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失業者
波爾尼亞的天空像往常一樣布滿灰霧，重重疊疊的烏雲匯聚一起，擋住了那抹金色的光亮，偶爾烏雲散開，照亮了空氣中那遊離飄散的灰塵。
沉重的鐘聲響起，悠遠莊重，彷彿是古書里的一抹餘音，感嘆時間的逝去。
江辰川有一萬種理由阻止修表，不管是因為這懷錶像極了遺物，或者是短暫接觸后，修表匠身上充滿了可疑之處，他都沒有阻止這件事的發生，就好像有什麼東西是在冥冥之中註定好了一般，順著命運的軌跡行駛而去。
修表是個精細活，需要注意力高度集中、心無旁騖，洛克倫和江辰川不想打擾，兩個人便各自找了張小板凳，背對著老人坐在門口。
老人的手裡，懷錶被拆了下來，內部每一個零件與齒輪都在散發著微弱的黃光，不在黑暗之中很難看見。
而老人就像什麼都沒看見一樣，正常地修復著懷錶，還將那條金色鏈子打磨出原本的光澤。.br>
一邊修還一邊神神叨叨、自言自語地念著什麼，隔著一段距離，也聽不清楚內容。
因為環境的關係，建築玻璃和警示燈上都蒙上了一層灰色塵埃，快接近午時，這個時間點街上的行人也逐漸減少。
建築居住之地已經算得上密集，但許多來到波爾尼亞的外鄉人依舊難以尋到棲身之所，隔壁的店鋪鬧哄哄的，似乎是發生了什麼爭吵。
洛克倫好奇地探頭看去，一名長得不像本地人的男子被店主推了出來，男子看上去已經相當落魄，白色到病態的皮膚，長長的頭髮蓋住了他的半張臉，看不清他的表情。
「滾滾滾，我們這裡不需要你這樣的人！」
店主像是驅趕蒼蠅一樣揮著手，滿臉嫌棄地說道。
男子顫抖地伸出雙手，誠摯地祈求著：
「求求你，給我一份工作吧！」
店主根本不想理睬他，將他趕出門后，便轉身回店了，男子失魂落魄地低下頭，遠遠地看著都能感受那股難過，江辰川很理解他的心情。
男子轉過身，輕微抬起頭，那張像要腐朽的臉對上了江辰川的視線，那種眼神倒是讓江辰川感到一絲不自在，直勾勾地盯著，眼睛一眨也不眨一下，整張臉也沒有其他的表情。
目光交匯一會兒后，男子面無表情地移開了視線。
他的腳似乎不太靈便，只能慢吞吞地移動著，那步伐像極了電影里感染病毒的喪屍，再加上他那慘白的皮膚，顯得無比瘮人。
「如果你明天就將死去，你會想要做什麼？」
背後傳來老人的聲音，不知何時他出現在江辰川的背後，語氣平靜不帶有什麼玩樂的情緒。
男子停下了腳步，歪著頭看向老人，而江辰川回過頭，才知道老人是在對著自己說話。
真是一個絕望的問題。
如果明天就將死去……
「那就做好今天的事。」
江辰川也沒有過多思考，直接回答道，這種問題就是這樣，思考的越多，越是容易深陷泥潭裡，倒不如痛痛快快的活著，不對未來妄加猜測。
「給，第一次做你生意，就收你十枚金加侖好了。」
老人將修好的懷錶遞了過來，明明懷錶外觀沒什麼改變，卻感覺到煥然一新，那股奔騰肆意的力量在錶盤之下也變得平緩起來。
咔嚓——
江辰川打開錶盤，預想中的靜止並沒有發生，齒輪轉動，時針分針一分一秒機械地走著。
他居然……
修復了遺物！
「搶劫這不是，哪有地方修表這麼貴的，可能表都沒有這個價格……」
在洛克倫眼裡，江辰川就是被當豬殺了，明顯高於市場的修理價格。
可老人卻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似乎是知道江辰川會為了懷錶買單。
「洛克倫，給他，十枚金加侖。」
果然，江辰川呼喚洛克倫付錢，他離開家時走得匆忙，身上並沒有那麼多錢，還要假裝看不見洛克倫那難以置信的眼神。
「伊維爾……」
洛克倫還想再說什麼，卻架不住江辰川那無奈又順從的表情。
「行吧，服了你了，伊維爾，這周沒有薯條吃了。」
洛克倫一邊抱怨著，一邊從口袋中掏錢付款，按照江辰川的話說，就是辛辛苦苦大半年，一朝回到解放前。
「先生，若是還要什麼要修的，下次還可以找我。」
蒼老的修表匠露出和善的笑容，他掂量著手中的金幣，那都是金錢的聲音，洛克倫露出心痛的表情，今年的伙食標準要下降了。
「洛克倫，走了。」
江辰川揮揮手，打了個招呼。
「時間可不能隨意侵犯。」老者露出了一個令人難以捉摸的微笑，深沉地說道，「歡迎下次光臨。」
此話一出，讓原本還有些糾結的江辰川徹底明白，這位看起來普普通通的修表匠，可一點都不普通。
「好。」
江辰川答應道。
洛克倫一聽，如臨大敵：「不好不好，伊維爾，別以為你現在能賺點小錢就能奢侈起來了。」
洛克倫趕緊帶著江辰川離開，他倆剛踏出修表匠的門，那位看起來可憐失業者走上前來，一個誰也沒想到的展開，他「撲通」一聲，便跪在了洛克倫的面前。
嚇了江辰川一跳。
「求求你，求求你，給我一點錢吧！我實在是生活不下去了，只要給我一點錢生存，我會去找工作的！」
那是卑微到極致的懇求。
見洛克倫沒反應，他便開始磕頭，磕得地上的石磚都出了血，渾身抖得像個篩子，江辰川看不下去，蹲下身拉住他，掏出自己身上僅有的存款，全部交到他的手裡。
「你叫什麼名字？」
「尼卡。」
「好的，尼卡，這些省著點用，夠你生活一周了，去努力生活吧！」
大概是想到自己曾經的經歷，江辰川用很溫柔的語氣說道。
但洛克倫卻不太贊同他的做法：「伊維爾，像他這樣的人在波爾尼亞有點多，多得你都數不過來，善良不是用在此處的。」
「回家，洛克倫，我餓了。」
江辰川倒是並不在乎。
修表匠靜靜地注視著這一切，尼卡如願以償地拿到了一周的生活費，他興奮地從地上爬了起來，跌跌撞撞地離開了。
額頭上的血液順著臉頰滑落，留下一道紅色的痕迹，他將錢裝進口袋，露出發自內心的笑容。
沿著狹窄的道路一直走，尼卡哼著愉快的小曲，想著終於能夠飽餐一頓，今晚該吃些什麼，所以才沒注意到，背後有兩個鬼鬼祟祟的身影，在他拐進一個偏僻的小道時，悄無聲息地跟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