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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今日三夫人生辰,程家過來慶賀的是程元頌和程望舒兄妹兩個。他們早上剛來時,便遠遠看見了寒酥和寒笙,一直到現在小聚已經結束,他們也快離府了,程望舒終於忍不住,好奇湊過來:「姑母,我今天早上好像看見寒家那姐妹兩個了!」

三夫人點點頭,道:「她們要守孝,深居淺出的。一早送了賀禮就走了。」

三夫人略一琢磨,有意緩解兩個外甥女和娘家的關係。她說:「理該給你們介紹介紹,都是親戚。」

她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程元頌,恍然道:「瞧我這記性,望舒沒見過寒家姐妹,元頌卻是認識小酥的。」

程元頌點頭:「那是自然,小時候常在一起。不過已經差不多有九年沒見了。」

三夫人嘆了口氣。

話不能提當年,容易讓人傷懷。

程元頌道:「姑丈去世,理應將兩個表妹接回程家。沒想到她們直奔姑母而來。讓姑母費心了。」

三夫人品著這話,品出幾分不知真假兩家想要緩和關係的意思。雖然她很想寒酥和寒笙待在她身邊,也絕沒有趕走之意。可她們兩個孤苦伶仃的,若能和外祖家冰釋前嫌,也是多一個仰仗。

三夫人便嘆了口氣,道:「你姑丈都去了,上一輩的恩怨何必牽連兩個什麼都不知道的孩子。你小時候也是和小酥一塊玩大的,若還念著點小時候的情誼,能勸一勸你祖父是最好。」

程元頌點頭,還未說話,侍女腳步匆匆地進來稟告朝枝閣亂成一鍋粥——笙表姑娘不見了。

朝枝閣的下人們在府里仔細找過,可赫延王府很大,生怕遺漏了哪裡。這麼久了還沒消息,告到了三夫人這邊。

三夫人趕忙讓府里的人去找。她一想到今天早上收到寒笙送的小禮物,心裡更加擔憂。畢竟寒笙眼盲,自是讓人放心不下。她喃喃自語:「怎麼就能不見了……」

程望舒勸:「姑母別急,表妹許是貪玩?一定能找到的。」

三夫人緊皺著眉。她心裡明白寒笙可不是個貪玩的孩子。相反,眼盲加上家中變故,那孩子雖長得比同齡人小一頭,心理卻比同齡人大幾歲似的。她懂事得很,不會亂跑。

不多時,下人稟告寒酥過來。

寒酥一進屋,也沒注意屋內還有誰,快步直奔三夫人而去,道:「姨母,我想帶著人出府去尋。」

三夫人遲疑了一下,道:「讓府里的人出去尋就是了,你還是留在府里等消息。」

寒酥直接拒絕:「姨母,讓我出去吧。」

三夫人瞧著寒酥焦急的模樣,只好點點頭,道:「注意安全。」

「姑母,我陪著去尋。」程元頌突然道。

寒酥這才注意到屋內其他人,她尋聲望過去,見一紅衫郎君眉目清雋俊逸逼人。她望過去時,對方也將目光從三夫人身上移開,回望向她。

「酥酥,這是你程家表哥。」三夫人道,「讓他陪著去也好。」

在三夫人介紹時,寒酥已經將程元頌認出來了。她輕頷首稱一聲「表哥」,也來不及說其他,匆匆辭過姨母。

她現在滿心都是笙笙。七歲的孩子突然走失那是天大的事情,更何況笙笙看不見。

今日三夫人生辰,不少親友上門。赫延王府為待客,幾道門都大開。寒酥讓一部分人仍在赫延王府里尋找,帶著其他人沿著赫延王府幾道門分別出去尋找。

天色逐漸暗下去。

「表妹,你們兩個住在赫延王府可得罪過什麼人?」程元頌問。

寒酥明白程元頌這話的意思。赫延王府那麼大,一個看不見的孩子,就算調皮亂走,那麼遠的路,也不容易出府。何況她若亂走會被府里的人看見。

那麼,她只可能是被人擄走。人販子還是私怨?人販子恐不敢在赫延王府擄人。

寒酥搖頭:「沒有結什麼仇。」

寒酥這樣說著,心裡又重新反思了一遍過來小住的這一個月。若說私怨,一是封錦茵,二是封岌。可是封錦茵只是性子差些,十四的孩子不是兇惡之人,實在不像能幹出這樣的事情。至於後者……寒酥根本不會懷疑封岌。他更不是那樣的人。

天色已經徹底黑了下來,開始下雪。

視線不甚明晰,寒酥不知道踩到了什麼,身子踉蹌了一下。程元頌伸手虛扶一把:「表妹當心。」

「沒事。」寒酥望著漆黑的前方,心裡更焦灼。從赫延王出來尋人的人手不少,這麼久了一點消息也沒有,她怎麼可能不犯難。

程元頌抬手,將手中的燈朝寒酥身前更探一些。他問:「今日不少賓客登門,笙笙可衝撞過哪位客人?」

寒酥搖頭:「剛回家時我便問過,笙笙今日沒見到任何客人,只去了平時喜歡的青松園。天氣冷,丫鬟回來取個衣裳的功夫,她就不見了。」

似知道程元頌想再問什麼,寒酥繼續說:「問過姨母身邊的管事,今日的賓客沒有人去過青松園。青松園也已經仔仔細細找過。」

兩個人沉默地往前尋了一段,寒酥一邊反思一邊輕聲:「府中所有有水的地方都找過。要麼結著冰,要麼有下人看守確定笙笙沒去過。」

寒酥嘆了口氣。她分明各種可能都想到了,仍是一點線索都沒有。種種跡象像有人故意為之,可偏偏她想不到何人有擄走笙笙的動機。

程元頌跟著皺眉

又過了一陣,搜尋不得不停止——宵禁了。

寒酥立在冬日的夜雪中,天氣寒不過她心裡。

沒有人會願意陪她繼續尋找,哪怕她自己不怕杖責,一個人要怎麼找?

燈火映出細雪紛揚下寒酥慘白的臉色。程元頌瞧了心下不忍,卻不得不勸:「我們回去吧。這樣找也不是辦法。興許她只是困在赫延王府中哪個角落,回去在府里再找找。若還是無果,明兒個一早再出來尋找。」

寒酥回望,身後的人個個身上覆了一層雪,他們都望著她,等她回府的發話。

程元頌無聲輕嘆,不得不勸:「再這麼找下去也不是辦法,不如回去從長計議在府中尋一尋線索。」

回去的時候,寒酥心裡含著一絲期待——說不定笙笙已經找到了,正在家裡等著她呢?

離住處越來越近,寒酥心裡越來越忐忑。看著燈火亮著的朝枝閣,她心裡怦怦跳著,多希望一推門,就看見笙笙在對她笑。

「找到了沒有?」

沒有甜笑的妹妹在等她回家,只有三夫人焦急詢問。

寒酥的整顆心寒下去。

兜蘭跪在地上不停地哭:「我錯了,都怪我,我不該把笙笙一個人留在青松園,想著不遠的路,往日里那兒又沒人……」

兜蘭泣不成聲。

三夫人強打起精神,道:「咱們去青松園再找找。元頌你也……」

寒酥突然轉身往外跑。

笙笙是她的命,是她的一切。

「酥酥,你去哪兒?」三夫人追到門口。

程元頌回頭,看著寒酥單薄的身影逐漸消失在夜雪裡。

銜山閣燈火通明,伴著笙簫,院門外有生面孔徘徊把守。寒酥想到剛回家時聽管事說今日有幾位皇子登門。他們居然還沒走。

守在門外的侍衛不是長舟。

「還請通報一聲,我有事要見赫延王。」寒酥忍著聲線里的顫音。

雲帆畢恭畢敬地回話:「將軍正在宴重客,表姑娘請回吧。」

寒酥的視線越過雲帆,在他身後還有些生面孔,不知道是封岌的人還是來做客的皇家人的人。

寒酥壓著焦急,變通問:「長舟呢?那可否請幫我尋長舟?」

雲帆鐵面無私地搖頭。

寒酥垂眸,望向腳下的雪。好似才發現剛剛飄的小雪粒已經越來越大了。若笙笙當真被擄走,經過一夜大雪的覆蓋,更能掩蓋她的蹤跡,等到明天就更不好尋找了!

不能等。

寒酥轉身,又趁著雲帆轉身的時候,突然轉回身硬闖。雲帆喝止,她還聽見身後有拔劍之音,可她什麼也顧不上,拚命往裡闖。

雲帆只是遲疑了一下,再伸手去攔,卻只是將寒酥身上的銀色斗篷拽下來。雲帆低頭看著手裡的斗篷,愣了一下。他再看寒酥的背影,更是有幾分不知所措,這怎麼攔?這又是軍中細作,是府里的主子,總不能直接射殺了吧?

「將軍!」寒酥不管身後侍衛的制止,朝著燈火大亮的會客廳奔去。在身後侍衛們腳步越來越近,馬上要拉住她時,她登上台階,用力將房門推開。

「吱呀」的開門聲,制止了後面的侍衛再追,他們都於台階下生生停住了腳步,有那已經邁上台階的侍衛也不由向後退了一階。

屋外天寒地凍燈火稀薄,屋內溫暖如春有熱浪迎面酒香盈盈,燦目的燈光晃了一下寒酥的眼睛,讓她下意識地閉了下眼。

下一刻,寒酥聽見了拔劍聲,她敏銳地覺察到了危險,立刻睜開眼,就看見一柄劍朝她刺來,劍尖鋒芒。

「砰」的一聲響,直朝她而來的劍身晃動之後落地。同時打到劍身的茶盞也落了地,在寒酥腳步四分五裂地炸裂開。

熱鬧的會客廳頃刻間安靜下來,月師指下的琴音突兀一斷。

寒酥深深吸了口氣,隔著屋內眾人,遙遙望向封岌。

「五殿下醉酒,要在我這裡動兵刃。」封岌冷嚴開口,目光卻落在立在門口的寒酥身上。

門外是稠濃的夜色,她立在明暗交迭之地,裙角是髒的、雲鬢是亂的。跑后的微喘,又為單薄的她添了幾分易碎的脆弱。

上次見她這樣狼狽還是第一次見她的時候,可彼時她縱使被逼到絕路,也亮著一雙眼睛將妹妹護在身後,如水的眸子里一片毅然。不像現在這般失了精魂。

一瞬間,封岌便猜到一定是她妹妹出了事。

五皇子打了個酒嗝,有些尷尬地坐下去,道:「喝大了,以為哪來的刺客。」

封岌並不接話,仍望著寒酥,問:「何事?」

「笙笙……笙笙不見了,宵禁……」寒酥一開口聲音是顫的。分明自寒笙消失一直很冷靜,可到了這一刻,突然而來的慌張淹著她。

「好好說話。」封岌隔著人群望著她,「慢慢說。」

寒酥深吸一口氣,逼自己冷靜下來:「笙笙傍晚在青松園走失,尋到現在也不見人影。宵禁了不能再找,可是我擔心一夜落雪明日徹底掩了行蹤。」

寒酥看不見屋內任何人,她只看見封岌。此刻根本不在意再不牽扯的初衷,她望著他:「我想沿著幾道門的方向繼續去搜尋。」

「去找長舟拿我的令牌,整個京城你都搜得。」

一瞬間,寒酥懸著的那顆心立刻落回去。她連道謝也來不及,轉身就朝外跑去。

台階下,雲帆抱著寒酥的銀色斗篷,面色變了又變。當寒酥從台階跑下來,他立刻回過神主動迎上去:「表姑娘跟我來。」

屋內,封岌目送寒酥的背影離去,直至消失在夜色里,連她手裡提著的那盞晃動小燈螢火般的光芒也再也看不見。

他望著寒酥的背影,屋內眾人也都不由好奇地望向寒酥。

前一陣封岌歸家過了一段閉門不見的清閑日子,各種帖子都放在一邊。這是他第一次宴請,來者不是皇子就是朝中重臣。

剛剛鬧了沒臉的五皇子悶聲又灌了一口酒。

太子回過神,道:「小孩子走失是該及時找。」

三皇子附和:「若是需要人手,嘉屹只管開口。不過應該是不用的。」

又有朝臣道:「京中治安嚴備,應該是小孩子調皮,不會出拐人的惡劣事情。」

「希望如李大人所言。」封岌道。

李大人一怔,尷尬地笑笑。

長舟見到寒酥的時候,見她模樣,嚇了一跳,再一看卧在雲帆臂彎里的斗篷,眼皮又劇烈一跳。

雲帆硬著頭皮,趕忙交代了封岌的命令。

長舟點頭,立刻拿著封岌的腰牌出門。腰牌不僅只是不顧禁令的作用,還能跳動軍隊幫忙尋人。

夜半三更,馬嘶長鳴。紀律嚴明的士兵翻身上馬,朝著赫延王府幾道門的方向四尋,挨家挨戶地敲門搜尋。

長舟朝寒酥走過去,道:「雪越下越大了,表姑娘回去等消息就行。」

寒酥搖頭,道:「也給我一匹馬。」

長舟遲疑了一下,下意識地看向寒酥的腳,才依言讓人牽一匹馬過來給寒酥。

寒酥拉住馬韁,抬起一隻腳踩在腳鐙上,馬往前稍微邁出一步,寒酥身量也跟著晃了一下。

「別慌,心穩身自然穩。」封岌曾經教她騎馬的話突然迴響在寒酥耳畔。她深吸一口氣,用力攥住馬韁,翻身上馬,筆直的腿夾住馬腹,打馬往前奔去。

雲帆求助似地望向長舟,不確定地問:「我是不是闖禍了?」

長舟這才瞥向他,道:「以後表姑娘要見將軍,不管將軍是正在和聖人說話,還是在蹲坑拉屎,你都不能攔人,聽懂沒?」

「啊?」雲帆顯然陷在震驚里,沒反應過來。

長舟恨鐵不成鋼地瞪他一眼:「發什麼呆?快追去,表姑娘若再跌了馬,小心腦袋。」

雪越下越大,寒冷的夜風吹在寒酥臉上,她在狂奔的馬背上慢慢冷靜下來。

排除自己走失和拐子,只有私怨一種可能。縱使寒酥想不到與誰結怨,也開始從私怨的角度分析。

人是在赫延王府丟的,若人還活著一定被藏在了哪處。若已經遇到了不測,歹人一定會用想著洗脫嫌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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枕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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