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駭人聽聞
十月九日,星期五,奚美已經懷有近五個月的身孕
十月的上旬,已經微微有了些涼意,尤其是清晨和夜間,往往在一天內,是由夏季的白天和秋季的夜間組合而成。這一天,夜晚下起了陣雨,整座城市變得模糊不堪,包括河流、山脈、村莊,全部籠罩在了漆黑朦朧的霧氣之中。
夜雨中,一座簡陋破舊的屋子,孤獨地遭受著傾盆大雨的打擊,碩大的雨點拍打著屋子的灰色瓦片,陳舊的玻璃窗,和那顫動時會發齣劇烈聲響的木製門。如果這時有人從它附近經過,或許會聽到或許是屋子內,或許是空氣中,或許是地獄里傳來的奇怪聲響。
誰都無法聽清,這是個什麼樣的聲音。
如果你在睡夢中曾夢見過惡魔或鬼魅向你呼喚,那也許現在可以有幸再一次地聽到了。
屋內的老人匍匐在地上,他努力的使自己站起身來,可是每一次雙手搭住矮凳的時候,卻又總會再次垂下身去。
老人翻過身,重重地喘著粗氣,髮型凌亂,臉上的皺紋此刻極為清晰。在剛剛,她曾用盡全身力氣呼喊過,但她並不是很清楚,她在呼喚些什麼,只覺得一種壓迫性的痛苦把她擠壓得越來越難以忍受。
針刺一樣的痛楚襲擊著她的頭部,她的雙手不自覺地按住了頭部的太陽**,面目開始越發猙獰起來。
「啊……」她發出了一聲哀鳴。
一團黑霧,遊盪在這個狹小的空間內,圍繞在她的身邊,此時此刻,她可以清晰地聽到有種壓抑的低吟聲飄蕩在她的四周。
在她的手中,牢牢地抓著一串碧綠色的念珠,這是一種佛家的法器,從剛剛到現在,她已經重複念過了不知多少遍的咒語,卻依然無用。室內的詭異氣氛和壓迫性的摧殘,不但沒有消停,而是愈演愈烈了。
「求……求求你……我……」她開始向著空氣中那不知名的東西哀求起來。
突然間,她的雙手與雙腳,彷彿被一種不可名狀的物體牢牢抓住了一樣,無法動彈,她再也動不了了,她的頭和背部,全部倚靠在牆角處,只剩下那雙深邃的眼睛,來回不停地掃視著屋內的一切。
就在這時候,小屋的木門啪一聲打開了,兇狠的暴雨瞬間傾吐了進來,由於劇烈颱風的緣故,屋內的器具,發出了各種不同的聲響,雨水同時也猛烈地拍打在了她的臉上。
暴雨、颱風,事實上此時此刻並沒有引起她的注意,她的雙眼緊盯著木門已經被打開了的進口處,瞳孔放大,呼吸急促,就在這混亂模糊的氣氛中,就在那裡,赫然顯現了一個人影!
這時,痛楚又一次的來到了她的頭部,她緊閉住雙眼,面部表情開始抽搐起來。當她痛楚稍稍有所緩解,再一次睜開雙眼的時候,她發現,那個小巧、詭異的人影,已經從屋外步入了屋內,離她僅有幾步之遙。
面對著身前的這鼓詭異力量,老人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恐懼為何物。她的意識已經開始變得模糊,思維開始混亂,如果身軀可以動彈的話,她一定會拚命地抓狂,在那樣的環境下,人類是極為接近被圍困的野獸的。
人影拖動著緩慢、沉重的步伐,逐漸接近於她。
雨水從人影的背後,穿越了人影,依舊拍打在她的身上、臉上,這樣的景象顯得既奇怪又荒唐,屋內的任何東西,都已經被雨水淋濕了,由於屋內的地面有一定傾斜,地上的雨水,也正順著斜面緩緩地流淌著。這時候,她很想開口說些什麼話,或是盡全力冷靜下來分析一些問題,可是,模糊怪異的人影已經逐漸逼近,一種冰冷的氣息迎面而來,兇險來到了老人的身邊。
小屋依舊佇立在狂風暴雨中,沒有人會注意到這個地方。幾乎每個人都希望這樣的雨能快點停下。
這樣的雨,持續了兩天。
第三天,雨後的秋山市,在烈日的照耀下,有種被滋潤過的嫵媚氣息。
因為奚嘉和小玲今天都有事外出,所以奚美獨自在家。在起床,梳洗完畢之後,奚美喝了一杯牛奶,然後開始做起了簡單的家務活。
雖然肚中已懷有五個月左右的身孕,但從外表看來,奚美的身材還並沒有太大的變化,這是她值得慶幸的一件事。
在擦完窗子之後,奚美開啟了吸塵器,清除室內的灰塵。一會之後,奚美略微感到有些疲勞,她停了下來,拿起了放在茶几上的杯子,準備喝水。
就在她的杯子將要接近唇部的時候,她感到在進戶門外面,有種奇異的氣息流動著。
奚美呆立在原地,手握著杯子,始終處在離唇部不遠處那固定的位置。這段時間以來的經歷,已經使她在面臨這種境況時可以較為冷靜地對待。
她無法說清,這具體是種什麼樣的感受,但是,門外的詭異氣氛,卻是越來越清晰可辯了。
由於時值正午,日光明媚,所以她並沒有過於害怕。儘管心臟急促地跳著,她還是放下杯子,轉過了身,朝進戶門走了過去。
從貓眼裡望出去,外面什麼都沒有。
(看來,只能打開門瞧瞧了)
奚美有些猶豫,人類對於未知的事物,多少都會存有一絲顧忌或恐懼,就像古時的人,對於打雷閃電等自然現象還無法理解,所以會感到害怕一樣,奚美也不會例外。此時,門外的空間,就是一片未知的區域,是個謎一樣的世界。
奚美不是一個磨磨蹭蹭的人,但此時此刻,確實有些擔心。
(也許,只是我心裡作怪,外邊實際上什麼都沒有吧)
她這樣安慰著自己,儘管門外那奇異的氣息,絲毫沒有減弱。
(不管了,我要打開看看)
她決心已下,對於有些人來講,一件自己心底里想要去做的事,卻礙於其他因素未敢去實行的感受非常難過。她打算不去考慮那麼多,一鼓作氣打開這扇門。
奚美抓住門把,進戶門被迅速地打開了。
如同貓眼裡看到的那樣,確實是沒有任何異樣的東西。
但在這時候,奚美突然覺得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讓她非常不舒服。她猛然往下方一瞧,那雙紅色的小布鞋,赫然擺放在了離她足部不遠處的位置!
(原……原來是這個……)
奚美突然間感到有種窒息似的壓力。一眼望去沒發現任何異常,是因為這個帶來異常的東西,是在自己的腳邊,一時沒有發覺而已。
這個彷彿有著邪惡靈魂的『生物』,再次來到了奚美身邊。奚美對這樣東西,有著難以形容的厭惡感,她退後了幾步,靜靜凝視著這雙有些破舊的紅色小布鞋。
這時候,她想起了邵兵的囑託。
(對!我要將它撿起來,邵先生說過,它可能是個線索)
想到這裡,她慢慢克服著自己的恐懼感,走近了那雙小紅布鞋,蹲下身去,仔細地打量著它。
小紅布鞋的尺寸不是很大,如果要穿上它的話,可能要腳偏小的女人吧。
奚美的心裡,最後又掙扎了一番。
她撿起了小紅布鞋。
今天本是周日,但奚嘉卻不得不為了明天去靈山的行程而留在公司里工作,此時,他正被眼前的幾份文件所困擾,因為過於忙碌,所以他還未發現時間已經悄然無息地過了午飯時間。
「哎…太累了,休息一下吧。」他伸了伸懶腰,自言自語道。
一看時間,發現已經是下午一點多鐘了,奚嘉這才意識到還沒有吃飯,肚子已經發出了劇烈的抗議。
這時候,電話鈴聲響了起來。
「你好。」
「老公,是我呀。」電話那頭傳來了妻子張小玲熟悉的聲音。
「哦,你今天是輪到值班吧?」
「是啊,我跟你說件事,很重要。」
「怎麼?」
「老公,你現在身旁有今早的晨報嗎?」
「晨報?幹什麼?」
「別問那麼多啦,到底有沒有?」
「等等,我找找。」奚嘉今早買過一份,但報紙被放在哪,卻是記不清了。他翻找了一下,終於在幾份文件下面,找到了今天的那份晨報。
「找著了,接著呢?」奚嘉重新提起了話筒。
「你有看上面的新聞嗎?」
「今天事多,只是粗略地看了一下,到底什麼你快說。」
「你……你看一下報紙正面,最右下角那則小新聞。你看了就明白了。」
奚嘉拿起了報紙,瞬間就找到了右小角那則新聞,讀了起來。
新聞的標題是「鄉村六旬老婦在居離奇猝死」
內容是:
十月九日星期五夜間,在秋山市景陽縣的豐收村,一名六十三歲老婦在家中突發性身亡,第二天一早被村裡人發覺后立即向當地警方報警,專家初步的鑒定結果為猝死,原因不明,暫時可排除人為因素。死者死亡時面目猙獰,似是受到驚嚇,手中抓著一串碧綠色念珠,警方估計,這一切現象,可能和當晚暴風雨有關,具體情況還在進一步調查中。
文字的旁邊,還附加了一張死者的遺容照。
奚嘉呆住了,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他的頭如同猛然間被硬物撞擊了一樣,腦海里一片空白。許久之後,他再次提起了話筒。
「小玲,我看完了。」他的聲音有些沉重。
「老……老公,這是怎麼回事啊?那個王……王婆,我們走時,明明還好好的。」從張小玲的聲音中,奚嘉也感受到了她的驚魂不定。
「你先別著急,讓我想想。」
「老公,我猜你跟我一樣,也覺得這件事很古怪,是吧?」
「我現在還不能下結論,或……或者,這只是巧合?她的死跟我們這件事沒有任何關係,這種可能也是有的。」
「但這也太巧啦。」
「巧……對,不錯,很多事都是這麼巧的。」
「可是,那串念珠怎麼回事呢?老公,你注意到沒有!新聞說她死時抓著串念珠,好好的,抓著念珠幹嘛呢?」
「這個……」奚嘉一時之間有些啞然,瞬間沒了方寸。
「不要猶豫啦,我們去找邵兵吧,趕快!」
「好吧,我先跟他通個電話,把情況告訴他,你聯繫一下老姐。」
晚上七點二十分,在奚美的寓所,四個人再次聚在一起。
邵兵放下了手中剛剛讀完新聞的報紙,沉思了起來。
「老兄,你看,這是怎麼回事呢?」奚嘉問道。
邵兵沒有立即回應,而是繼續沉思著,片刻之後,他提起了手中的報紙,一改之前輕鬆的表情,嚴肅地問道:
「各位,你們確定,死者就是先前為你們驅鬼作法的那個王婆嗎?」
奚美等三人有些詫異,相互間看了一眼后,不約而同的一起點頭示意。
「好,在此之前,我有個消息先要告訴大家,那個王婆,是被一種強大的詭異力量所害的,這麼說你們能不能明白?」邵兵沉重地說道。
「那……那麼真的是因為我們……」張小玲有些激動。
「從哪裡看出來呢?」奚嘉不由問道。
「第一,從她的表情來講,到底是什麼能使她怕成那樣呢?一個老人,獨居了這麼久,難道還會怕這樣的暴風雨?不大可能。能讓她如此害怕的,一定是其他原因。」
「第二……」邵兵停頓一下后,繼續說道:「各位,是新聞上所記載的碧綠色念珠,引起了我的注意。那是個什麼東西呢?據我了解,這串念珠,應該是種用以辟邪驅魂的法器,那麼,她在死前,為什麼要抓著這樣一個東西呢?為了什麼?嗯?抵抗暴風雨?或是,為自己壯膽?都太不切實際了,毫無疑問的,她認為這樣東西在當時或許能派上用場,所以才會將它拿出來抓在手中!」
三人默不作聲,均覺得邵兵的此番推理,合情合理。
「我可以想象,她在死前,一定是拿著法器,念著咒語,試圖作抵抗的,無奈,她並不是那鼓力量的對手。」邵兵搖著頭說。
「是……是因為我們,所以王婆才……」張小玲的淚水已經奪眶而出。
奚嘉拍著她的肩膀,安慰著她。奚美也是一臉的愧疚之情。
「那麼,我們下一步要怎麼做?」奚嘉問道。
「這樣看來,我們前一次的推理是不成立了,明天的計劃,恐怕也要有所改變。」邵兵若有所思的回答道。
「怎麼會這樣呢?」奚嘉問道,三人都詫異地看著邵兵。
「可怕……真的是可怕……」邵兵茫然地說道。
「可怕什麼?」
「你們不覺得可怕么?它……它居然可以憑空取人性命,它可以憑空殺人!同志們,那是種多麼驚人的意念力!而且,對方還是個會通靈的神婆,它一樣可以要她的性命!就因為對方使用驅魂術觸怒了它,它就要將她致死,這個惡靈……我先前還曾說,它的能力可能有限,現在想想,奚嘉,你看我先前的結論多麼可笑!我多麼愚蠢!」
邵兵站起身來,繼續說道:
「它有著這樣超強的能力,可能,他還未必能做到憑空附身,但是,我可以十分肯定地說,他如果想佔據一個**的身體,那是輕而易舉的事,現在看來,他為什麼要選擇奚小姐的胎兒而不是奚小姐本身呢?鬼才知道!」
三人漸漸明白了邵兵的意思,逐漸膨脹的危機感,侵襲著每一個人。
「那……那你先前所說的那種驅魂術,就是明天打算要做的那件事,還有效嗎?」奚嘉問道。
「一點都沒用。以它的能力,這種區區法術不足為道。」
「那怎麼辦?」
「只有一個辦法也許能對付它,那就是我先前介紹過的,要求很高的一種驅魂術。此種驅魂術,被稱為『噬陰術』,是道家的前輩們所創,幾乎沒有亡靈可以在這種法術後生存,但是,苛刻的是,施法者,必須要知曉亡靈生前的姓名,以及生辰八字,要掌握這一資料有時候並不容易,這也是這種驅魂術並沒有被廣為流傳的原因。」
「原來是這樣,那我們明天……」
「明天依然要去,只是計劃有所改變而已。」邵兵冷靜地說道。
「改變什麼?」奚美也開始問話。
「指望明天馬上作法驅逐,那是不可能了。我剛說過,只有『噬陰術』,才有可能救得了奚小姐,所以我們去那裡做什麼呢?很簡單,奚小姐是在那裡遭遇怪事的,我們不妨可以從那個區域開始查起,或許,被我們找到些線索,查到那個人也說不定。」邵兵回應道。
「嗯,我想有樣東西,可能會有點用處。」奚美突然說道。
「是什麼?」
這時候,奚美取出了一個袋子,將裡面那雙紅色的布鞋拿了出來,遞給了邵兵。
「原來就是這雙鞋子。」邵兵將紅布鞋湊到跟前,仔細地打量著它,奚嘉和小玲也一起湊上來觀察。
「也沒什麼特別嘛。」張小玲說道。
「很好……這是很重要的線索,有了它,我們查訪就要方便很多了。」邵兵突然之間來了精神。
「現在看來,也只有這樣做了,如果我們能找到這個人的話……嗯,我想,如果她在生前有些心愿未完成的話,或許,我們可以幫她,然後,這件事也許能和平解決呢?」奚嘉說道。
「這也不無可能,總之,我們要爭取找到這個人,此人的魂魄意念這麼強烈,我猜測,她在生前一定極不尋常。」邵兵點頭表示同意。
「但是……」邵兵接著說,「我們手頭的資料非常有限,如果不是奚小姐撿起了這雙詭異的紅布鞋的話,我們幾乎一片空白。現在來看,我們所掌握的,僅有這麼幾條信息。」
邵兵喝了一口茶后,繼續說道:
「首先,是個女人,其次,她應該是這雙紅鞋子的主人,然後,從這雙紅鞋子來看的話,可能她的身材並不高,腳不夠大,還有一點,她可能生前就住在奚小姐撿起紅布鞋的地點附近,最後,就是我剛剛分析的,她的故事一定不簡單。這些就是我們現在僅有的資料,我們可以依這些方面去找她。」
「明白了,那我們明天一大早就出發吧,駕車到那裡,應該不會很久。」奚嘉點頭示意。
「等等,邵先生,我有個疑問。」奚美這時開口問道。
「什麼?」
「我……我在想,如果這件事我們無法解決的話,那……我孩子出生后,會發生什麼呢?」
一時之間,房間里鴉雀無聲,奚嘉和小玲對視了一眼,邵兵則撓了撓頭,顯然,他們也並沒有一個肯定的答案。
「這個……我很難說,我沒遇到過這種情況。」邵兵一邊搖頭,一邊回應道。
「是啊,會出現什麼呢?又或者,什麼事都不會發生,老姐安然地生下寶寶?」奚嘉也有些疑惑地問道。
「嗯,理論來講,這種可能不是沒有,但是,我想奚小姐是不會去冒這個險的吧?現在發生了這麼多詭異之事,情況絕對不同尋常。」
「不錯。」奚美堅定了信念。
「好,如果沒有什麼問題的話,那我們就明天見吧。」邵兵邊說的時候,邊輕輕披上了外套。
這時候,他看到了靜靜地坐在一旁,臉帶憂愁的張小玲,顯然,王婆的遭遇,使得她的內心還未平靜下來,並且產生了一種深深的負罪感。
「小玲,這件事是誰都無法預料到的,你說是嗎?」
「可是……可是……」張小玲再次流下了淚水。
「我才是罪魁禍首,一切都是因我而起。」奚美也自責起來。
「好了,大家振作點,人死不可復生,我們現在所要做的,就是要找到那個所謂真正的『殺人兇手』,讓真相浮出水面。」
邵兵微笑了一下,對著張小玲說道。
「如果每個人情緒都這麼低落,那就辦不成事啦,我們接下來要做的事還要好多,是嗎小玲?」
「嗯。」張小玲哽咽地應了一聲。
「邵兵說得對,大家要克服一下,接下來等待我們的考驗還有很多。」奚嘉也臉帶沉重地說道。
「好,那大家一起加油吧,我先走了,明天見。」
說完之後,邵兵離開了奚美的寓所,消失在了夜幕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