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之八十八章瓊華宴之請婚,無愛亦無恨
到了此刻,場中已經有八成的人都已抽籤。
時至中午,皇上已經吩咐讓人備下了豐盛的午膳,眾人邊飲酒作樂,邊欣賞節目,倒是頗為自樂。
接下來的一組是蕭綺蘭和凌泓!
凌汐涵柳眉一揚,目中露出笑意,從一開始她就察覺到兩個人有貓膩。向來對女人敬而遠之的大哥在看到綺蘭時明顯的臉色有些變化,那雙沉穩內斂的眸子似碎裂的星子,點點光芒破碎而出。而一貫活潑有餘,大大咧咧的綺蘭,在看到大哥時明顯有些扭捏。那雙靈動的眸子似沾染了春露的玫瑰,嬌艷而嫵媚,俏麗的容顏也似染上了夕陽晚霞的紅暈,美麗動人。
這要是還不能證明什麼的話,那她就是個白痴。
蕭綺蘭的題目也是琴,不過跟凌汐晴不一樣的是,她是以曲覓知音。她讓侍女擺好了琴,由她彈奏一曲。而凌泓還有一個絕技,就是吹得一手好笛。蕭綺蘭的題目就是,若凌泓能跟上她的琴音,便是通過。
她緩緩走到正中央,坐到琴邊,她靈動的眸子緩緩沉寂了光色,變得遙遠而寧靜。她抬起纖細柔嫩的手指,輕輕撥動琴弦,一陣低沉悠揚的琴聲自她指尖流瀉而出。猶如朝陽劈陰雲,層層溫暖籠罩而下。陽光三月,萬物復甦。跟著她的琴音,眾人恍如生在夢中,如痴如醉…
凌汐涵微微訝異,沒想到綺蘭竟然彈得一手好琴?
驀地,一陣悅耳的笛聲傳來,猶如山澗清泉緩緩流過的聲音,又猶如夜鶯黃鸝動聽的歌聲。琴音和笛音的意境相合,緩緩融合為一體,描繪了一個美麗的世外桃源景象。
一曲落,眾人彷彿還未回過神來,神色恍然如夢。
良久,皇后感嘆道:「這才是真正的琴瑟和鳴啊。」
皇上深深的看著皇后,「這樣的場景…很是熟悉啊。」
皇后一愣,倒是身後的碧影掩唇笑起來。
「可不是嘛,當初皇上和皇後娘娘在王府的時候不就是一個彈琴一個吹簫嘛?」
凌汐涵看了她一眼,她是故意的嘛,看看敬親王微微蒼白的臉色就知道了。反觀元傾帝,倒是一臉的如沐春風。
蘭陵王忽然笑道:「這倒是讓我想起了二十年前…」話音未落便深覺不妥,面色有些不自然,只得以喝酒來掩飾尷尬。
她這一開口,所有人都是一怔,而後紛紛將目光落到她身上,而後又看了看皇后,然後再看了看皇上,目光中似乎多了些什麼東西。
在座的很多大臣都參加過二十年前的宮宴,自然清楚當年發生的事情。
皇后輕婉的笑了一聲,看著蘭陵王的窘態,眼中升起了促狹之意。
「唔,你這樣一說我也想起來了。當年有個輕狂的小丫頭…」
「咳…」蘭陵王乾咳一聲,面色微窘。「這瓊華宴不是還沒完嘛,怎的又提起多年前的往事了。」
皇后瞄了她一眼,「剛剛是誰先舊事重提的?現在知道發窘了?」
蘭陵王面色赧然的別過臉,看到在坐在琴前的蕭綺蘭,雙目一亮。
「這兩個小娃娃倒是般配,你還不下旨賜婚?」
蕭綺蘭被她說的俏臉緋紅,似春日的桃花般燦爛嫵媚。凌泓沉穩的雙目也是微微一動,眼底驟然有光亮爆發而出,不動聲色的看了看低下頭掩飾嬌羞的蕭綺蘭。
皇后執了芙蓉白玉酒杯在手,「嗯,這琴瑟相合,心有靈犀倒確實難得。」
蕭綺蘭的頭埋得更低了,眼中卻染上了喜色。
「只是…」皇后忽然話音一轉,似乎有些猶豫不決。蕭綺蘭猝然抬頭,靈動的眸子似乎有些焦急。
不知道是不是凌汐涵的錯覺,總覺得綺蘭的表情有些作假。其實也不是作假,只是她看似焦躁的表情下似乎還隱藏著什麼東西。一種無奈的隱憂,還有隱隱而動的自嘲輕愁。還有她大哥,臉色也不若之前的意氣風發,沉凝中多了一抹苦澀和無奈的堅決。
「怎麼了?」元傾帝轉過頭來看著自己的妻子,目中閃過疑惑。
皇后道:「我記得綺蘭剛滿十五吧,這麼早就談婚論嫁…」
蘭陵王揚眉打斷皇后的話,「十五歲已經不小了,你以為都跟你似的,到二十一歲才…」
元傾帝悠然眼神一冷,如寒冰破日射過來,蘭陵王訕訕的閉上嘴不再說話。底下眾人也聰明的沒有說什麼,皇后自小不良於行,二十歲才踏出家門,二十一歲大婚,這是天下皆知的事情。
皇后倒是沒有什麼不悅,「這樣說也對」她抿了一口清甜的桂花酒,「那就…」
「皇後娘娘」蕭綺蘭突然站了起來,於眾目睽睽之下盈盈下拜,聲音堅定如磐石。
「長平謝皇後娘娘聖恩,只是長平還不想談及婚嫁。」
此話一出,滿場靜然。誰也沒有想蕭綺蘭竟然敢當中違逆皇后。凌泓卻仿若早已知曉她有此舉動,並不意外。只是面上仍舊泛著絲絲苦澀。
皇后黛眉一蹙,似乎有些不悅。
「為何?」
蕭綺蘭粉拳微微握緊,貝齒緊緊咬著紅唇,卻終究沒有發出一言。逸親王妃焦急的看著她,欲要起身,卻被身旁的逸親王按住身子,朝她微微搖了搖頭,眸光深邃難測。
這時候凌泓走了出來,單膝跪地道:「啟稟皇後娘娘,微臣暫時也無意娶妻。」
「胡鬧!」皇后輕聲叱喝,眸光漸漸轉冷。皇后甚少在這樣的公眾場合發怒,不過想來也在情理之中。這瓊華宴本是皇後主辦,再加之今日又是皇后壽辰。這二人此刻拂了皇后的意,皇后心裡難免不悅。
「你們兩個既然一個說不嫁,一個說不娶,那為何來得這琴笛合奏一說呢?今日你們要是不給本宮一個合理的解釋,本宮定不輕饒。」
宴會一開始皇后便是和顏悅色,也甚少自稱『本宮』,可見現下是真的怒了。
凌汐涵心思微動,心裡劃過一絲怪異的感覺。眼光悠然瞥到蕭霆軒寂靜的鳳目,而後又微微掃向歐陽宸深邃如古譚的眸子傾瀉的一縷笑意,仿若嘲笑,又仿若是瞭然。她心中更是不解了。
凌泓慨然道:「好男兒自在四方,未立業,何談成家?」
「這個理由不能說服本宮。」皇后淡道,鐵了心要他說出一個合理的理由出來。
凌泓皺眉,「長平郡主身份高貴…」
皇后淡淡一拂衣袖,面色微冷:「別拿身份說事兒,本宮最討厭婚姻以什麼門不當戶不對的說法定之分之。綺蘭是本宮看著長大的,她的性情本宮最是清楚不過,自然不會有世俗膚淺的理念。退一萬步說,就算論及身份地位。你也是忠義王世子,跟綺蘭正好門當戶對,有何不可?」
皇后一番話將凌泓接下來的理由掐死在搖籃里,他劍眉皺緊,思量著該怎樣應對。皇后又道:「本宮也是深諳音律之道,方才你二人合奏得天衣無縫,可見是郎情妾意。如今本宮欲成人之美,你二人卻百般不願,這卻是為何?」
這番話可是將凌泓最後的理由都給剝奪了,他如何忘記了?皇后當年一曲陵歌動天下,被譽為天下第一琴,怎能聽不出他們琴笛合奏的意境?
只是——
「皇后聖明,只是…只是臣不願勉強長平郡主。」綺蘭的心思他怎會不知?心中苦笑,等了這麼多年,他在她心裡終是排第二。
「哦?」皇后黛眉輕挑,鳳目淡淡的看向蕭綺蘭,眼底有快光閃過,快得凌汐涵還為抓住便消散於兩股深譚之中。
「綺蘭,你不願意?」
蕭綺蘭臉色微微一百,看了看跪在身邊的凌泓,眼中矛盾掙扎的目光不斷交錯,最終化為堅定。
「回皇後娘娘,綺蘭不願意。」
雖然知道是這個結果,可是親耳聽到的時候,凌泓難免還是會心痛。他俊美的容顏微微一白,眼中一閃而過苦澀和悲哀。
「理由」皇后的表情不喜不怒,聲音不波不驚。
蕭綺蘭深吸一口氣,目光清亮有神,語氣坦蕩中夾雜著些微的凌厲。
「娘娘心如明鏡,綺蘭自然無可隱瞞。」她理了理自己的思緒,語氣堅決中透著一抹嘆息。
「正如皇後娘娘所言,綺蘭與凌世子確實早識,也確實互相傾慕。」她說到這兒,俏臉微微泛紅。畢竟這是在古代,雖然受皇后影響,思想沒有一般千金那般拘謹約束,但是當著這麼多人說出這種話也確實有些難為情。而場中的眾人早已被她的話給驚得睜大的雙目,但是大多數人對於她的坦蕩倒是有些欣賞。
凌汐涵微微揚眉,目中閃過些許笑意。皇后淡冷的鳳目也似被風吹過,柔悅光色泛動眼底。
蕭綺蘭平復了心中波濤,繼續說道:「但是,綺蘭有自己不得已的苦衷,請皇後娘娘諒解。」她抬眸看著皇后,眼底甚至流露出少見的祈求之色。
皇后動容,定定的看著她,目光清涼如水。身側,皇上輕嘆一聲,笑道:「綺蘭這倔強的性子倒是跟你如出一轍。」他如此說,就等於在為蕭綺蘭說情,讓皇后不要再那麼咄咄逼人。
皇后側眸看著自己的丈夫,他目光溫柔中透出別樣的深邃幽暗,緩緩朝她點了點頭。皇后仍是抿著唇不說話,好似在思考著什麼。
這時候,凌汐涵站了出來。
「皇後娘娘,可否容涵兒問您幾個問題?」
「哦?」皇后眼中浮現興味兒,「說來聽聽。」
凌汐涵斂目說道:「我聽說過皇上和皇后之間的故事。」她說到這兒,話音一頓,看了看高坐上的敵帝后二人,二人似乎沒有想到她會把話題扯到自己身上,目光微微訝異。
「繼續說下去。」她倒是想聽聽涵兒的想法。
「涵兒聽聞皇上和皇後娘娘的結合乃是先皇賜婚,但前提也是因為皇上和娘娘兩情相悅,是否?」
敬親王握著酒杯的手一緊,臉色微微蒼白。忠義王眉頭一皺,目中閃過苦澀。禮親王目光剎那的暗沉,深幽莫名。
皇后微微一怔,目中似乎閃過什麼,淡淡點頭。
「當然。」身側,皇上眉眼溫潤,眼中流淌出溫柔的光色。
凌汐涵緊接著又問:「那若是當年娘娘和皇上並無意於對方,而先皇仍舊下旨賜婚,你們會答應嗎?」
此話一出,全場霎時寂靜得落針可聞。滿場文武百官極其家眷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著站在場中,白衣如仙,眉目淡然如畫的女子。嘆息有之,擔憂有之,看好戲有之,幸災樂禍有之。而忠義王、敬親王、禮親王等人幾乎在同一時間立刻抬頭看向高坐上那個美如神仙妃子的女子,握在手中的酒杯也霎時間收緊。
不光他們,就連向來鎮定自若的蕭霆軒和歐陽宸也不禁將目光投向上座的帝后二人。
皇上和皇后先是一愣,而後相視而笑。最後皇後面帶笑意的說道:「不會!」出奇的,皇上竟然沒有一絲一毫的動怒,反而還有些愉悅。她否認了凌汐涵的如果,也就是說她不是因為父皇的聖旨而嫁給他的,他自然高興。
而反觀忠義王等人,聽聞皇后的話后都不免的一陣失落,眉眼也暗沉了下來。
凌汐涵卻早已料到皇后的答案,她微微一笑。
「那麼先帝的賜婚可在您二人的意料之中?」
皇后想了一會兒,看了看身邊的皇上,然後點頭。
「算是吧」
「那麼換句話說,如果皇上和皇后當年沒有料到先帝會突然賜婚,那麼就算你們二人是兩情相悅,卻也並不一定會遵旨成婚,對嗎?」
厄?這個問題,她還真沒有想過。
皇后忍不住側眸看向身邊的丈夫,思索著她要是回答了這個問題,這個男人會不會氣得殺人?而皇上在凌汐涵問出那個問題的時候就已經下意識的轉過頭來望著她,目光深沉中有著些微的期盼,還隱隱夾雜著絲絲小心翼翼的害怕。
在他那樣深沉的目光注視下,皇后不自然的別過臉,目光有些閃躲。還別說,要是當初先皇那道賜婚聖旨在她意料之外的話,或者說她那個時候還不想嫁人的話,說不定她還真會抗旨不尊。不過這話肯定不能在這麼多人面前說起,要不然身邊這個男人非得抓狂不可。
她清了清嗓子,「這個『如果』不成立。」她四兩撥千斤的跳過這個直白而犀利的問題。「本宮和皇上成婚近二十載,連太子都已經十八歲了,又怎會有不遵旨一說?」
凌汐涵還真沒想到她會迴避,有些古怪的看了她一眼,目光在掃到元傾帝那微沉的容顏時,心中霎時明了。
「好吧,那就換個問題。」她想了想,問道:「皇後娘娘對於自己的婚姻是持自主態度嗎?」她這話問得奇怪,好多人都用不明所以的目光看著她。但是上座的帝后二人以及忠義王、蕭霆軒等人已經明了。
皇后緩緩而笑,「原來你是挖了個坑給本宮跳啊。」
凌汐涵水眸俏皮的光澤一閃,「那麼皇後娘娘的答案是什麼?」
皇后失笑的搖搖頭,「長江後浪推前浪啊。」她看了看身側的元傾帝,感嘆的說道。
「罷了,本宮這旨意還未下,你們二人也不算抗旨不尊。」她目光掠過跪在地上的蕭綺蘭和凌泓,聲音略顯柔和。
「起來吧,就這麼跪著也不怕膝蓋疼。」
蕭綺蘭和凌泓鬆了口氣的同時,心中也有著莫名的壓抑。
「謝皇後娘娘。」隨著幾人依次回到自己的位置,皇后目光掃過場中所有人,眼神有些微的飄遠。
「這瓊華宴本來就是為了讓你們能夠脫離禮教的束縛,大膽的追求自己想要的幸福。今日這個遊戲看似娛樂,可是從另一個角度來講,反倒禁錮了你們的自由。也罷,這抽籤答問的遊戲就到此結束。時間還早,瓊華宴還未結束。爾等可在此盡情談論交流,也可在這附近走動走動。本宮乏了,先回宮了。」
皇後走了,元傾帝自然也不會再呆在這兒。他自然的拉著皇後站了起來,正欲離去,忽然聽得一個冷沉穩重的聲音響起。
「皇後娘娘請留步。」
萬千人流中,凌汐尋聲望去,對上一雙烏黑銳利的眸子。是他,蕭銘瀾。她臉色悠的沉下來,心中有不好的預感。而其他人聽到蕭銘瀾出聲,也是詫異掉轉頭朝他看過來。
皇后和皇上停下來,轉過頭看著他。
「何事?」皇后眉間輕蹙,已然猜到了幾分。
蕭銘瀾走出來,一撩衣擺,跪在了地上,抱拳道:「微臣求皇後娘娘賜婚。」
「哦?」皇后的目光不動聲色的看了看凌汐涵難看的臉色,淡淡道:「說來聽聽。」
「微臣愛慕忠義王之次女長樂郡主,且多年前安聖郡主曾與家母有過承諾,待長樂郡主年滿十六,便嫁於微臣為妻。」他頓了頓,沉著的說道:「請皇後娘娘成全。」
他此話一出,滿場靜然,目光中都有些異樣,說不清是詫異還是諷刺。他們紛紛的將目光投向凌汐涵,眼中再次泛起看好戲的意味兒。當然,也有很多人希望蕭銘瀾的願望能夠成真,比如說歐陽含煙。此刻她雙目泛亮,若是凌汐涵嫁給了蕭銘瀾,就不會再成為她的威脅了。剛才凌汐涵與趙欣然比試的時候,她暗中搗亂,希望凌汐涵敗給趙欣然。她當然知道趙欣然喜歡蕭霆軒,但是她並不覺得趙欣然對她有絲毫威脅。反倒是凌汐涵,對她的威脅實在是太大了。她必須要借趙欣然的手除去凌汐涵這個強有力對手,才能放鬆。
哪知蕭霆軒卻察覺了她的異樣,阻止了她。
如今,蕭銘瀾卻又請求賜婚了,這實在是天賜良機啊。
凌汐涵聽了蕭銘瀾一番話卻是冷笑連連。當下她也不準備說什麼,因為她已經看到她父王在那一瞬間鐵青的臉色。而皇后,絕美的容顏也是剎那間冰封如霜,怒極反笑。
「你還知道當年雲裳與你母親的約定啊?本宮還以為世子被美色所迷,早已忘了自己是誰,沒想到你倒是還記得。」皇后這話明顯的譏諷。睿親王夫婦臉色微變,眼中閃過狼狽之色。只不過這個時候他們卻不方便開口說什麼,只得靜觀其變。
蕭銘瀾眼色深暗,薄唇緊抿,神色中有著懊惱悔恨。
「從前是微臣有眼無珠,辜負了長樂郡主,微臣日後一定真心待之。」
皇后冷笑,「你以為,這世上什麼東西都能夠補償嗎?先將一個人傷得體無完膚,然後又來說一句對不起,就奢望別人能夠原諒你。這世上哪有那麼好的事?如若真是這樣,普天之下那麼多作姦犯科之人豈不是在被捕之後只要說一句『對不起,我錯了』就可以不受到律法的制裁了?那這大傾國的律法又將視作何物?豈非人人都能肆無忌憚殺人放火為所欲為了?」
皇后的問題一個比一個犀利,而且說到最後還涉及到了法律。這下子,那些平日里故作清高又死守禮教仁義的頑固派大臣早已雙眼圓瞪,怒視著蕭銘瀾,仿若他犯了什麼十惡不赦的大罪一樣。
蕭銘瀾心知皇后的厲害,再加之皇后得民心,想要在嘴皮子上逞強無意於以卵擊石自取其辱。他心思轉動,突然抬眸,清明的目光夾雜著冷銳。
「十年前微臣錯認恩人,才會有了大婚錯嫁一事。這其中緣由,皇后想必再清楚不過。」他說這話無意於在指責皇后,若非當年你有意隱瞞,我又怎會認錯報恩之人?
在場的官員可都是人精,聽了一個月的謠言,自然也清楚當年蕭銘瀾被毒蛇咬傷之事。不過話說回來,蕭銘瀾這話說得還真沒錯,若非皇後有意為之,凌汐畫自然不能在這件事上面動手腳。雖說心裡明白,可是他們卻不敢說出口。眼下皇上可在跟前呢,他們除非是不想要腦袋了,才敢跟皇后叫板。不過他們雖然不言語,但是也樂得看好戲。
元傾帝臉色早就已經黑了下來,周身凝聚著寒涼陡峭的冷意,正待發怒,皇后卻握了握他的手,轉而看向蕭銘瀾。
「你這話是在責怪本宮嗎?」
蕭銘瀾垂首,「微臣不敢」
皇后冷哼一聲,「是嗎?那你剛才那番話難道是本宮的幻聽?沒錯,當年之事本宮確實知情,可那又怎樣?若非你自己識人不清,又豈會被一個女人迷惑十年之久?你捫心自問,當年之事那般蹊蹺,難道你都不曾懷疑過?還是你下意識的不想去懷疑凌汐畫,因為你早就被她虛假的面目給迷昏了頭,已經顧不得事實的真相是怎樣。否則就算本宮有意隱瞞,憑你的心智,怎能查不出蛛絲馬跡?既然你心中早已有了論斷,又有什麼資格來責怪本宮?」
蕭銘瀾的臉色微微泛白,手指微微收緊。
「微臣…」
皇后卻不給他說話的機會,繼續反問:「你若單純想只是想要報昔日之恩,又豈會那般冷待涵兒?分明是你貪歡愛美,才會如此羞辱涵兒。本宮沒有計較你從前對涵兒的所作所為已是法外開恩,莫非你還想得寸進尺?」皇后的聲音很淡,可是在蕭銘瀾聽來,卻是字字誅心。
他臉色再次白了一分,「從前…」
「從前如何?今日又如何?錯過就是錯過,在感情的世界,任何的解釋理由都是空口白話,只能稱之為掩飾自己曾經犯下過錯的借口而已而已。」皇后再次無情而冷漠的打斷他,聲音清冽如斯,字字寒涼入骨。
「就算當年你知曉是涵兒救了你,你就會因此對她改觀嗎?別說你會,這樣的謊言只怕你連你自己都不會信,本宮和涵兒更不會信。當年雲裳與你母親定下你和涵兒的婚事,本就倉促。若你真心待涵兒也就罷了,本宮也不與你計較這許多。可是你偏偏那樣傷害涵兒,還在大婚當日讓她受如此侮辱,實在是可恨可惱。現在時過境遷,涵兒已非當日,你卻又來苦苦糾纏,這又是何意?你當天下的女人都是玩物還是玩具?任你召之即來揮之即去嗎?還是你自己太過自信,認為你放棄了的只要你稍微回頭就可以挽回?」
皇后嘴角牽起譏諷,語氣中莫名的帶著幾分悵惘與嘆息。
「人都有一個共同的本性,那就是,總認為得不到和已失去的才是最好的。殊不知,得不到的只是鏡花水月,望塵莫及。已失去的早已塵埃落定,無可更改。只有把握在手心的,才是最為珍貴的幸福。年輕人,本宮也年輕過,本宮也知道什麼是情有獨鍾。本宮奉勸你一句,不要再苦苦糾結於過往而去期望一個遙遠而永不屬於自己的美夢,你現在要做的,就是忘記過去,重新開始新的生活。你若再這樣執迷不悟,最後的結局只會讓自己泥足深陷不可自拔。等到你想要退出的時候,就來不及了。」
皇后的眼神有些意味深長,眸光似有意無意看了眼臉色微白的敬親王和禮親王,鳳目瀲灧劃過細微的波光。
「再說了,你以為一個女人的一生幸福就憑著你所謂的報恩來詮釋嗎?你捫心自問,你如今想要娶涵兒,到底是因為想要報恩,還是不甘心。到底是你自己高傲的自尊心在作怪,還是你想要為自己犯下的錯誤作補償?」皇後步步緊逼,根本不給蕭銘瀾說話的機會。
「看來這十年裡,你還是沒有認清楚一件事。那就是」皇后鳳目清冽,如同冬日清透的雪水,悠悠冰寒。
「感激和感情的區別。」
蕭銘瀾一震,忠義王猛然抬頭,眸光微縮的看著皇后清絕如霜華的容顏,心中霎時被疼痛填滿。他身邊的忠義王妃也是一震,沉靜的雙目慢慢碎裂一條細縫。望著身邊的忠義王,眸光溫暖而苦澀。
「當年你誤認為凌汐畫是你的救命恩人,心生感激之下自然覺得她溫柔善良,進而對她生出愛慕之心。十年的相處,本宮不相信你沒有一丁點的懷疑。如今乍然知道當年之恩乃是一個錯誤,你就想將目光轉到涵兒身上來。那麼你如今對涵兒究竟是感激呢還是感情?你究竟是覺得你從前愧對涵兒,或者說你不甘心被另一個女人所欺騙,以至於迫切的想要挽回涵兒的心來證明你仍舊是正確的,證明你對凌汐畫只不過是虛情假意?如若真是那樣,你還有什麼理由能夠讓本宮相信你能給涵兒幸福?你又憑什麼讓本宮相信你日後會真心待她?你今日能夠輕易的放棄一個你珍視十年的女人,日後自然能夠背棄涵兒。如此,你還有什麼資格求娶涵兒為妻?僅僅為了你的自私,你的狹隘,就要本宮冒著犧牲涵兒一生的幸福作為代價來給你一個贖罪的機會嗎?那麼讓你失望了,本宮絕不允許那樣的事情發生。」
皇后最後一個字落下,滿場寂靜,人們再一次對皇后肅然起敬。而凌汐涵,也再一次望向那個傾世風華的女子,那樣的美麗,那樣的驕傲,那樣的睥睨天下,讓人從心底想要仰視,想要崇拜。
蕭銘瀾似乎驚呆了,愣愣的望著一臉清寒如雪的皇后,久久不能言語。而在座的所有人,也陷入了沉思之中。
寂然的氛圍中,忽而響起磁性溫涼的聲音響起。
「皇後娘娘,這件事事關長樂郡主,微臣覺得,還是由長樂郡主做主比較好。」
凌汐涵尋聲望過去,目光微訝。竟然是他,歐陽宸?
皇后也是一愣,看了看目光含笑的歐陽宸,又看向凌汐涵,目光柔和。
「涵兒,你說呢?」
凌汐涵再一次走出來,恭恭敬敬的給帝後行了個禮,目光不波不驚。眼角餘光淡淡瞥了一眼眼底泛著期盼光芒的蕭銘瀾,心中諷刺連連。
「皇後娘娘剛才說的正是長樂心中所願。」淡淡一句話,卻將蕭銘瀾最後一點希望打破,他頹然的閉了閉眼睛,嘴角牽起苦澀和自嘲。
「你就那麼恨我?」
凌汐涵淡淡搖頭,眼底露出諷刺。
「無愛亦無恨」
蕭銘瀾臉色慘白,唇瓣微微顫抖。凌汐涵又道:「正如皇后所言,一個把感情當兒戲的人,已經沒有任何資格再要求別人為你的錯誤買單。我不是聖人,不會什麼以德報怨的高尚情操。一個曾經對我視若無睹,棄之如敝屣的男人,不值得我相信,更不值得我付出。」
無視蕭銘瀾死灰的臉色,凌汐涵微微一笑。
「或許我應該感謝你,及早讓我認清了身邊之人的真面目,及早的脫離苦海。」她目光輕輕的注視著蕭銘瀾,聲音清淡若風,飄渺似雲。「承蒙世子錯愛,本郡主…受之有愧。」
皇后滿意的點點頭,「你可聽見了,本宮已經給你機會了。奈何天公不作美,本宮也是有心無力。」這話說的,聽起來就虛偽得很,是誰剛才義正言辭指責蕭銘瀾怎樣辜負她,怎樣羞辱她,怎樣有眼無珠的?凌汐涵暗自翻白眼,皇后這扮豬吃老虎的功夫還真不是蓋的。
「好了,賜婚一事就不要再說了,本宮累了,你們自便。」皇后一語落下,滿朝文武跪在地上。
「恭送皇上,恭送皇後娘娘。」
直到帝后的身影消失,場中的氣氛再次活躍起來。三三兩兩的少男少女聚在一起談詩論賦、鑒賞古今名著,品茶對弈,作曲彈琴…一派的熱鬧和睦,熱情自然。凌汐涵都幾乎快要產生錯覺了,彷彿這裡不是封建等級制度森嚴的古代,而是思想開放的現代。
她發怔的空當,睿親王夫婦已經連拖帶拉的將心有不甘的蕭銘瀾帶走了。身後,凌汐雲凌汐宛眼含嫉妒,步履窈窕萬千的走上來,面上掛起虛偽做作的笑容。
「三姐,皇後娘娘對你真好,妹妹我可真是羨慕。」凌汐雲俏皮的眸子晃過一道暗沉的嫉恨,嬌聲嬌氣的說道。
凌汐涵淡淡看了一眼二人,目光瞥到凌汐晴居然跟安岳均在一起相談甚歡。而大哥凌泓早已尋了綺蘭在單獨走著,似乎在談論什麼事情,安彤跟蕭淳楓也站在一起討論什麼,兩人臉上都有著淡淡的笑意。其餘的,也都是成對成雙的在一起,嬉笑連連。
「這兒的少年才子那麼多,三妹和五妹行動可要快點,否則被人佔了先機,可就得不償失了。」她懶得理會二人,轉身朝一個僻靜的方向走去。身後,凌汐雲臉色鐵青,牙齒咬的咯吱咯吱作響。身邊的凌汐宛拉住她,生怕她因為激動而做出不理智的事情。
「五姐,不要衝動。」
凌汐雲恨恨的瞪著凌汐涵風姿綽約的背影,滿眼的嫉妒憤恨。
「我就是看不慣她頤指氣使的樣子,可惡。」
凌汐宛目光黝黑一片,臉色沉靜。拉著凌汐雲來到一個沒有人的地方,壓低了聲音說道:「五姐,凌汐涵絕對不能留。」
凌汐雲一愣,有些訝異的看著凌汐宛,嫵媚的眸子流轉一抹笑意。
「七妹有什麼好主意。」
凌汐宛臉色深沉如夜,「五姐不會忘記上次在寶華寺,你我二人所受的恥辱了吧。」
凌汐雲臉色悠得沉下來,眼底滿是憤怒痛絕,眼眸充血的瞪著凌汐宛。
「你提這個幹什麼?莫非還嫌自己不夠丟人嗎?」一想到她曾經被那麼多人輪流jian污,她就忍不住尖聲朝著凌汐宛怒吼。
凌汐宛眼中也有著懊惱之色,「五姐,你想讓更多的人知道那件事嗎?」她惱恨的瞪了凌汐雲一眼,這個蠢才,若非她們兩個現在是同一根繩子上的螞蚱,她才不會跟她說這些。
凌汐雲被凌汐宛這麼一吼,也回過神來,后怕的看了看周圍,見沒有人,這才鬆了一口氣。
「那你說怎麼辦?」
凌汐宛妖嬈的笑起來,明亮的眸子猶如無邊的夜,恐怖而森涼。
「只有死人才能夠永遠保守秘密。」她眸光一片冷厲殺意,「當初我們是怎麼對凌汐涵的,五姐想必沒有忘記吧。如今她這般強勢,再加上有皇后撐腰。難保她以後不會挾怨報復將那晚的事情抖出去,那個時候,我們才是真正的完了。」
凌汐雲一陣心驚,貝齒咬著唇瓣,嫵媚的眸子溢滿了惡毒狠辣。
「可是她會武功,上次雲姨娘派了那麼多殺手都沒有把她殺死,何況我們?」
凌汐宛冷哼一聲,「五姐,你平時不是挺聰明的嗎,怎麼關鍵時刻卻犯起糊塗來了呢?」她眼底冷笑連連,紅色的唇瓣勾起冷冽的殺意。「誰告訴你少人都要自己動手,我們不會借刀殺人嗎?再說了,她武功高強不怕殺手,難道她還不怕下毒?」
凌汐雲腦海中靈光一閃,笑得幸災樂禍。
「對啊,我怎麼沒想到呢?」她忽而想到什麼重要的地方,低沉道:「那麼該借誰的手辦這件事呢?」
凌汐宛望著遠處的楊柳,眯了眯眸子,聲音淡漠森寒。
「剛才宴會上的場景你忘了?她的仇人可不少。我聽說上次她出門可是把馮丹卉、鍾佩容、溫代芹都給推到河裡面去了。還有那個安微郡主,也跟她結怨已久。這幾人可都不是肯吃虧的主兒,咱們就不會好好利用利用?尤其是那個頭大無腦的喬迎夏,她母親可是先皇唯一的女兒。聽說先皇非常寵愛她,是以當今聖上也要給她幾分薄面。所以…」
她說道這兒,凌汐雲會意的接過話。
「所以,我們可以借喬迎夏的手除去凌汐涵。」姐妹二人相視一眼,而後各自狠辣一笑,並肩朝人群中走去。
在她們的背影消失后,灌木叢中,一個墨衣身影走了出來,琉璃般的眸子望著二人的背影,嘴角勾起意味深長的笑容。一個黑影落在他身邊,「王爺!」
歐陽宸收回目光,「何事?」
千雲垂首道:「王妃去了龍琰宮。」
歐陽宸目光溫涼,語氣淡然無波。
「知道了。」他轉身,朝著另一個方向走去。千雲會意,立刻隱匿身形。
太液湖邊,和風微煦,楊柳依依。湖水波光粼粼,陽光投射在湖面上,猶如淡淡細碎星子灑下,一圈一圈暈染開來。
凌汐涵從半拱白玉橋上走過,坐在湖邊,看著清澈的湖水,突然來了興緻,脫下鞋襪,路出精緻小巧的玉足,在湖中嬉戲玩耍,盪起水光點點。溫涼的湖水自腳下傳來,心情莫名的舒暢。當然了,最重要的是這裡沒人打擾她,心情才會那麼寧靜。
正玩得興起,背後忽然傳來一個戲謔的聲音。
「郡主不知道女子的腳是不能隨便給人看的嗎?」
凌汐涵歪頭,假山旁,一顆高大古木松樹旁靠著一墨衣男子,眉目清朗如畫,眼瞳美麗若琉璃之光,唇邊含著一抹淡淡的笑意,饒有興味的看著她。不,確切的說是盯著她埋入水中的玉足。
她收回視線,絲毫沒有慌張或者羞惱,聲音不急不徐。
「既然知道,那你還幹嘛不迴避?」
歐陽宸似乎有些訝異,手中摺扇打開,慢悠悠的走過來。
「大路朝天開,我為何要迴避?」
凌汐涵瞥了他一眼,「嗯,說的也是,那就請自便吧。」她說完半眯著眼睛,雙腳還在水中嬉戲,絲毫不顧及身邊還站著一個男子。
歐陽宸很是詫異的看著她恬然自若的容顏,「郡主真是特別。」語氣之中含著淡淡的欣賞。
「唔」凌汐涵微微張開眸子,「寧懷王的愛好也很特別,居然喜歡看女子洗腳。」她如水的眸子醞釀起點點笑意,「趕明兒本郡主一定將王爺這一愛好公布給各家千金小姐,想必各家名媛千金定會層出不窮的讓王爺一觀她們的玲瓏玉足。王爺也可以大飽眼福,說不定還會招來一群桃花運呢。」
歐陽宸眸光微愕,有些匪夷所思的盯著凌汐涵促狹的目光。
「你不知道女子的腳只能給自己的夫君看嗎?」
凌汐涵竟然笑了起來,「好啊,那你的意思是說你看了我的腳,是不是就要對我負責了?」
本來只是一句玩笑話,可是歐陽宸卻突然俯身湊近她,黑色的瞳仁在那一瞬間流轉著萬千琉璃的光芒,比之最美麗的珍珠還要奪目燦爛。他嘴角微微一勾,露出一抹溫雅的笑容。
「能得郡主如此佳人為妻,也不錯。」
厄?凌汐涵愕然望著歐陽宸,見他似乎不像在開玩笑,頓時心中訝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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