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五章 你果然是個瘋子
墨茴看著他,如蟄伏在黑暗中的巨獸,面目可憎的露出尖銳的獠牙。
那一瞬間,他腦海中混亂一片,哪聽得見徒弟在叫什麼,只依稀記得自己在武林盟初見白禹的時候他還只是一個稚嫩的少年,笑起來時滿臉都灑滿陽光,和沈玉龍一般。
到底那個少年是他,還是眼前這個瘋子是他?
「您就答應我吧,墨神醫,」白禹猛的抽出一隻腳來,再狠狠踩下!
但聽三金一聲慘叫,他卻發出爽快而又討好的笑聲。
「神醫,求求您了,就當是看在沈大哥的面子上吧。」
言罷,他眉眼彎彎,那笑著的模樣卻是和沈玉龍一般討人喜歡,但與沈玉龍不同的是,他彎起的眉眼之下藏著嗜血的冷酷。
「你就算將我殺了,我也不會如你所願!」
「神醫何苦來哉,不過這確實是沒辦法的辦法,您死在銜月宗,又是被少陽劍法所傷……」
他說著,抬手便奪下一根紫竹為劍,指向墨茴。
「以大小姐的聰明才智,定能猜到誰是兇手,屆時,我一樣可以帶大小姐離開這裡。」
墨茴瞳仁驟然一緊,隱約覺得眼前這個男人像極了記憶中的什麼人,他不由的倒抽一口冷氣:「你,你果然是個瘋子!」
「道不同,所謀不同,在你們眼裡便是瘋子?殊不知,神醫如此執迷不悟比我還瘋。」
言罷,他舉起紫竹便向對方刺去!
也便是在這一瞬間,長風席捲,平掃竹林破空而來,在無數紫竹橫倒的瞬間,白禹亦被這一股力道橫掃出去,連連倒退數步才堪堪站穩。
他急急看向劍風襲來的方向,只見一人錦衣,執劍御風,腳踩七星,自竹林高處翩然落地!
臨宵公子,孟棠。
三金瞬間看到了希望,連忙呼喚道:「孟宗主!孟宗主救命!這個瘋子要殺我和師父!孟宗主!」
孟棠長身而立於暗夜之中,驚起的枯葉翩躚落於腳邊,歸於沉寂。
他眸光冷銳,如他手上那柄閃著寒光的軟劍。
「你要殺墨茴?」
「孟宗主,」白禹依舊帶笑:「宗主這時候不應該在飛來閣嗎?」
「那你是想讓我留在飛來閣,還是這裡?」
白禹臉色微變,那隻攥著紫竹的手亦開始微微顫抖,他咬牙切齒的說道:「所以,你是特意來殺我的?」
「明知故問!」
話音剛落,那柄「留春」已如銀蛇吐信,直逼白禹命門!
白禹是直接從宴席離開的,身上並未帶武器,只能以那根紫竹作為抵擋,然而只是兩招,那根紫竹已被柔韌的劍身寸寸剝碎,散為竹屑!
他將手上的斷竹擊向對方,趁其躲避的功夫飛起身來一記橫掃,男人並未躲避,反繞至身後,那柄軟劍活了一般直接環繞過白禹周身。
剎那間,血霧漫天,白禹踉蹌退了兩步,低頭,只見腰腹手臂,一圈血線瞬間浸濕了破裂的外裳。
「哈!」他氣喘吁吁,瞳眸似乎也被鮮血侵染:「孟棠!有本事你就殺了我,你看盟主會不會恨你!」
「我若想讓她恨我,大可以讓她親眼看著你是怎麼死的。」臨風而立的男子手腕翻轉出一個劍花,劍尖的血珠被其揮灑出去:「既然她不在這,那她就永遠不可能知道你是怎麼死的!」
白禹的身體在微微顫抖,他當然知道自己不是孟棠的對手,也深知今日必死無疑。
「孟宗主!」他說著,噗通一聲跪了下去:「孟宗主,是我白禹鬼迷心竅!是我護主心切!我不該逼迫墨神醫!我錯了,我錯了,甘願受你懲處,還請宗主看在我
家盟主的面子上繞我一命!」
孟棠冷看他一眼,又看向墨茴。
後者已蹣跚行至三金身旁,不知傷到了何處,他神色頹然,唇上更無一點血色。
他點了三金的幾處穴位,又看了看那條斷掉的手臂:「我的傷,無妨,還請宗主廢他一條手臂。」
「師父!」三金一臉痛苦:「他方才險些殺了你啊師父!孟宗主!白禹逼我師父對沈玉凝用「一夢丹」和催眠術!他想——」
「三金!」墨茴一聲呵斥,隨即劇烈的咳了起來,臉上泛起一層潮紅。
「師父!」
「沒事兒,方才的「飛灰」被為師吸進去了。」
師父灑出金色的「飛灰」能瞬間麻痹奇經八脈使人渾身疲軟,不難想象,若是孟棠不來,他們肯定必死無疑。
不過好在「飛灰」也並非沒有解藥,他連忙從隨身的褡褳里翻出解藥送入師父口中,隨即用那隻尚還完好的手臂抵在墨茴背心,用內力催著解藥快些生效。
此時的白禹不敢去看孟棠的臉色,若說方才孟棠目睹他要殺墨茴時想要讓他死於當場,那此刻,當他得知自己想要讓沈玉凝再次失憶的時候,一定會想將他碎屍萬段的吧?
「你不該,」那柄「留春」灌注他的內力,綳直的劍尖刺到他的眼瞼之下:「我容你到現在已是大發慈悲!你竟還要損毀她的記憶!」
「孟宗主!我錯了!我再也不敢了!孟宗主!」白禹急切的辯解道:「我真的錯了孟宗主!我只是想要完成沈大哥的遺願!是沈大哥不想讓你們在一起!沈大哥已經不在了,我就想著,想著幫他完成這個願望,眼下被宗主拆穿,我再也不敢了,不敢了!」
「你真該死!」孟棠冷聲說道:「沈玉龍已經死了,我不與他追究計較,若想讓我饒過你,不如送你去見他!」
「二公子!住手!」墨茴連忙出聲阻止,他在徒弟的幫助下神色已經緩和許多:「孟宗主,權當,是賣我一個面子,饒他一命吧……」
「師父?」三金不解:「留下此人,後患無窮,若他日後再來找我們!」
「我本就與他無冤無仇,」墨茴淡淡看了白禹一眼,又將目光收回:「況且,我也說過了,就算讓我死在他的手上,我也毫無怨言。」
「神醫懸壺濟世,不想殺生,本宗主可以代勞。」孟棠冷聲說著,鋒利的目光看的白禹瑟瑟發抖。
墨茴卻搖頭說道:「你饒了他吧,我告訴你如何讓那丫頭恢復記憶。」
留春的劍刃微微一顫,他動搖了。
墨茴又道:「不能殺他,孟宗主,真的,不能殺他……」
「是啊孟宗主,您就當給神醫一個面子,給我家盟主一個面子,看在我這麼多年一心護主的份上,饒了我吧!我保證,我以後再也不會動不該動的心思,也絕對不會再找神醫的麻煩!您就饒了我吧!」
他做出一臉祈求狀,和平日那個趾高氣昂的他大相徑庭,很是讓人生厭。
「滾!」
「好嘞!我這就滾,這就滾!」白禹欣喜不已,連忙拔腿向竹林外跑去!
誰知他人剛沒入黑暗之中,一道金色的光芒便從墨茴袖中射了出去,但聽林中白禹一聲慘叫,墨茴施施然收回那根金針。
「就當,斷了我徒兒的手臂,不該還嗎?」
「該!該!」白禹忍痛應下。
「還有,你自稱是沈玉龍最好的兄弟,殊不知,若小龍兒還活著,定然不會阻止他妹妹去追尋所愛,你,不配與他兄弟相稱。」
「多謝神醫,指教!」
林中,白禹的腳步漸行漸遠,直至消失不見。
孟棠
這才收了軟劍,目光沉冷的看向坐在地上的一對師徒。
今夜月色不好,但那對師徒的狼狽還是被他盡收眼底。
墨茴張了張嘴,見對方不說話,自己一時也不知該說點什麼,甚至還略有些委屈。
「師父……」三金小聲說道:「您真的要幫沈玉凝找回記憶?」
「她當年,確實服下了「一夢丹」,」墨茴似乎知道孟棠想問什麼,直截了當的說道:「當然,若是只服用了「一夢丹」不會忘這麼久,我還以墨閣催眠術,讓她記憶中和你有關的一切都沉睡不醒,只是……她自有記憶起,所有的一切便都是關於你的,因而,五歲之後的記憶便都忘記了。」
一個陪伴了她十幾年的人,一段佔滿她心扉的愛戀,像旺盛燃燒的野火,綿延無盡,卻驟然被一場大雨徹底覆滅,甚至沒有留下一絲星火。
她那片人生隨著對這個男人記憶的消失也變的空白一片,成為她殘缺的一部分。
墨茴不太敢看孟棠的表情,他毫不懷疑,若非留著自己有用,那把「留春」定然已經抵在他的喉頭。
「你神醫墨閣口口聲聲要救天下人!緣何這樣對她,緣何這樣對我?!」他捏緊的拳頭髮出骨結碰撞的聲響,額頭青筋凸起,他一個箭步上前,拽著墨茴的衣領將人從地上提了起來,怒目斥問:「神醫!你說!緣何,這樣對我!」
三金嚇了個魂飛魄散,他甚至連抬手的勇氣都沒有,這個男人渾身散發出來的威壓實在太過強悍!
但墨茴卻顯得十分冷靜,他近距離看著眼前這張悲慟而又憤怒的臉,微微一笑:「恭喜你們,失而復得。」
孟棠知道,他不願聽這句話,他想要的,只是一個真相!
一個欺他,瞞他,讓他痛苦了五年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