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6(胎氣)
「聖上?」皇貴妃攥著他一點衣角輕柔地喚。
聖上回過神來,對她笑笑,說:「要好好安胎,吃的用的一切都要以舒服順心為主。」
「是。」皇貴妃垂眸藏起眼裡的一抹憂色。
——她忍不住去想聖上剛剛為什麼看著她走神?皇后的話在她耳畔回蕩著……皇貴妃不願意真的著了皇后的道兒,可她還是會想剛剛聖上看著她走神是不是因為透過她的臉,再想另一個女人?
管事太監從外面進來,跟在他身後有七八的小太監,個個手裡捧著錦盒,都是聖上的新賞賜。
皇貴妃的憂傷只是一瞬間。她很快藏起了情緒,溫柔似水地對待帝王。
聖上是在早朝前特意趕過來一趟,又叮囑了幾句,便匆匆擺駕往前朝去。而在上朝之前,他還要去見一面封岌。
聖上走了,寒酥跟著其他宮婢站起身,詢問:「娘娘,今日還繼續上妝嗎?」
皇貴妃坐在梳妝台前,突然拂袖,將滿桌的胭脂水粉全拂到地上。幸好寒酥向後退得即使,才沒有被殃及。
皇貴妃的心腹宮婢走過去,輕撫著皇貴妃的后脊,勸慰:「娘娘息怒,萬要保重身體,保重皇子。」
宮婢話音剛落,皇貴妃突然面容扭曲地低叫了一聲。她整個身子弓起來,雙手捂住自己的肚子,急呼:「痛!痛……」
殿內的宮婢們大驚失色,立刻慌裡慌張往外跑去召喚太醫。
寒酥立在一旁,沒人顧得上她。她暫時沒走,也沒上前去,安靜地站在角落裡。
太醫匆匆趕來時,皇貴妃身邊的宮婢這才注意到她,送寒酥出去。
「您忙,不用送我了。還是娘娘的身體要緊。」寒酥對宮婢和善地笑了笑,自己出去。
接下來一連幾日,皇貴妃都沒有再召見寒酥進宮為她上妝。等下一次寒酥去給元敏和元慧公主上課時,狀若隨意地隨口打聽了一下,竟發現宮裡的人無人知道那日皇貴妃突然腹痛難忍。
寒酥品出些許不對勁。皇貴妃動了胎氣,為什麼要遮瞞下來?難道這不是博取聖上更多關心憐愛的好機會?
「老師,我畫好啦!」元慧公主說。
寒酥立刻微笑著走過去,仔細瞧過,再給她指點修改。經過這段時日的課程,兩位公主也能勉勉強強畫出些能入眼的畫作了。雖然她們兩個確實對丹青一途沒什麼天賦,可寒酥瞧得出來她們兩個越來越喜歡繪畫了。
若她們兩個能憑著這股熱愛努力些,也能在丹青一途有所建樹。當然了,就算成不了大家也沒什麼。畫人描景若能給自己帶來心情的愉悅,就是好事。
「老師,你今天可以在宮裡多留一會兒嗎?我和慧慧想畫一幅福祿圖送給父皇,讓父皇看看我們這段時日的進步。」元敏公主說。
元慧公主在一旁點頭附和:「嗯嗯!我們有好幾個地方不知道怎麼下筆哩!」
寒酥遲疑了一下,才微笑著點頭說好。
若是往日,她無所謂何時離宮,之前陪兩位公主到天黑也是有的。只是今日……是她的《自雲集》售賣之日。
寒酥在心裡勸解自己,反正第一次售賣除了那些相識的友人大抵是沒人會買的。李叔完全能夠幫她處理好,她並不需要親自過去。她收了收心神,專心地指導兩位公主描繪福祿圖。
三天後就是春闈,可今日沈約呈心神不寧。自過了年,他埋首苦讀,誓要在今朝科舉盡自己的最大能力。即使是當初陪著父親、祖母去鄰縣時,也不曾忘記帶書苦讀。而今日,他卻一頁書未讀。
他帶著小廝出了赫延王府,趕
到青古書齋對街的一家茶肆坐下,一邊飲茶,一邊望著對面的青古書齋。每當有人進去或出來,他立刻將探究的目光落過去。
「三郎,要不您回家去吧?我在這兒替您守著。」小廝平石道。
沈約呈搖頭。他又飲盡了一壺茶,有些焦慮地向小廝詢問到什麼時辰了。得到答覆,知道寒酥已經上完課應該要回府了。那她是不是很快就會趕過來?若她知道自己的第一本詩集沒賣出去幾本,會不會很難過?
沈約呈不想再等下去了,問平石:「我讓你安排的人可都安排了?」
平石點頭,道:「您放心,都安排好了!」
——三郎讓他找些人手假扮讀書人,陸陸續續進青古書齋去買表姑娘的《自雲集》。平石日日跟在沈約呈身邊,不僅了解他的心思,也十分清楚三郎這段時日有多苦。
天下女人那麼多,他家三郎怎麼就非要一棵樹上弔死呢?都這麼久了,三郎對錶姑娘那份感情一點消散的意思也沒有。
平石心裡隱隱為沈約呈擔憂。往裡日將什麼都寫在臉上的三郎,如今憋著一口氣似的把所有感情都埋在心裡。平石真怕三郎這麼憋下去,心裡要出大問題!
最難受的是三郎瞞著所有人,沒人知道他的苦,自然沒有人能來勸一勸他。平石雖然心裡明鏡似的,可只小心翼翼勸過兩次,便不能再勸,再勸就是越矩了。
平石收起雜七雜八的心思,先給沈約呈辦事情。他按照沈約呈吩咐地做,不能讓人看出端倪。
沈約呈轉過頭,沒有再看著青古書齋的方向,而是有些緊張地望向街角,也是寒酥若過來必然要經過的地方。他有些緊張地張望著,在心裡笑自己像個望風的小賊。
「三郎!」平時慌慌張張地小跑過來。
沈約呈一驚,轉頭望過去,急忙問:「怎麼了?」
寒酥回到赫延王府,先換下袖口沾了一點顏料的外衣,得知妹妹還沒有回來,她就要親自去接妹妹。
翠微卻有些急了,說:「娘子,咱們不趕緊去青古書齋嗎?」
蒲英也在一旁說:「銜山閣到這兒也沒多遠的路,笙笙天天過去,她現在一個人都能走這條路了。表姑娘不用日日去接她,忙您自己的事情就是了。兜蘭現在把笙笙看得跟眼珠子似的,能把笙笙照顧好。」
「沒事。也不遠。我去接她。」寒酥笑笑。
寒酥執意去接寒笙,除了習慣使然,還有另外一個原因。
到銜山閣時,寒笙正躺在一張羅漢床上,浸著藥水的巾帕覆在她的眼睛上。她今日的施針治療已經結束,如常在施針之後給眼睛敷藥。
「還要多久?」寒酥詢問。
師從初起身迎上來,道:「還要一刻鐘多一些。」
寒笙輕輕轉頭。她不敢幅度太大,怕覆在眼睛上的葯帕子掉落下去。「姐姐?」寒笙的聲音軟綿綿含著一點困頓。她剛剛在敷藥時睡著了,寒酥來時才醒過來。
寒酥走過去,拉著她的手輕輕握一下,柔聲道:「笙笙再睡一會兒,姐姐等下就帶你回去。」
「嗯。」寒笙軟乎乎地應了一聲。
寒酥出去時,目光一掃,掃見桌上的一袋桃花糖。她對師從初道謝:「有勞你這段時日對笙笙的照顧。」
師從初拱手作了一揖,道:「應當的。」
寒酥認真回了一禮,轉身走出去。她想在去青古書齋之前,先見一見封岌。
寒酥還沒有走到封岌的書房,就看見了他。他既不像往日那樣坐在書房裡讀閑書,也沒有躺靠在藤椅里曬太陽。他立在假山之上的涼亭里,雙手撐著憑欄,略俯身
向下俯瞰。
寒酥走得近了,才看見他在上面。她立在假山之下,抬頭仰頭,若日的暖輝落在封岌寬大的肩背上,他整個人逆著光,他身體周圍在發光,他本身卻現在一片黑暗裡。寒酥眯起眼睛,也看不清他的五官。
「上來。」封岌道。
寒酥沒動。她仍舊仰著頭望向封岌,道:「一會兒要去青古書齋。」
寒酥遲疑了一下,問:「將軍覺得……」她又抿了唇,後半句話不說了。
她心裡藏著不想讓旁人知曉的忐忑與懼怕,想在知道結果之前見一見他。
落日滑落的速度很快,突然之間掉落在群山之後,照在封岌後背的光芒霎時散去,他的五官可以看得清了。
寒酥看見封岌在對她笑。
他像揮斥方遒的主帥成竹在胸地笑道:「我覺得你的詩集要大賣,你也要長風破浪直雲上。」
他篤定的語氣總是能給人力量,一種無形的踏實感悄悄落在寒酥心裡,讓她有一種塵埃落定的從容感。她微抿唇勾起幾許帶著暖意的笑,聲音低柔:「將軍那麼篤定呀?」
「當然。」
寒酥垂眸,細碎跳躍的落日餘暉光影照亮她垂眸間的繾繾溫柔。
寒酥重新抬起頭望向封岌,淺笑道:「我現在就去了。」
言罷,寒酥心裡毫無負擔地轉身。
「寒酥。」封岌突然叫住她。
寒酥回眸望向他。
封岌撐在憑欄上的手,食指輕叩了兩下。他遙遙望著假山下的寒酥,道:「我快要啟程了。」
寒酥眉眼間的笑容霎時凝住。
「什麼時候啟程?」她問。
「做最後的整頓清數,三五日吧。」封岌道。
一時間,寒酥也說不清心裡是什麼滋味兒。明明一直盼著這一日,可當這一日真的到來,她心裡竟也沒有多少解脫感。
不過她永遠都是個理智的人。
寒酥輕「嗯」了一聲,抬手掖了掖鬢間的碎發,含笑望著封岌,對他柔聲道:「那祝將軍一路順風,攻無不克戰無不勝。」
封岌也對她笑了笑,道:「去吧。將要聲名遠揚的寒女郎。」
寒酥抿唇點了一下頭,再點了一下頭。
封岌立在涼亭里,望著寒酥遠去的背影。他終於說服了聖上出兵。不,不是說服,是威脅。他本已名聲太盛,今朝此舉確實不應該,只會加重帝王的忌憚,給未來鋪墊更多的兇險。
可是他在京城要發霉了。
他不能再等下去,他迫切地要踏上北齊的都城,將軍旗插上北齊的宮牆。他急切地想要結束戰事,用天下一統的功績為聘,將這個站在暗處的女人從陰影里拉出來,他要寒酥光明正大地立在他身邊。
別人有的,她都要有,還要擁有更多。
他不想見她時不時垂眸間的憂愁,那是一把未開刃的刀鋒,磨在他心窩,一刀又一刀,不致命,卻實實在在在剜心。
寒酥將妹妹送回朝枝閣,她彎腰將妹妹抱起來,放在軟塌上,柔聲對她說:「笙笙不用等姐姐吃飯,姐姐要出門一趟。」
「我知道姐姐要出門。」寒笙甜甜笑起來,小酒窩深陷。
寒酥摸摸她的頭,寒笙朝姐姐伸出手,她的小手用力地握了一下姐姐的手,說:「姐姐一定能賣出去好多好多書!」
「借笙笙吉言。」
「姐姐給我帶回來一本,姐姐的第一本詩集,我當然要有!」
「好。」寒酥笑著答應,「姐姐日後的每一本詩集都會送給笙
笙一本。等笙笙的眼睛痊癒了,讓笙笙讀給姐姐聽。」
「嗯!」寒笙重重點頭。
翠微站在門口看著姐妹兩個悠閑地聊天,她急得不行。這段時日,寒酥為了忙這本詩集,平均每日只能睡兩個時辰。翠微太想知道今日的結果了!
「再不走就要天黑了。」翠微催。
寒酥這才別過妹妹,接過蒲英遞過來的披風,和翠微出門去。
她從朝枝閣出去,出府時必要經過姨母的住處。三夫人提前讓丫鬟盯著,等寒酥經過時,三夫人走出來叮囑:「路上注意安全,別回來太晚,多帶幾個小廝跟著。」
「好。我記住了。」寒酥微笑。
封三爺舉著他新得的一隻鸚鵡站在庭院里逗弄,他轉頭望過來,樂呵呵說一句:「平常心,慢慢賣!」
「寒酥謹記。」
封三爺沒再開口,他皺著眉看著籠中的鸚鵡。如今他弄來的鸚鵡越來越多,一個比一個漂亮,一個比一個嘴巧,可他還是覺得最初得的那一隻討人喜歡。
時辰確實不早了,路上已經沒什麼人了。行人腳步匆匆都要趕在宵禁之前歸家。
青古書齋一向關門很晚。寒酥倒是,在這一條街上的商鋪只三四家還亮著燈。
李拓坐在案台後撥著算盤打瞌睡。
「李叔。」寒酥提裙邁進來。
李拓打了一半的哈欠生生僵住,嘴巴半張著。他轉過頭去望向寒酥,打哈欠還未合上嘴,眼睛卻先有了笑意。整張臉看上去說不出的怪異。
寒酥看了一眼,忍笑收回目光,清聲道:「李叔瞧了我,怎麼這個表情。」
李拓終於將半張的嘴巴合上了,他眉飛色舞地朝寒酥走過去,興奮道:「賣了!全賣了!一本也不剩!」
寒酥驚訝地抬眸,澈明的眸中晃動著不敢置信。
來前見過封岌,封岌給了她莫名的信心,她審視了自己的詩詞,冷靜分析,知道可能售賣情況不會太少。卻沒有想到李叔告訴她……全賣了!
翠微睜大了眼睛:「全賣了?」
「半下午就賣光了!」李叔高興地笑著,「本來想提早關門回家,就等著你來,告訴你這個好消息呢!」
寒酥並沒有注意到對街的茶肆還有客人。
沈約呈遙遙望著寒酥的背影,他乾淨的眸中一片溫柔綿笑。
他原本準備若寒酥的詩集賣得不好,自己偷偷派人去買。可是他剛派人去,就發現寒酥的才學並不需要他作假。最近轉碼嚴重,讓我們更有動力,更新更快,麻煩你動動小手退出模式。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