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九章 是我對你的承諾
「我們自幼一起長大,他常年賴在我家,便以孟家老三自居。」孟棠解釋的同時亦回憶起過去的種種。
他的記憶里,趙豋沒有半點皇室的架子,個性爽落坦蕩,雖在他面前有意討好,但也不吭不卑,不然他不會和這種人做朋友。
等二人成了真正意義上的朋友,這個雲襄王對他更像手足兄弟一半親密隨意,甚至十五歲那年,趙豋在宮中被一女子強行要了處子之身死活要嫁給他,他誰也沒敢說,只對這個「二哥」道出了實情,並求他擺平。
這是「兄弟」二人之間的小秘密,亦是相護信任的表現。
只是,讓他萬萬沒有想到的是,他自認為十分了解的趙豋,那個被趕出京城浪跡天涯形如乞丐的雲襄王,會成為繼他父親孟朝暮之後,第二個要將趙英拉下皇位的人。
劉昶來信言明,雲襄王偷偷歸京,自他歸府那日,皇帝便責令京畿府衙調遣京城近衛圍堵雲襄王府,但此令未被執行。
至此,劉昶才發現,早在不知什麼時候起,京城大半士族和官員早就投入趙豋門下,並在暗中拉攏其他人馬歸順。
皇帝命趙豋進宮覲見,原以為此去凶多吉少,但因有老士族在宮門口施壓,趙英留趙豋至深夜也不得不將他重新放出宮來。
劉昶描述那日天寒地凍,老士族中不乏古稀花甲的老一輩,但眾人好像都約定好了一般,誰也沒有退縮一步,哪怕以命相搏也要讓趙豋出宮。新
也是從這一天起,趙豋在京中一呼百應,京中五萬兵防也由他全權掌控。
宮中只剩五千禁軍還在守著皇帝,據說皇帝已經下了調令,命江南兵防回京救駕,只是不知來不來得及。
最後,劉昶問他西北王到底作何打算,若要逐鹿,時機已到。
劉昶寫這信的時候孟朝暮還沒死,世子孟雋也沒有逼近京城。
「上次見這位雲襄王的時候……沒看出他竟有這樣的城府。」沈玉凝將信交給孟棠:「能將京城官員收為己用,豈是一朝一夕就能成的,恐怕早就埋下伏筆。」
「我只知他心氣兒高,」男人輕聲嘆道:「當年在京中他不受趙英重視,但趙英每有不悅便會將他扯進宮裡站規矩,斥他遊手好閒無所事事,他出宮之後便愈發放浪形骸不求上進。但他私下倒是跟我說過,不願再過這樣的生活,與其在京中做只光鮮亮麗的籠中鳥,不如做個吃糠咽菜的普通百姓。後來,我爹叛出京城,他受牽連,原以為他躲不過一死,我還求過兄長多留意他的狀況,必要時救他一命,沒想到皇帝只是將他放逐出京,這倒也變相的成全了他。」
沈玉凝可不這麼認為,若他真的無意權位,不願爭名逐利,那何必暗中聯絡那麼多官員?
孟棠見她不說話,自然知道她在想什麼,將那大氅在她肩頭提了提:「先去書房,外面冷。」
「好。」
目送宗主擁著夫人的肩膀離去,門房前的銜月宗弟子紛紛感慨:宗主和夫人果然如傳說中的一般恩愛!
沈玉凝到了書房便為孟棠研墨,看他給劉昶寫回信,只是他提筆的同時手卻頓在半空。
「怎麼了?」
男人將筆放下:「我突然想到當年在京城的時候,也曾有人動過擁趙豋上位的心思,但他藏巧露拙,那些人見他志不在此便也不再強求。這幾年他遊歷各處看似是在躲避朝廷的追殺,實則應該是在收攏人心,據我所知,他曾去過幾個地方,見過一些告老還鄉的官員。」
「已經告老還鄉的官員能幫他什麼?」
「官場和士族之間素來講究遠近親疏和尊卑之別,但同時也最為尊師重道,這些官員看似已經脫離京城,但他們的後代依舊還在京中謀職,更遑
論他們在做官期間以自身勢力招攬的門客和學生,這也是趙豋所需要的。」
沈玉凝瞭然,仔細憶起上次所見的趙豋,他這人雖有些弔兒郎當的不著調,但她看得出來,他是個清醒之人,言行舉止都分外清醒,進退有度,分寸也把握的很好。
孟棠的手指緩緩在桌上點了一下:「看來,他想當皇帝,不是一天兩天了。」
「他也沒有錯,當今天子昏聵暴虐,百姓民不聊生,那些八竿子打不著的關係都想要揭竿起義逐鹿紫微,他身為趙氏一族血親,皇帝的親侄子,想登上皇位有何不可?」
「那你覺得我這信,是寫還是不寫?」
沈玉凝放下手上的墨錠,專註的看向他:「你,想寫嗎?」
男人微微偏了頭,表情帶上幾分玩味:「是我在問你,你怎麼還反過來了?」
「好,那我換一種問法,孟棠,你想當皇帝嗎?」
男人眉頭一挑,似乎沒想到她會問的這樣直白。
沈玉凝問這話的時候有點緊張,她不知自己想聽到一個什麼答案,張了張嘴,又再次說道:「你想扶持金剛登位,視他如傀儡操縱,還是任由這個孟氏「第三子」趙豋成為皇帝?」
「孟雋呢?我那個兄長正帶著數萬兵馬虎視眈眈於京外。」
「他?他不成氣候,」沈玉凝說的很直白:「不得民心者,得不了天下,他連弒父之事都做的出來,如何能坐穩那個位置,一人一口唾沫星子也將他釘死了!」
「哦?唾沫星子?」
「就是「呸」的一口唾沫星子!」
見她活靈活現的呸了一口,橫眉發怒,好像孟雋真在她眼前一樣,孟棠不由輕笑出聲。
沈玉凝卻好像見著了稀罕物,不由捧著他的臉道:「宗主好歹是笑了,這幾日見你鬱鬱寡歡,銜月宗弟子大氣都不敢出了。」
「好了,方才磨墨手未必乾淨,還來蹭我。」
「誰說的,我手又不臟。」
沈盟主收回手,對著他臉上的黑灰說的面不改色。
「再磨,我給劉昶寫信。」
「好!」沈玉凝重新拿起墨錠一邊在硯中研磨一邊看他落筆。
他的信寫的很簡潔,寥寥數字就道明君北之事,並讓他和劉家擇機而動,如此亂世就不要再盲目忠於趙英了,天地生變,已是勢不可擋。
「劉家,是女干臣嗎?」沈玉凝問了一句。
「忠女干之論如何區分,在京城看來,西北王是女干,劉家自然是忠,但在君北百姓看來,卻又反過來了。劉氏一族百年為官,內外九族關係複雜,牽涉人口數百,這也是劉家不得不保全自己的原因。」
沈玉凝點頭,雖然現在的她對劉家不是很了解,但她也明白身不由己這個四個字的道理。
無論是劉家為朝廷效命無所不用,還是當年為免被孟家牽連而分開二人,正所謂,人不為己天誅地滅,站在他們的角度來看,他們也只是想活下去。
「至於金剛,」男人問她:「他若想登上那個位置,我可以幫他辦到,這是我對你的承諾。」
「如果有比他更合適的人選,我想,他應該不會再做這個選擇。」
「嗯……」
孟棠的手書由信使帶走,為了避免路上引起兵匪的注意,銜月宗弟子特地為他提供了一套新的棉衣。
雖說銜月宗在江湖上名聲不好,但敢來惹銜月宗的人卻不多見,所以這身衣裳穿出去也算是個招牌吧。
目送信使策馬狂奔而去,馬蹄在長街之上傳來迴音,沈玉凝袖著手喃喃說道:「京中城防營應該認得銜月宗的衣裳,上次我們路過京城的時候還和他們打了一場
。」
話音剛落,那幾個銜月宗弟子已向她看了過來,面露驚悚之色。
沈玉凝道:「你們不會沒提醒他進京之前要換衣裳吧?」
幾個腦袋搖的飛快。
沈盟主無奈說道:「誰去追他?」
「屬下這就去!」
於是,又一匹快馬射了出去,沈盟主長長嘆了口氣,所以說,銜月宗招人的時候真的得先測測腦子啊……
第二天一早天還沒亮孟棠便出門了,沈玉凝起床后百無聊賴,叫上白禹和小包子,又帶了三五個人去街上溜達。
吟風不在,小包子全程是頌月在帶,但不知是不是錯覺,沈玉凝總覺得吟風總會把更多的注意力放在她的身上。
吃吃喝喝轉了一天,估摸著孟棠該回來了,打道回府,於是,在見到自家宗主后,頌月的表情愈發的一言難盡了。
沈玉凝瞥了頌月一眼,頌月連忙正色移開,好像在看屋裡的擺設,可那擺設明明從沒有動過。
她跟孟棠說話,頌月就和他哥哥吟風交頭接耳,於是,兄弟倆看她的眼神更怪了。
等從孟棠處離開的時候,沈玉凝邊走邊向白禹求證:「你有沒有覺得吟風頌月看我的眼神很奇怪,好像藏著什麼不能說的秘密一樣,我臉髒了?」
上次趁研墨的功夫故意給某宗主蹭髒了臉,銜月宗上下也是一副想說又不敢說的樣子,這可把沈盟主得意壞了。
不過後來被發現后她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男人哄好,當了銜月宗宗主又怎樣,生氣了不還是得要人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