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第九十種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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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伏景光的狀態居然還好,並不像遭受過什麼虐待的樣子,甚至連身上的舊傷都有處理過。
神代以知之前給他處理過一次傷,確認過後沒有太多的新增才放下心來。
但就算什麼都沒有,被這樣束縛著,也夠侮辱人了。
神代以知陰沉著臉將他放下來,鐵鎖鏈上也是簡單的鎖,對他來說都是很簡單的。雖然胳膊吊了太久有些沒力氣,諸伏景光咬著牙忍耐下來,溫聲細語地詢問好友:「見到我怎麼不笑一笑?」
他不說話還好,一開口神代以知的眼淚直接掉了下來。滾燙的淚珠落在皮膚上有一瞬間的灼熱,很快濕掉的地方就開始發涼。
諸伏景光有些費力的抬起手,用拇指揩掉他眼角的淚珠,語氣中帶上了些許無奈:「我沒事,別擔心。我現在沒辦法抱你。」
接著他就被以知抱住了,臉埋在他的頸窩,身體微微地顫抖著。衝擊的力氣讓他有些無奈地笑了笑,但好在他還能堅持一下。
總之不要倒下,要不肯定會把他弄哭的。
「……」
微小的如同昆蟲振翅的細微聲音在耳邊響起,諸伏景光努力的辨認著。
「對不起……對不起景光……」
諸伏景光聽清了他的話,眉頭微微蹙了起來,藍色的眸中閃過些許疑惑,但此時不論說什麼都不合適,諸伏景光乾脆放棄了詢問,有些控制不住地咳嗽了一聲。
「咳、」
聽到他的聲音,以知立刻抬起頭來,有些無神的緋色眸子看著他:「你怎麼樣?」
「有水嗎?」
諸伏景光很清楚該如何轉移他的注意力,雖然他還不知道以知的身上發生了什麼,但放任他沉溺在自己的情緒中絕對不行。
那雙眼睛中總算恢復了高光,神代以知抬起袖子在眼角胡亂擦了兩下,敏感的皮膚瞬間擦出了一片紅。他站起來,將大衣脫下披在了諸伏景光的身上,看起來像是已經恢復了平時的狀態了。
「我剛剛在外面好像有看到,你等一下。」
……
神代以知帶著諸伏景光離開了那裡,一路上暢通無阻,去了神代以知開的第一個房間那裡,讓諸伏景光在那裡暫時躺下休息,他則是出去尋找現在能用在諸伏景光身上的東西。
諸伏景光仍然還存有一些懷疑,但看到以知冷靜的表現,便也沒詢問。
剛剛以知的樣子實在是有些讓人擔心,他的性格,如果可以說肯定會說,所以就算他問也不會有什麼結果。
但要是不過問,這傢伙又不知道會私自做出什麼讓人擔心的舉動,所以時機很重要。
諸伏景光稍微恢復了些力氣,在旁邊的盥洗室里簡單的擦了下身體,換了套衣服。
衣服是從衣櫃里拿出來的,看起來是研究人員的制服,簡單的襯衣長褲,還有白大褂,現在也沒有他挑選的餘地了。
好在他的身材很標準,不會出現穿不上的尷尬局面。
面對著鏡子里的自己,諸伏景光感覺自己的狀態還好……雖然這樣悠閑地在敵方大本營散步看上去有些過分。
他被關了些日子,就像是表面看起來的那樣,沒有遭到任何虐俘的行為,甚至連他在外圍時傷到的胳膊都被治療過了(但是當時他的意識並不清醒,完全沒有這方面的記憶),然後就被掛在那裡等待了。
現在可以知道,他真的是被扔在那裡等人的,大概兩天左右會有人來給他注射一支營養劑,維持他的生命,所以現在他只是有些虛弱,其他的方面並沒有問題。
是在等以知嗎?以知不是組織的成員,組織內部果然也不是鐵桶一塊。
諸伏景光的舌尖抵住了上顎,似乎這樣就可以壓抑住內心的激動情緒。
雖然付出了一些代價,但是這個結果他很喜歡。如果能成功挑撥以知和組織的關係,那麼他的願景也不會太難以實現。
至少讓他脫離組織。
鏡子里的男人神情堅毅,諸伏景光抬手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露出了有些無奈的笑容:「別露出來啊。」
他自己,還有zero兩個人的擔保,加上以知乾淨的檔案,想要造假似乎也不算很難。
「景光……」
聽到有人叫他,諸伏景光轉身看了過去,神代以知靠在門口,懷裡抱著什麼花花綠綠的東西,神情還是有些憂鬱,眼角的淚痣顯得十分綺麗,看多少遍都會覺得好看。
唔,他家幼馴染看臉確實是憂鬱的美男子那一掛,當然還是笑起來最好看。
「我找到了這個,吃嗎?」
神代以知從懷裡拿出一個東西出來,將頂部的名字展示給諸伏景光看,是杯麵。
總感覺好像哪裡出現了一點問題,但是好像也不算很重要。
「麻煩了。」
……
兩個人坐在會議室里,一人面前放了一碗杯麵。雖然這裡是組織的基地,但是水電齊全,甚至還有真空包裝的溫泉蛋,兩個人有哪裡不對勁的坐在敵方基地里開始吃杯麵。
會議室里甚至有飲水機,連熱水都不需要找。
總感覺現在的場景有些荒謬。
諸伏景光將手搭在桌子上,看著以知小心的給他的傷口處換藥。
其實那個傷已經差不多快要癒合了,痛感也還好,就是以知一副特別擔心的樣子,所以如果這樣可以讓他安心一些,諸伏景光也願意。
他們三個人里說不上誰和誰的關係更好,但是如果有什麼事,以知更喜歡和他商量。大概是因為他們的經歷相似,所以諸伏景光一直都很習慣當照顧人的那個。
難得一次被照顧,感覺倒是還不壞。
為了緩和氣氛,諸伏景光有一搭沒一搭的和神代以知聊起了天。
「你過來找我沒關係嗎?」
看著青年的手指輕輕地掃過他的傷口處,說不定比隔壁爆處班的大部分人的手都要穩,而且以知也確實會拆彈。
這樣一想,以知會的東西很多,並且都能做的很好。他很聰明這件事從讀書就能看出來了,如果沒有組織,他一定會有很好的未來。
就算不是朋友……算了,這種假設無法成立。
諸伏景光想起了他們還在念書的時候,現在回憶起來,果然是最開心的日子了。
現在的zero是個料理高手,經常能做出讓他也讚嘆不已的料理,但實際上,當初他們三個中只有zero不會做飯,基本上是靠他來帶便當。
以知帶便當的頻率也比較奇怪,大概就是看他的監護人在不在家,如果在家,便當就很豐盛,不在家的時候,以知就是去食堂買炒麵麵包。
不過現在知道了以知的監護人是琴酒,他有種很微妙的感覺。
——忍不住腦補了一些琴酒穿粉色圍裙在廚房的畫面。
神代以知沒有立刻回答,將繃帶在他的手臂上打好了結,又觀察了幾秒,讓諸伏景光還以為他沒聽清的時候,才說道:「沒事。」
「也是。」諸伏景光彎起了眼睛,「如果有問題,我們也不會這麼悠閑了。」
他指了指桌子上泡好的杯麵,時間差不多,應該已經可以吃了。從小盒子里冒出了工業化的香氣,但是在此刻也是無上的美味了。
神代以知站起來將杯麵的蓋子撕下來,攪拌了兩下抬頭看向了諸伏景光:「需要喂嗎?」
「也沒到這種程度吧!」諸伏景光露出了糾結的表情。
神代以知這才笑了起來,將杯麵放在了諸伏景光面前,低聲說道:「放心吧。」
諸伏景光盯著他的臉看了幾秒鐘,以他們認識這麼多年的情分的了解,確信無疑沒從裡面發現任何的不對勁。直覺上卻有些覺得不對勁,只是突然的讓他去想,很難找到。
組織至少給他兩天一劑的營養劑,他的身體倒還好,但是和食物進入胃部的溫暖感還是有很大的不同的,即便只是速食食品。
他們以前也會一起吃泡麵,雖然他和以知都很會做菜,但是年輕的男孩子蹲在廚房幾個小時做一頓飯實在是難熬。
假期一起玩的時候,大家都犯懶,沒人願意跑去廚房待那麼久,最後基本就是便利店解決。
諸伏景光笑了起來,神代以知看著他歪了歪頭,他笑著解釋道:「我想起之前,你和zero搶最後一塊雞肉的事。」
神代以知撐著下巴回憶了幾秒鐘,這種事情發生的太多,他已經記不清諸伏景光說的是哪次了,但是回答還是很好回答的:「因為零每次被挑釁就會變得很有氣勢,不覺得很有趣嗎?」
降谷零的性格就是這樣,特別的爭強好勝,一旦有人挑釁就絕對會反擊,稍微有點惡趣味的人都會忍不住逗他的。
「你們兩個可真是……」諸伏景光微微一愣,無奈地搖頭。他想起來之前也問過降谷零類似的事情,那時候還是高中生的少年仰頭看了會天空,才說道:[他喜歡的話就陪他玩嘛,你不是也很喜歡逗……]
打住。
結束了短暫的用餐,神代以知蹲在他身前看他手上的傷口,手輕輕的按了一下:「這樣會痛嗎?」
他說著抬起了頭,那雙漂亮的緋色雙眸露了出來,恍然間和記憶中的什麼畫面重合了起來。
不久前的記憶閃現於眼前,白色長發的男人,實驗,眼睛,琴酒……
碎片狀的回憶像是蜘蛛網般慢慢串聯在了一起,但是還缺少最關鍵的一片,他盯著神代以知的眼睛,半晌沒說話。
「hiro……景光?」神代以知又叫了他的名字,諸伏景光伸出手扶住了他的肩膀,眼睛中充滿了緊張。
「我記得你之前說過,家裡已經沒有什麼親戚了吧?」諸伏景光忽然有些焦急的問道,「只剩下一個妹妹?」
神代以知有些莫名其妙,微微愣了愣,還是回答道:「嗯。」
「和你長得很像的人,會是巧合嗎?」諸伏景光說到一半,自己的思緒也飄遠了,他幾乎是立刻否定了自己的說法。
「他們的目標是你?對不對?」
諸伏景光也半蹲下來,與以知平視著,他雙手扶住了以知的肩膀,他意識到了什麼,臉色變得難看起來:「從一開始,他們的目標就是你,所以才……」
神代以知忽然笑了,抬起手輕輕地在諸伏景光臉上「啪」地拍上,打斷了他接下來的話語。語氣聽上去和往常沒有區別:「說什麼呢,不要過度解讀啊。」
諸伏景光看著他的臉,總覺得哪裡不對。
神代以知嘆了口氣,臉上總算是出現了些難過,聲音像是雪花一樣漸漸地融化了。
「景光是知道的吧,我的身份,真正的那個。」
臉頰接觸的手指冰涼,像是冰一樣。
「我是……不行,果然還是說不出口。」他嘗試著開了幾次口,最後還是有些無奈的閉上了嘴,「但是就算什麼都不說,你也肯定知道的,看在我們以前是朋友的份上,讓我矇混過關吧。」
「什麼叫『以前是朋友』。」
諸伏景光的手指緊緊地扣在神代以知的肩膀,有些痛,但此刻這樣的痛楚卻不顯眼,完全無法吸引他的注意。
「字面意思,最好理解的那種。」
諸伏景光的手指用力到要穿透他的肩膀了,臉上的表情變得有些嚇人,神代以知也有點想哭,但是他難得的,控制住了那種突如其來的情緒。
「你不會以為,捂住耳朵就聽不見了吧?」
他伸出手覆蓋住諸伏景光的手,一點點將他的手指扒開,但是真的鬆開時,他感覺到了十分難過的不舍。
——這下是徹底結束了。就算他最後能活下來,也沒辦法回去了。
「我們是敵人。」
還有什麼事情,必須要提醒他的。
「卧底行動也該結束了,你和零都是。還有啊,你們條子的演技再好,該知道的人還是知道,想騙過別人,先要騙過自己人。像我,組織里的其他人可都是沒見過我。」
神代以知站了起來,低頭看著諸伏景光,看上去有些頹唐,他閉上了眼睛。
「我是真的很喜歡……你們。就算是虛假的騙局,也想著可以多維繫一段時間的,這不是我想要的結局,但是該結束了。」
「為什麼?」
他朝著門口的方向走去,聽見了諸伏景光的聲音。神代以知的腳步一頓,諸伏景光站了起來,幾步追上了他。
諸伏景光看上去有些狼狽,但那雙眼睛,如同陽光下的蔚藍海面,溫柔而又堅毅。
「這個理由沒辦法說服我。」他伸手握住了以知的手腕,來自人類的溫暖的體溫讓人有些眷戀,「我不認同。」
室內陷入了長久的沉默,寂靜地能聽見白熾燈的燈絲燒灼的聲音。
「你知道嗎,景光。我真的很討厭警察,看到就會反胃的程度。」
神代以知掙開了他的手,溫度消失的瞬間,有些發冷。
「再糾纏下去就沒辦法善了了,現在回去你還是諸伏警官,就算你想陪我進監獄我也不會允許的。唔,我也不想進監獄……這些年來謝謝你們。」
他伸出手在諸伏景光的肩膀處輕輕推了一下,青年被他推地踉蹌了幾步。
「看在我們過去的情誼上,到此為止了,交朋友的遊戲。」
他背對著諸伏景光,微微側身對他說道,門的陰影遮掩了他的半個身子,正是因為有光才會有影子
「再見。」
……
……
反手帶上門,神代以知的情緒實在是沒辦法高昂的起來,此刻的心情已經無法用詞語來表達,但是如今的結果卻是他咎由自取。
但要是不這樣做,景光就無法離開了。
「這就是你們的目的嗎?」神代以知低聲問道,視線落在腳尖的那一小塊地面。
靠在一旁牆邊的沖田白野正從口袋裡掏出了一副金絲邊框的眼鏡,小心翼翼地戴上。聽到他的話,手上的動作停頓了一秒,轉過臉來露出了微笑:「稍微有些出乎意料的地方,但是結果應該不會出現太大的差別。」
在那種地方看到景光,神代以知就明白了組織的意圖了。
他此刻看到的還算健康的諸伏景光,是交換的代價,也是提前預付給他的定金。如果他沒能如期交貨,定金也要被收回了。
既然組織先前能容忍卧底的蘇格蘭在組織內行動,所以景光肯定是可以回去的。
現在唯一的問題就是,組織究竟想從他身上得到些什麼,要用如此曲折複雜的手段,明明他才是勢弱的一方,十二年前才是下手的最佳時期。
但是……
「琴酒呢?」神代以知問道。
「他不會有事的。」沖田白野笑著回答道,他擺弄了下眼鏡,看起來像個斯文敗類,雖然這樣說他,他大概會很開心地應下來。
神代以知放心下來,既然連景光都沒事,他們也沒必要在這種地方騙他。他在意的人都好,那就沒問題。
「送蘇格蘭離開這裡,不準再對他們出手。」神代以知說道,過長的額發遮住了他的眼睛,看不清他現在的表情,「我會配合你的。」
「這些倒是沒問題啦……」沖田白野說道,語氣略拖的長了些,彷彿在思考,「只是以知你真的相信我嗎?」
他笑著說道,有些不懷好意。
神代以知抬起了頭,露出了精緻的臉,緋色的眸子下方有兩顆特殊的淚痣,面容一如既往的精緻美麗,已然該看習慣了的沖田白野卻屏住了呼吸。
「我不是在和你商量,蘇茲。」
神代以知的語氣有些冰冷,他和沖田白野做了兩年搭檔,就算從始至終這個人都在演戲,對於和沖田白野相處他也是有一點心得的。
好好和他說話是沒用的,最好不要對他用任何敬語,越粗暴他就會越溫順。
沖田白野有些沉迷地看著他的眼睛,手垂了下去,帶著那副金邊眼鏡也掉在了地上,鏡片碎成了兩半,他卻像完全沒有意識到似的,朝著神代以知的方向走了半步。」
「我知道了。」沖田白野的神情變得內斂,就像是有了項圈的惡犬,在主人面前收斂了利齒,露出了柔軟的肚皮。
「遵命,我會照做的。」
他伸出舌尖舔了舔嘴唇,在神代以知面前單膝跪了下來,仰起臉看向氣質變得更像他喜歡的類型轉變的青年,像是哀求般問道:「再叫一次可以嗎?我的名字?」
神代以知似乎明白了什麼,抿著嘴看著沖田白野,幾秒后,露出了一個含蓄的笑容:「沖田前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