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飼料
血液，隱秘小道，髒亂，成堆的垃圾。
背後的腳步聲怎麼也揮之不去，蒼白的皮膚在這灰暗的小道中是那樣的顯眼，跟蹤的步伐逐漸加快，尼卡意識到了什麼，也趕緊跑了起來。
可惜，他對此處似乎不是很熟，繞過一個拐角后，發現道路的盡頭竟然是一堵厚厚黑灰色的牆壁。
「跑啊，怎麼不跑了？失敗者！」
大概是這附近一帶的無業游民，跟著幾個不知名的暴徒鬼混，就以為自己無所不能的年輕人，他們崇尚暴力，喜歡白天深夜地閑逛在街道的各個角落。
尼卡才跑兩步，因為體力不支，微微喘著粗氣，一隻手死死捂住口袋，口袋裡的那些硬幣，是他生存下去的希望。
他抬起頭，臉上看不出一絲表情，遠方世界樹的影子倒映在他的瞳孔里，不斷向上延伸的枝幹，盤桓纏繞。
「喂，只要把錢交出來，我們就放過你，你也不想挨打對吧？」
兩個混混叫囂著說道，彷彿搶劫一個失敗的可憐失業者是多麼理所當然的事情。
聽見聲音的尼卡回過神來，短暫的走神讓他思維有些渙散，他手握成拳，輕輕敲了敲自己的腦袋，某根神經又在一抽一抽地疼痛。
「走吧。」
尼卡沙啞著嗓子說道，他轉過身看著他們，瘦弱的身體彷彿風大一些就能把他吹倒。
「哈？」
混混似乎無法理解他話里的意思，思來想去，便理解為尼卡可能是要讓他們放自己走的意思。
「這麼乖？把錢給我們，你就可以走了。」
周圍堆放的生活垃圾還散發著臭味，偏僻的角落總是這樣無人問尋。
就算死在這裡也沒人能發現吧！
尼卡是這麼想的。
「喂，失敗者，你還站在那邊幹嘛？跟只不聽話的狗一樣，快，過來給我們叫兩聲聽聽。」
混混們毫不留情地諷刺著，發出難聽刺耳的笑聲，他們嘲笑著，篤定了尼卡什麼都不敢做，也什麼都做不了，就開始肆意妄為起來。
尼卡站在原地，一動不動，那根神經越發疼痛了，不知何時起，他已是滿臉淚水：
「什麼是『理性"，什麼是『生存"，什麼是『成功"？告訴我，求求你，告訴我，我該怎麼做？」
「怎麼做？」
一個混混走過來，看著尼卡的痛苦，將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只要你聽我們的，把錢交出來就行了。」
「真的？」
尼卡猛地睜開雙眼。
「當然是真的，不然，就打斷你的狗腿。」
混混調笑著威脅道。
他轉頭跟另一個同伴使了個眼神，同伴明白他的意思，在腳邊尋找著可以用來當武器的道具，威脅人嘛，總要像真的才行。
「打……斷……打……」
尼卡因疼痛揉著太陽穴，眼前的場景都變得虛幻起來，腦袋裡似乎有什麼在發腫發脹，一個狂暴而扭曲的臆想物，似乎就要跑出來一樣。
「鐺——」
城市古老的鐘聲再度響起，所有人都在追逐著自己想要的一切，卻在不斷掙扎、妥協、痛苦。
同伴在垃圾旁找到了一個像模像樣的鐵棍，上面滿是銹痕，看起來已經有些年頭，剛彎下腰撿起來，便聽見身後傳來一道如同少年般，清晰年輕的聲音：
「你說的，是這樣嗎？」
慘叫聲傳來，他疑惑地回過頭，一隻斷裂的大腿飛到他的身邊，眼前血色的霧氣在空氣中蔓延開來。
還沒等他反應過來，血霧中伸出一隻像觸手一樣變異通紅的手，抓住了他的下顎，那驚恐的瞳孔里，倒映出一雙冒著紅光的眼睛。
「如果我是狗的話，那你們是什麼？」
狗的……
飼料嗎？
……
……
洛克倫看起來不太高興，回家一路都悶悶不樂的，諾大的身軀坐在蒸汽電車上，就像一頭憂傷的黑熊。
江辰川一邊看著電車上的免費報紙，一邊伸手拍了拍他的後背表示安慰。
最後兩人在布拉德街的路口分開，各走各的回家路。
一推開門，就聽見房東老頭樂呵呵地跟他打招呼：
「回來了，伊維爾。」
「中午好，伯恩先生，你看起來真精神。」
房東總是這樣，還記得江辰川穿進伊維爾身體的第一天，因吃不上飯，洛克倫又接個新委託，導致他差點在自己的房間里餓死。
房東大概是知道他的情況，就熱情地敲門，問他要不要一起吃個便飯。
每次一喝酒就開始吹噓他年輕時的帥氣時光，說什麼整條街的女人都曾暗戀過他，結果，卻娶了一個異鄉人。
江辰川猜他們一定是有什麼驚心動魄的愛情故事，可實際就是見色起意，一見鍾情。
那是一個擁有著灰色眼瞳的女人，在那個沒有人能征服海洋的年代，她踏著風浪而來，活躍在新蘭海為數不多的港口，一眼就迷住了他。
當時的他年輕氣盛，不顧一切反對，毅然決然地選擇跟那個女人結了婚。
「然後，你們過上了沒羞沒臊的生活？」江辰川感興趣地問道。
「沒有，她用她的錢給我買了三棟房子，然後就出海了，從此，就再也沒有回來過。」
只有在這時，房東才流露出一絲懷念的表情，像是緬懷逝去的妻子。
江辰川剛想安慰兩句，就聽房東老頭小聲感慨：「要是再多買兩棟就好了。」
年邁混濁的瞳孔里散發著光，那都是對金錢的渴望。
真是個可歌可泣的富婆包養小白臉的愛情故事。
但平心而論，房東對每個人都很好，靠著伊維爾剩下的最後一點工資，江辰川一次性交清了租房的所有費用，一天的暴富體驗卡到期，他又回歸了那種一貧如洗的生活。
唯一的收穫就是，他得到了一個價值十金加侖的遺物懷錶。
他撐著手杖上樓，看見隔壁的房門虛掩著，本來被清空的房間已經填滿了傢具，還很凌亂，充滿了生活的痕迹。
「昨天晚上搬來的，你的新室友，剛剛好像出門去了。」
房東老頭在樓下回答了他的疑惑，江辰川應了一聲，掏出鑰匙打開自己的房門。
砰——
房門重新關上，也擋住了陰影中那道注視著他的目光。