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021

第21章 021

第二十一章

寒酥搖頭,與此同時向後退了半步。

封岌立刻揚臂將手裡那支糖葫蘆扔進夜色里。

「你……」寒酥下意識地又向前邁出半步。

封岌重新將手裡的那支糖葫蘆遞給她。他根本沒扔,不過虛晃一甩。

寒酥看著重新出現在視線里的糖葫蘆,心裡生出一絲怪異的感覺來,她抬眸望向封岌,總有一種自己被當成小孩子哄的感覺。

她隱約察出封岌今日心情不錯。

封岌仍舊將糖葫蘆舉在她面前,目光沉沉地望著她。好像若她不接,他就會這樣一直舉下去。

賣糖葫蘆的老人家已經從兩個人身邊走遠,最後一道哈欠聲也消於稠夜。

好半晌,寒酥指尖動了動,終於伸手去接,卻沒有吃。

封岌才開口:「別走了,在這裡等長舟驅車過來接。」

寒酥點點頭。她垂著眼,線落在手中的糖葫蘆上。她好像很久沒吃過糖葫蘆了,她總覺得這是小孩子吃的玩意兒,倒是經常給笙笙買。

「甜不甜?」封岌問。

寒酥略遲疑,在最上面的那顆糖葫蘆上咬下來一小塊。甜味兒一下子在唇齒間蕩漾開來,怪不得笙笙那麼喜歡。她點頭:「甜。」

她又咬了一口。

寂靜晦暗的角落,兩個人單獨相處,寒酥似乎只有借著一口一口咬著糖葫蘆才能渡去些許尷尬。

封岌望著寒酥吃東西的樣子。

她微低著頭,雪頸卻依然傲挺,一手握著糖葫蘆,一手抬著一方絲帕接著吐出來的山楂籽。

他以前倒是沒注意姑娘家吃東西是不是都這樣一小口一小口地啄著。

——怪有意思的。

一陣夜風吹來,吹起寒酥鬢間的些許碎發,朝著她的臉頰拂去。她一手握著糖葫蘆,一手拿著一方絲帕,顧不上掖發,她微微側過身再偏過臉躲避碎發吹到糖葫蘆上。

當封岌伸手過來時,寒酥以為他要幫她暫時拿一下糖葫蘆,所以沒躲。可是他的手越過了她手裡的糖葫蘆,修長的指微蜷擦過她的臉頰,挑著她的碎發慢攏到她耳後。

他指腹擦過她的耳朵尖,慢慢讓寒酥耳朵尖洇出些許紅意。

封岌開口:「注意安全。」

寒酥想了一下,知道他說的是剛剛被順平書齋掌柜的刁難之事。她低聲:「不過聽幾句渾話,不會怎麼樣。」

微頓,她再補充一句:「住在赫延王府,沾了將軍的光。」

有些刁難本就可以預料,只是在這世上不是誰都有資格趾高氣揚轉身就走。人總是有很多難處。

寒酥以為封岌還會說些什麼,可是他只是隨意地點了下頭,便再也沒開口,一直到長舟和翠微驅車回來接他們。

長舟趕車,翠微將棉衣披在寒酥身上,詫異地望了一眼她手裡吃了一半的糖葫蘆。

馬車朝著赫延王府回,車廂里安安靜靜的,只偶爾長舟在外面趕車的聲音傳進來。

不多時,車外傳來了另一輛馬車經過的聲音。

「父親。」沈約呈的聲音突然傳來。

寒酥心中一驚。

封岌將窗前垂幔掀開一角時,寒酥脊背緊貼著車壁,不想讓沈約呈知道她在車上。

「這是去哪了?」封岌問。

「同窗生辰,剛從他家回來。」沈約呈解釋。

封岌頷首,將垂簾放下。

寒酥輕蹙眉,兩輛馬車並駕往家回。下車時,沈約呈必然畢恭畢敬迎封岌下車。到時候就會發現她在封岌的車上。

不怪寒酥心虛,只是封岌的馬車從不載女人。路上偶遇順帶一程都變得令人生疑。

封岌瞥一眼寒酥發白的臉色,開口:「長舟,去雲祥街的四喜堂。」

長舟在前面應一聲,下一刻馬聲嘶鳴,馬車被調轉了方向。

寒酥在心裡鬆了口氣,再望向封岌時,卻見他臉色沉了下去。

馬車停在四喜堂前,封岌讓長舟去買了一包糖炒栗子。他長手略掀垂簾,從窗口接過糖炒栗子,一顆顆剝著吃起來。

外面的馬也逐漸安靜,一時間只有封岌不緊不慢剝糖炒栗子的聲音。

翠微壯著膽子望了封岌一眼,再若有所思地看一眼寒酥手裡的糖葫蘆。她心裡有一個大膽的猜測,可是理智讓她推翻。這怎麼可能呢……

封岌吃了十幾顆糖炒栗子,才讓長舟趕車回府。馬車在赫延王府前一條街的拐角處,寒酥帶著翠微先下了馬車。

封岌又剝了一顆糖炒栗子,吩咐:「一會兒你回吟藝樓,打賞倒數第二個歌姬。」

長舟應聲之時,心裡卻疑惑。

——他家將軍居然會打賞歌姬了?可是哪有這樣人都走了,又派人回去打賞的?

這一晚,寒酥又陷在夢魘里。

夢裡是纏纏秋雨淋著的帳中,她半裸坐在封岌懷裡,他一手握著一卷兵書,一手搭在她腰側,指腹在她的腰身有一下沒一下地輕點著。他的手向下滑,被圍在她腰間的外袍擋住,他指了指,寒酥垂眸主動解開。

畫面一轉,她出現在一個陌生的地方。

「Yin.盪」、「不要臉」、「玩物」、「賤.貨」等等詞句如刀一樣劈頭蓋臉地落下來。

周圍很多人沖堵上來,將她堵在叫天天不靈叫地地不應的角落。她想呼救,卻沒有人能救她。絕望之時,她看見了父親。

可是父親問她:「你怎麼不去死。」

寒酥大口喘著氣在夢魘中醒來。好半晌,她抬手用手背擦去額上的冷汗。

唇上似乎還沾了一點糖葫蘆的甜。

今晚闃無人聲的昏暗街角,他伸手過來為她掖發的觸覺彷彿還在耳朵尖。

寒酥不敢接受封岌的好。

那是一張溫柔的網、一個誘人的牢籠。

她與他雲泥之別。明媒正娶是痴人說夢,就連給他做妾都不可能。

她怕一旦接受了他的好,踏出了第一步,就徹底將自己交付,從此成為連外室都不如的影子,正如那凄凄秋雨下暗無天日的帳中。

冬夜的涼風無情地吹著窗棱,攪得人難再安眠。

寒酥起身下床,燃了燈,於燈下借著筆墨詞曲,紓解心中無人可說的彷徨。

一口氣寫完,寒酥望著自己剛剛寫就的詞,臉上慢慢浮現一絲淺笑。前路也不是一片黑暗,至少已經有人要她寫的詞了,雖然還賺不到錢,可有人接受,就是成功的第一步。

接下來的幾日,封岌每日都去吟藝樓。

他以前從不來這種笙歌之地,如今日日流連不由惹得人詫異。他不僅自己去,還邀友人在吟藝樓小聚。也有那想巴結他的人在吟藝樓設雅宴相邀,封岌皆欣然往之。

有人不由暗中揣摩封岌是不是看中了哪個歌姬。吟藝樓歌姬眾多,可他點名唱曲的卻只是那麼一兩個。

都知道封岌不能成家。可不成家身邊也可以有女人啊!眾人猜著封岌突然頻繁來吟藝樓是想那事了。巴結之人尋了美人送上,封岌卻不感興趣,唯獨聽曲聽得認真。同席之人非富即貴,對雅事皆懂些皮毛,他們慢慢發現封岌好像真的只是對樂曲產生了濃厚興趣,聽到憂傷曲調時,也會面露悲色。

·

小年前一日下午,程家來了人,給寒酥送了套衣裙,準備給她明日進宮之用。裙子用了今歲最時興的料子和樣式,蒲英和兜蘭連連誇讚。

寒酥卻並不在意,帶著翠微出了赫延王府。不是去青古書齋,也沒有去南喬,而是尋了個茶肆,進去吃茶。

店小二將茶水送上來,寒酥卻並不飲,有些心不在焉。時不時有吟唱的小曲傳來,寒酥會聽一耳,然後繼續心不在焉。

「娘子,那個是不是赫延王?」翠微問。

不用翠微提醒,寒酥早已看見了人群里的封岌。他高大的身形站在人群里,也太鶴立雞群了。

寒酥拉著翠微側轉過身,不讓封岌發現。等封岌進了吟藝樓,她才轉過臉。

不多時又有音律從吟藝樓傳出。

這一次,寒酥卻聽得很認真。

期期艾艾的曲子哀婉流轉,長長的一段琵琶音之後,歌姬輕柔的嗓子婉轉唱吟,先從女郎孤苦飄零唱起,再轉到悲愴的戰事妻離子散、山河飄搖。

茶肆里的茶客早已停下了交談,專註聽著從吟藝樓飄來的唱詞。

歌姬嗓音空靈,先婉轉后悠揚,將整支曲子淡淡的悲愴詮釋得很好。唱音罷,琵琶聲也歇,那種蒼茫的悲壯仍未消。

好半晌,安靜的茶肆才重新恢復熱鬧。

「剛剛那個歌姬正是沅娘,如今吟藝樓大熱的歌姬。瞧見沒?吟藝樓前那一輛輛達官顯貴的車馬,那些貴客正在雅間里聽曲兒呢。不像咱們僥倖聽這麼一耳朵。」

「怪不得大熱,這曲子聽得老身頗為動容。」老夫子撫著白鬍子,「這曲詞頭一回聽,不知是哪位夫子所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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枕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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