地,挺拔如斯,好像只要他想,那千百兵馬都可以成為他指尖的飛灰!
然而,孟雋卻道:「你們江湖人,武功高強,所以我特意調來了兩千精兵,並一百火器營,最不濟,兩敗俱傷吧。」
「卑鄙,」孟棠默默咬緊牙關:「連後路都給自己想好了,你還說他的死,不在你的計劃之內?」
「他?你連一聲父親都不願叫了嗎?他已經死了,他聽不見了,你叫一聲父親又能怎樣?還能失了你銜月宗宗主的體面不成?左不過是讓你自己心安而已!」
孟雋搖頭,慢慢向後退去,退出書房,很快淹沒在他的兵馬之中。
「二弟,江湖很適合你,」刺目的火光之中,孟雋的身影已經分辨不出。
他道:「當年在京城的時候,你那般瀟洒狂妄,上位者寵,下位者懼!我好羨慕你啊!但我從不擔心你會將我取而代之,因為你不適合行伍,更不適合朝堂。你該是那草原上的馬,是那雪山上的鷹,你該自由!放心,無論這世道如何變遷,這江湖,是你的!」
不知是誰突然在在人群中高呼:「保護好世子!撤!」
王府里的兵馬逐漸向外撤離,熙熙攘攘源源不斷,踏著月色不知要去往何方。
而原本嘈雜的西北王府竟在一瞬間安靜下來,這些人
好像從未來到過一般,只留下一片被踩踏過的狼藉。
吟風跑出去查看,卻是連府上的府兵也見不到一個了。
他欲要往後院奔去,迎面撞上紅狐仙兒正帶著幾位堂主快步走來。
眾人一見他就迫不及待的問道:「吟風!宗主呢!怎麼沒收到信號!」
「是啊!老子等半天了!手都痒痒了!」
「吟風!你去哪!倒是說話啊!」
吟風顧不上跟他說話,直奔少主住的地方:「先這樣吧,今夜應該沒什麼安排了!」
「哎呀我去!還好還好!」紅狐仙兒拍著胸前的高聳之物給自己壓驚:「還好宗主沒讓大傢伙上啊,這要真打起來,你武功再高也鬥不過鐵火銃!」
吟風沒再說話,他也恨那鐵火銃。
紅狐仙兒轉身就往回走:「不行,奴家得找宗主好好安慰安慰,今晚真是嚇死奴家了呢~」
「紅狐姑娘!」吟風連忙將人叫住:「宗主眼下心情不好,你確定要去?」
「心情不好?」紅狐仙兒眼珠子一轉,連忙說道:「少主呢,我還是去保護少主吧!」
眾人也連忙附和,在心情不好的宗主面前挨打倒是沒什麼,主要是會挨懟!
而此時,西北王府的書房之內,六個人中,唯獨尚還站著的二人正沉默不語。
沈玉凝此時心頭也亂成了一片,原本以為這一切都是孟雋所為,但現在看來,顯然不是,孟雋背後還有一個給他出主意的高手。
不過想來也是,若無這樣的高手,誰能輕易殺的了哥哥,殺的了紀飛玄?
雖然今晚有所收穫,但收穫不大。
尤其是這份收穫還是以孟朝暮的死為代價。
她看向身旁的男人,他的目光一直落在書房外空蕩蕩的空地上,好像孟雋還沒走一樣。
沈玉凝慢慢將他手上的劍拿了過去,見過他劍氣縱橫的時候,知道這是一把寶劍,但不想,這劍拿在手上分量輕的超出她的想象。
放眼天下,可能沒有第二個人能從孟宗主手上奪劍了吧?
如此值得炫耀的事情,沈玉凝卻笑不出來。
「我不知道你想不想哭,我反正挺想哭的,哭也沒什麼,當年哥哥死的時候,我都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哭了多少次,反正難過了很長一段時間。」
男人這才向她看去,憔悴的臉上帶著悲傷:「要多久……」
「可能要,很久……」
後者唇瓣微動,只在喉嚨之中發出一聲低低的更咽,隨即眼角落下淚來。
「他說的沒錯,我連一聲父親都不願再叫……可我就算叫了,又能如何,他現在,已經死了,聽不見了。」
男人高大的身影緩緩在孟朝暮的屍體旁跪下,他痛苦的咬緊牙關,卻是任他如何克制,那股悲傷的情緒依舊席捲全身。
他無法做到不流淚,而他又豈會不流淚?
死的這人,是他的父親,是那個在戰場作戰兩天兩夜,滿身疲累,回來還是會將他高高舉起的父親!
亦是那個在旁人去皇帝面前告狀時,說什麼都願維護他的父親。
他從未責罰過自己,卻又無時無刻的不在滿足著他的一切要求。
縱然時隔多年,他依舊記得父親向劉家清貴示好時被人譏嘲,卻依舊滿臉討好的樣子。
他何需如此?只因他孟棠要娶劉家的女兒而已。
「是我的錯……」他低聲說道:「是我的錯,在他說要藏起先帝太子的時候我就知道他可能會有危險,可能會成為魔宮的目標,但我卻什麼都沒做……」
沈玉凝亦蹲在他身旁,不由將
他顫抖的身體擁緊:「可你就算做了,當時的王爺也會拒絕你的。」
這對父子有著誰也不願服輸的脾氣和秉性,要不孟雋怎麼說他們像呢。
「哪怕我暗中襄助也不會變成這樣,可我沒有……」孟棠擰眉看向她,血絲密布的眼底,是他的痛苦和不堪:「我什麼都沒做,我為什麼不能服這個軟?為什麼一定要和他置氣到現在?」
「臨宵……」
「是我的錯……不是他的錯,是我的錯……」
他恨自己什麼都沒做,又恨孟朝暮將父子之間的芥蒂帶去了地下,從今以後,他父子二人的關係再也沒有緩和的機會了。
沈玉凝亦是覺得心如刀割,將他擁緊的同時也將臉埋在他的懷中淚流不止。
男人雖披著氅衣,但還是止不住的發抖。
「我還在這,臨宵,我還在這,」她將眼淚擦在他的衣上,悶聲說道:「你做的已經夠多了,謝謝你找到了我,也謝謝你,這麼多年都沒有忘記我。我想,若是當年我真的死了,知你這份心意,我也會心滿意足。就像王爺,他自是知曉你的孝心,哪怕到了西方極樂,他也足以慰藉,沒事,真的沒事……」
「是嗎……」他道:「他會原諒我?」
「嗯嗯!」沈玉凝重重點頭,她又抬頭看向眼前的男人,認識他這麼長時間,他一直是那風光霽月的人中之龍,何時有過這樣脆弱的一面。
「你不要難過,我在這,我會永遠陪著你的。」
男人眉目微闔,淚水落在地上,他喃喃自語道:「永遠……」
「嗯,永遠!」
沈玉凝後悔了,她原本以為遇到這種讓人悲慟的事情哭出來應該好受一點,但等這人真的哭了,她卻發現,她不好受了。
她真的一點也不想看到孟棠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